大侠文学 > 都市小说 > 公主监国 > 第26章 雾里看花(一)
  下午闹事的一群人大部分是通化坊的百姓,也有别的坊子听闻猫妖出现,好心好意前来增援,其实并不知道真正出了何事。

  魏绰叹了一声,颇为感慨:“都是些捕风捉影的谣传,那个领头的汉子原本在家里帮助娘子编桑杈,门口有人跑进来说那害人的猫妖出现了,在宋乔的家里,快点去抓。他表弟的孩子昨儿晚上没了,心里头恨,想也没想拎了个桑杈就出了门,还遇上几个听了信出门的邻居,一拍即合;还怕妖物难降服,叫了几个好事的。事后想想甚是鲁莽,那报信的人最后却没有跟过去,不知道去了哪。”

  长孙姒一副了然的模样,甚是无奈地点头,问道:“他还记得那报信的人长什么模样么?”

  “模样谁也说不清楚,人多了反而交待的乱七八糟。倒是有一点确定的,那人身量不高,六尺不到,又瘦,声音低沉,跑的倒是快,一眨眼就没个影子。”魏绰抻了抻袖子,端着杯茶颇为头疼。

  猫妖杀人这种事,说起来都是怪力乱神,子虚乌有;但是没了孩子的阿爷阿娘哪一个能相信,捉不到凶手,宁愿相信是天谴,聊以寄托。

  人都是这样,在极度混乱和无助的情况下,一旦有了一个坚定的声音,无论对或者错,都会义无反顾地跟从,所有的谣言便是从这里开始。

  可他又不能放任,若是一般的谣言也就罢了;可事关皇家秘闻,江山社稷,如此再有小人从中作祟,起了歹念;不过百年太平,再挑起风波,岂不是为人臣的过错?

  如今,却只能把手无寸铁的百姓关押起来,罪魁祸首却逍遥法外,未免太窝囊了些。

  长孙姒望着他笑道:“那宋乔呢,真疯假疯,魏京兆可问了?”

  魏绰的神情更凝重了些,茶水也不喝了,满面的愧疚,“问不了,宋郎中进了京兆尹,捉着谁都喊猫妖,是你杀了人,天谴天谴,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话。臣怕生出乱子来,就把他关在偏院里,让人看着。他闹够了就睡,醒了就吃,吃完了还闹,只不过缩在屋子里对着墙喊猫妖而已!”

  “那被捉的人,可有对宋乔有什么说法的?”

  魏绰道:“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本本分分的一个人,邻里和睦。家长里短的拌嘴倒是有,多半是他那个弟弟,宋恩惹出的事情来。好好的学堂不念,听了说书先生嘴下跑江湖的,成天嚷嚷着行侠仗义。也就是空有一身英雄气概,交了几个不入流的朋友,被人说了几句,不痛快罢了!”

  折腾了半日,都是些睫毛蒜皮的小事情。他长吁短叹,壮志难酬也莫过于此了。

  长孙姒也不着急,“和个疯癫之人缠磨多少日也得不出个所以然,倒不如明日兆往通化坊去一趟,见着这事的人也不在少数,总能打听些有用的;还有宋恩那些个朋友,保不齐知道些事情,还劳烦魏京兆了!”

  他忙道不敢,饭也未用,起身告辞。出门的时候正碰上烟官。二人因为高家的事,心有嫌隙,颇为尴尬地见礼,各自去了。

  烟官还没进门,就大着嗓门喊公主,进门瞧着正襟危坐的南铮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滕越白她一眼,转身走了。

  待她安稳下来,长孙姒才问道:“去张氏家问个事,怎么这么晚?”

  烟官一口水下了肚子,抹了抹嘴才道:“去了家里没人,候了将近一个多时辰张氏才回来。对婢子警觉得很,磨蹭了半晌才放进屋里。知道是来打听宋乔的事情,一脸的不耐烦,说是平日好好的一个人,回家守个丧,转脸就疯了,说不定干了些丧尽天良的事,上天报应。”

  长孙姒好奇地问:“不是说邻里和睦,还要和宋乔攀亲?不过一年半载的,怎么态度转变这么大?”

  烟官往她跟前凑了凑,“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您是不知道,宋乔这个人是个大问题。那张氏的女儿垂青的是宋乔,宋乔待她也有情意,还几番人约黄昏。后来宋乔的弟弟宋恩到了婚嫁的年岁,也喜欢上了张氏的女儿;宋乔心疼弟弟就有意撮合他们二人。您说这娘子家怎么乐意,忧思郁结,大病一场。亲家倒成了仇人,后来赶上宋乔丁忧,就不了了之了。”

  这郎君可真有意思,心疼弟弟也不是这么个方式,她问道:“当初既然有情意,宋乔为什么不早早地娶了她?我听说宋恩小他十来岁呢!”

  “宋乔说待他做上主事,风风光光地来娶。可是年近三十,仍然在司度的官位上徘徊,眼看希望渺茫,那张氏的女儿多少也有些心焦!”

  长孙姒点点头,接着问道:“昨儿晚上的事情,她们知道多少?”

  烟官摇摇头,“张氏说她睡得早,迷迷瞪瞪的功夫就听见宋家叮当的闹。刚开始以为闹鬼,后来听着宋乔的声音,才知道他回来。约摸是兄弟两个吵架,先前也有过这样的事,她又睡着了。可是后来宋乔喊喊叫叫猫妖一整夜,早上又听说死了孩子,才觉得不对劲!”

  “兄弟两个吵架?”

  “嗯,张氏是这么说的!”

  “她听见什么了?”

  烟官想了想,“就听着两个人争执,具体的她也不清楚。不过她认定是宋乔和宋恩,说了大概一刻钟吧!”

  长孙姒托着腮歪在小几边,盘桓了一会也没理清头绪,又问道:“那她女儿呢,关心宋乔又住在二层,难道也没看见什么吗?”

  烟官一拍大腿,“正想和您说呢,张氏先前不在家,就是把她女儿送出城避风头去了。倒是什么也没有和她说。她也没问,生怕宋乔又要上门给他弟弟提亲,凭白让她伤心,好人家也就罢了,宋恩是个不着四六的,她不愿意!”

  “这么巧,”长孙姒狐疑地望了她一眼,“出了事人就走了,去哪儿可说了?”

  “山南道唐州亲戚家,”她叹了一口气,颇有无力感,“婢子生怕她说谎,让赵克承去问查验过所,若是有误再去询问张氏;若是无误,便一路跟过去,到这般时辰没回来想必是出了城了。对了,她家虽然不富裕,但是有好些画像出自名家之手。”

  “我晓得了,你先去用膳吧!”

  烟官临去前,哀哀地对她道,长孙婠今儿下午到刑部闹事,王侍郎到现在还没脱身,捎口信来求公主救命。长孙姒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烟官无语,袅娜着出门去了。

  吃完了饭,南铮和长孙姒两个沿着廊檐闲逛。雨势收了一些,赤红的宫灯便有了活气。

  她转头道:“知情的人一个疯了,一个走了,偏生还是两个情投意合的人,这件事越发的有意思!”

  南铮却道:“如今,可下定了决心?”

  她知道他说的意思,极是轻巧地点了点头,“事情宜早不宜迟,如今这番模样再不下决心,隔了一夜,明日不定闹成什么样子呢!”

  他低头笑,一闪而逝,“原来公主不经吓!”

  “……咱们还是讨论宋乔和宋恩吧,”她默了默,在袖子里对他比划了两下,“如果,昨儿是他们兄弟二人一道回的家,进门之后因为琐事争吵,才出现了张氏所说的情况,那么就有三点说不通,第一,二人堂而皇之地于宵禁在街上行走;第二,有人半夜只看见宋乔一人;第三,宋乔疯了,宋恩去了哪?”

  南铮接话道:“有结论么?”

  长孙姒一一解释:“第一,宋乔手里有深夜通行的公文,但是这种公文每半年由所在衙属签发一次,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他进城前有人给了他一份。那么问题又来了,谁给的他?况且,下午也派人问过了,近半年内户部并没有签发公文给宋乔。”

  “第二,我们姑且认为看到宋乔的人,眼花没有看到宋恩;回家之后宋恩和他阿兄大吵了一架,致使其兄疯癫,他逃走,那么第三点也能说得通!”

  南铮道:“这种推测,存在不合理之处。”

  “对,”她点头,“所以还有第二种可能。目前的证词来看,大家只看到了宋乔一人,却又听见两人在宋家吵闹,那么我们不妨这么想,第一种推测就是设局者希望我们或者所有人对这件事的一个看法。给宋乔公文的是这个人,和宋乔吵架的同样,而宋恩是用来威胁宋乔。”

  她缓了缓接着道:“宋乔之所以被选中,一个朝廷官员,传播这些谣言,岂不是更有说服力?”

  “公主所言甚是!”

  她颇为怪异地看他一眼,“南统领对此就没有看法?”

  他不动声色地摇头,有侍女前来,俯身行礼,红了脸一时间缓不过神来,“……郎君,有匪斋的掌柜亲自送了玉佩来,您……”

  她住了脚步,笑眯眯地回头瞧他,“南统领果然面子大,听说有匪斋的掌柜是个深居简出的美人,竟然夤夜前来送礼。”

  “公主说笑。”

  “你既然有客,我也该回宫去了。”

  他送她出门,另两个侍女领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妙龄娘子匆匆往花厅去。长孙姒回头打量了一眼,提裙摆登辇车撂了帘子。

  南铮的身影在灯笼下拖得极长,似乎散进蒙蒙的雨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