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政君的父亲,得知东平王死去的消息,也不免暗暗称奇。难道女儿命硬,有克夫之灾?为了弄清究竟,便跑去找会相面的半仙为王政君算命。
半仙对王禁说:“令爱吉相,命当大贵,此乃天机,不可泄言。”
王禁信以为真,心里想着,连东平王都镇不住女儿,女儿又命当大贵,那所嫁之人必定是皇上了。于是,暗自窃喜,兴奋地跑回家去。
才没过两日,王禁便花重金请来魏郡元城里数一数二的先生,悉心教王政君读书写字,另聘用知名乐师教其练习操琴司鼓,指望着有一天王政君能够出人头地。
王政君自小就喜欢音律和读书,父亲如此一来,倒是正合她意了。
本来前些时日,王政君还在为东平王逝去的事郁闷不已。但现在,已是无碍。一来,时间长了有些难过的事也就慢慢淡了;二来,这些时日每日所学之事甚多,也就无暇顾及了。
外面的天晴得正好,白云轻移,清风慢吹,不冷不热,很是舒适。王禁拉着女儿,前往后院的小池边练习司鼓。
“父亲,你不是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吗?现如今,怎又让女儿学起诗词歌赋,练起鼓瑟来了?”王政君手持两根鼓签,优雅认真地敲打着司鼓。音律和谐缓平,错落有致,如同清溪击石般自然纯粹。
王禁在一旁听着,脸上露出笑意,“政君啊,为父这么做,全是为了你好。你只要勤学技艺,等日后有成了,为父也好送你进宫!”
“进宫?”王政君一怔,立即放下手中的鼓签,疑惑地看着父亲王禁。
“正是。你如今两嫁未成,再去寻一门好亲事已属难事。为父想过了,送你进宫或许是最好的办法了。他日荣获圣宠,也好光耀门楣,为我们王家积福造德!”王禁虽言语平和,但神色之间却有些凝重。
王政君明白父亲的意思,可一入宫门深似海,谋权斗艳,残酷艰辛,岂是她现在能够想象的,于是轻说道:“女儿愚钝,只怕未能如父亲所愿。”
王禁听后,只说道:“我们王家从先祖田完为齐国卿大夫开始,就一直权高位尊,家族显赫。只因你祖父曾任绣衣御史时,与济南望族终氏结怨,才退避三舍,举家迁到魏郡元城来。而今,为父只担任小小廷尉史一职,实在是有愧祖上。但为父生来胸怀大志,岂愿一直如此?你知道,你的几个哥哥和弟弟生性顽劣,又不服管教,一直学无所成。你本就是几个姊妹之中最为出色的,何况你姐姐君侠现已嫁做他人之妇,君力和君弟又还年幼,为父就只能将所有希望全寄予你身上了。所以,政君啊,你一定要进宫去,他日出人头地了,才能为我们王家争得一席之位啊!”
王禁语重心长的一番言辞,王政君早已知晓,现在听父亲一说,只觉自己太过不孝,竟只考虑自己了,于是说:“父亲所说,女儿定当谨记。今后必竭尽全力,力争上游,不辜负父亲对女儿的厚望!”
“政君,你能如此识大体,顾大局,为父真是深感欣慰啊。”王禁言语之中皆带喜意。
王政君既然已深知父意,又下定决心进宫候选,今后学习各种才艺便更是认真仔细了。为学有所成,不负父亲之托。她每天晨起之后,便是到庭院清嗓练歌,抚琴操鼓,然后读书跳舞。王政君本就天资聪慧,再加上刻苦勤练,很快便习得一身才艺。
只是,在王政君决定进宫后,日子开始过得飞快。
前些时日,外面还是青枝绿叶,碧浪翻滚的。现如今已是金风飒飒,红衰翠减了。
果然是,秋天已经将近了。
王政君放下手中的竹简,走到窗前,若有所思。
“政君姐姐!”芷然从窗外转到王政君闺房来,“姐姐,已是初秋,外面的景色也未有美意,姐姐杵在这儿是为了什么?”
“只是读书太久,略有倦意罢了!”王政君轻言浅笑,温婉如兰,淡然若梅。
“姐姐,我叔父来信说,让我隔些时日就去东海兰陵。”芷冉满脸平和地拉着王政君到软榻上坐着,“我本是不愿意去的,可想着姐姐不久后便进宫入选,我一人在此也是无趣。倒不如依了我叔父的意思,早些去他那儿,也不枉叔父疼爱我一场。”
“芷冉,你自己真已决定了么?”王政君看着芷冉,脸上露出不舍之色。
“已经决定好了,只是心里舍不得姐姐!”芷冉说着,轻靠在王政君的怀里,眼里隐隐有泪光在流转,甚是惹人怜惜。
“芷冉,虽然你去东海兰陵,姐姐也是心有不舍的。但是一想,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王政君从怀里扶起芷冉,轻拉着芷冉的手,“前年你父亲去世时,我本就想让你随你叔父一起回东海兰陵的。只是你说,你喜欢委粟里,又不愿离开姐姐,姐姐我就没再多说什么。如今,姐姐已打算入宫,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若是能跟着你叔父,姐姐也就放心了。”
“那姐姐答应我,若是以后进宫得势了,可不许忘了芷冉。”芷冉忍住眼里的泪水,脸上忧伤之色也渐渐缓和。
“你可又在胡说了,姐姐进宫后,命数难定,沦落何处还尚且难说呢。”王政君笑着,“但姐姐答应你,无论以后姐姐会是如何,你都会是姐姐最好的妹妹。”
芷冉这才满意地笑了。
芷冉走的那天,天气略有冷意。路两边,枯黄的树叶绚烂繁华,宛如彩霞。
只是,一堆堆深灰色的迷云,低低地压着大地,倒显得凄冷无比。
许是应了离别的景,王政君和芷冉也都有些忧伤之色。
王政君将一件披风围在芷冉身上,“天气渐寒,这一路又甚长,你可得好心照顾着自己。他日等姐姐有空了,便前去东海兰陵看你。你可要听你叔父的话,切不可再任性胡闹了!”
“政君姐姐!”芷冉听王政君这么一说,更是难过了,泪水缓缓地从眼角淌下。
“傻丫头,可别再哭了。”王政君从衣袖里拿出一橙红色云彩花纹串珠手镯,轻轻地放入芷冉手中,“这是你那日在集市上看中的手镯,姐姐也没什么好送给你的,便买来这个。你小心收好,留着做个念想吧。他日要是想姐姐了,也好拿出来瞧瞧。”
芷冉听着,又哽咽起来,“政君姐姐,我一定会好好收好的!”
“好了,好了,才刚说好不哭了,怎就又哭起来了?”王政君用手绢轻拭去芷冉眼角的泪水,“要是脸哭花了,成了个小花猫,可就不漂亮了?”
芷冉被王政君逗得破涕为笑,立马说道:“姐姐就会取笑我!”
“好了,该上马车了。”王政君将芷冉扶上马车,眼里也似有泪珠在隐隐泛起,尽是悲伤之色。
窗牖边的淡灰色绉纱被芷冉轻轻放下,马车徐徐向前驶着。
“姐姐,你一定要来东海兰陵看我!”芷冉坐上马车才没多久,就又从窗户里伸出头来喊着,很是活泼。
“姐姐会的!你自己要保重!”王政君也大声喊着。
辘辘的马车声如同无数铃铛般,在秋风萧瑟里“哐啷”作响着。
王政君在路口站立了许久,只等马车的影子渐渐看不见了,才离开。
此后,王政君便一心准备进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