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虽说已是初夏,有些闷热不畅。不过,今日倒是徐风习习,空气清新自然。
王政君坐在自家的庭院内,平静地绣着花,淡然得像是个身处百花中的牡丹仙子,脸上清雅恬淡的神情似云非烟,眼里流露的满是平和之色。
“政君,你还在这儿绣什么花啊?”王政君的哥哥王凤冲进庭院,将王政君手中的刺绣拉过来放在石桌一边,满脸尽是喜悦之色。
“大哥今日如此高兴,可又是为了哪桩新鲜事儿?”王政君淡淡地说着。
“你啊,就先别问了,赶紧梳洗打扮,随大哥出去!咱们家是好事将近了!”王凤满脸兴奋地说着。
“是什么好事?”王政君刚说完,就被大哥王凤推进了闺房,“你啊,现在是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赶快梳妆,打扮得漂亮一点儿就是!”
看见大哥如此,王政君不问也能够猜个八九分出来。定是父亲帮她找着人家了,如今,恐怕已是对方托人过来瞧了。
“那好,政君这就细心打扮!”王政君说完,王凤这才满意地离开。
半个时辰后,王政君便从里堂撩帘而出。只见她一身淡蓝色水墨印花曲裙,梳起的发鬓精巧如团云,鬓边插着一支碧绿镶花玉钏,鬓珠作衬,甚是清丽可人。她那明净清澈的眼眸,灿若繁星,眼里隐隐有光彩流转。一颦一笑之间,虽略有妖意,却未见媚态,让人不得不惊叹于她那艳丽而绝俗的姿容。
“早听人说,廷尉史家的女儿端庄秀美,为委粟里一绝。如今看来,确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来者见了王政君,便全是感叹称赞之词,神色言语之间,已知是对王政君相当满意了。
“大人谬赞了,不知小女可会合殿下的意?”王禁笑道。
殿下?那就是皇上的儿子,只是会是谁呢?王政君在心里暗自想着,面上却是不露声色。
“廷尉史,这你是多虑了!东平王殿下早闻令千金天资聪慧,容貌绝美,早些时候便让我操办此事了,如今只是老奴奉命办事罢了!”来者笑语满面。
“那就多谢大人了!”王禁亦是满脸笑意。
“好了,我就不在此多耽搁了,这就回去禀告东平王殿下了。”来者说罢便欲离去。
东平王?竟是那个骄淫无道的藩王。王政君心里微微颤着,可当着来者的面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等来者离去,才和父亲说起。
“父亲要女儿嫁的人真是东平王?”王政君着急问着,心里已是不悦。
“没错!”王禁笑着,“为了能让你嫁个好人家,为父我可是煞费苦心啊!”
“父亲,女儿不愿意!”王政君言语坚硬,“东平王已有妻室,女儿嫁过去也只能是个姬妾而已。何况东平王还常与奸邪之辈交往,他不孝不义,骄淫无道。要女儿嫁给这种人,岂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住口!为父一心一意为你,你怎可说出此等糊涂话来?东平王乃是当今陛下的皇子,如今又是拥有封地的藩王,我们王家怎么得罪得起?何况如今婚事已定,为父我是万万不可能退的!今日只当为父没听见,他日休得再提此事!”说罢,王禁生气离去。
“父亲!”王政君追出去喊着,却是无用。
王政君要嫁给东平王为妾的事,没隔多久便在委粟里传开了。
芷冉见王政君这段时间,心情不是太好。今日一大早便来到王家,硬是要拉着王政君出来逛集市,王政君拗不过芷冉的多番说辞,也就只好应了。
王政君和芷冉不紧不慢地穿梭在热闹繁华的街市之中,因她们姿容本就在寻常女子之上,如今又正逢王政君欲嫁东平王之际,一路走过,倒是惹人观议。
“姐姐,这个手镯好看么?”芷冉拉着王政君的手,跑到一小摊面前。拿着一橙红色云彩花纹串珠手镯,满脸兴奋。
“好看!”王政君漫不经心地回答,却是未看手镯一眼。
“那姐姐可喜欢?”芷冉又接着问道。
“喜欢!”王政君的声音平平,无一丝生气。
芷冉见此,放下手镯,拉着王政君的手继续向前走着,“本想着让姐姐来集市,会让姐姐心里好受一些,如今看姐姐,是愈发不开心了!”
“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早晨起来身子受了凉,如今只觉不适,不想言语罢了。”王政君勉强挤出一丝浅浅的笑容,却依旧是淡如清风,毫无生气。
“姐姐就莫再掩饰了。”芷冉一脸平和,“我知道姐姐的心思,姐姐是不想嫁到东平王府为妾,可又顾及忠孝仁仪,不忍违逆你父亲的意思。现如今,姐姐便只能自己一人独自难过罢了。”
芷冉说得是一点儿也不错。王政君虽说是极不愿意嫁到东平王府的,可也知道,东平王既非善主,又非小官小吏,若是王政君执意拒绝,只怕是会牵连家族蒙受无妄之灾。如今听芷冉这么一说,王政君也就默不作声了。
“姐姐,我们女子难道就不能自己选夫婿吗?找个自己喜欢的,快快乐乐,平平淡淡地地过日子岂不是很好?为何要为了听从父母之言,而断送了自己的幸福?”芷冉认真地说着,虽是轻言细语,旁人却也都听得清楚。
王政君一听,连忙说着,“芷冉,这种话可不许乱说,让人听见了,岂不是让别人看了笑话去?”
“姐姐,我说的可是心里话,怎就说不得了?”芷冉一脸疑惑,小嘴不知怎的竟又撅起来了。
王政君急忙用手捂住芷冉的嘴,意欲劝她再莫说下去,“婚姻大事向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女子哪能自己自作主张呢?以后切莫再这样说了!”
“姐姐,我说不过你,也没姐姐念的书多。可芷冉还就得自己选夫婿了,其他的事情我可管不了!”芷冉说着,露出顽皮的微笑。
“你啊,还真是个未长大的小丫头!”王政君只得无奈地笑了笑。
“姐姐只不过长芷冉两岁,难不成就算是个已经长大的姑娘了?”芷冉说着,笑着用手撩开王政君右额头散落下来的几根青丝,“姐姐如此年轻貌美,在芷冉心里可一直都是个长不大的丫头呢!”
“可就你会胡说!”王政君一边笑着,一边又难为情。
这会儿集市是更加热闹了,路人都在低声讨论着什么事,看他们的神情,倒显得事态甚是严重。
“你们知道吗?听说东平王昨日薨了!”
“什么,东平王薨了?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阴谋未成,自己自杀了!”
“又好像是陛下赐死的!”
……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像是一群蜜蜂密密麻麻地来袭,繁杂地充斥在她们的耳边。
王政君虽未听得十分清楚,但他们大概所讲何事也是知道的。脸上的表情于是甚是复杂,半是郁闷悲伤,半是不解疑惑。
“姐姐,我再去问问清楚,你切莫先乱了阵脚!”芷冉说完,便向那群人走去。
再回来时,已是神色复杂,“姐姐,好像是东平王薨了!如今,众人皆知,怕是不假!”
芷冉说完,王政君微微颤了颤,竟差点儿站不稳了。王政君不用嫁去王府,本是正合她意的。可是,两次三番,都是她未过门而夫先死,事情就未免太过蹊跷了。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芷冉疑惑地看着王政君,“我以为姐姐听到这个消息会很高兴的。可如今,姐姐倒是显得哀伤了!”
王政君没有直面回答,只是轻说道:“芷冉,我们回去吧,这天色也不早了!”
芷冉见此,不好再多问什么,也只得作罢了。
王政君刚踏进庭院,便远远地听到里堂内传来沸沸扬扬的喧哗声。
她走进堂内,只见四处早就乱成一团。几位姨娘为了前两日东平王送过来的几件贵重聘礼,在那儿扯过来闹过去的,竟无半点儿端庄之态。
“你们都在这儿干什么?”王政君问着,内心虽是极度不满,可为了表示对几位长辈的尊重,倒也没表现出太大的情绪。
“政君啊,你回来了。东平王的事你还不知道吧?”王政君的二娘跑过来拉住王政君,言语倒是温柔而平和。
“我已经知道了!”王政君很镇静地回答着。
“那既然政君你都知道了,我们也就直说了!”王政君的三娘细腰一扭,面带媚俗刻薄之色地走过来,“你这次嫁的可是东平王,但仍是未过门夫君就死了。外人都说你生来命硬,有克夫之相,如今怕是没人敢娶你了!这些东西留着岂不晦气?不过呢,这些东西不要了也着实可惜,姨娘们就帮你收着了!”
“各位姨娘若是喜欢,可尽管拿了去,政君先回房了!”王政君言语温和,面上无半点儿不悦之色,心里却是极其难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