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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帮能聚在一起,话题里的大多数还是这圈里人的家长里短。这年头儿懂得死前立遗嘱的人不多,她们没有多少学问但是十分好问求学,一帮女人在一起琢磨不出这其中的道道儿,那就回来问上大学的孩子们。
“儿啊,啥叫‘遗嘱’啊?”
罗烨坐在书桌前看兵法书,冷不丁听他妈妈问出这么一个新鲜词儿,还有点想笑:“你人还没怎么地就关心这个干什么?”
罗太太虽然不知道‘遗嘱’这词的具体概念,但是结合贺家人搬来之后的传言看来,这指定不是什么好词儿!“放你娘的屁!赶紧说!”
罗烨纳闷归纳闷,但是也不想惹他老娘上火,“咱白话点儿说,‘遗嘱’呢,就是人在死之前,有的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或者是防止出现什么意外,提前为家人做好的准备。比如有点儿小钱的,就说明自己这钱归谁谁谁,或者房子归谁谁谁,又或者要等继承人满多少多少岁达到某项条款要求的资格才能继承……”
大致意思罗太太还是听明白了,虽然再高深了她也不懂,但是足够出门跟她那帮小姐妹炫耀的了。“那啥儿子,你知道新来的老贺家的儿媳妇吗?”
“你问她干什么?”罗烨一脸警惕的看着他妈。
罗太太丝毫未曾察觉儿子的防备,自顾自的开始搜肠刮肚的给他罗列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哎呀你不知道,今儿我们去老贺家喝茶,正好碰见参谋家那个远房亲戚带着她女儿也在。哎嘛老天爷啊,听那意思老贺家要给她儿子续弦,新媳妇儿坐了没一会儿老贺家那位就把孙女抱过来给人立规矩,不知道咋地让老贺家儿子听见了,人抱了孩子就走,还提到他媳妇儿立的遗嘱什么的。”
“听人说老贺家那儿媳妇是个厉害的,在南面那个地方说一不二呢。还说什么医术了得,华什么在世。听说还国外留学回来,祖上顶顶有钱,老贺家能有今天还说是她的功劳。你说她人不是死了吗,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我们今天一见苗头不对,从老贺家出来的时候看着贺家那小子抱着孩子走了,也不知道去哪儿,是不是要把孩子送走啊……”
罗烨一听他妈话里话外也没想闹什么幺蛾子,再加上他这个职位知道的东西也不多,也就没管他老娘到底在说些什么。只不过有一条,他老娘的意思是说老贺家那位死之前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这一条要是让有心人知道了,人家再加点料编排编排,老贺家的冤情指不定就变成倒打一耙了。而他们如今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贺家要是因此倒台了,他们刚刚抱上的这条大粗腿说不定还能连累他们。
好不容易找了一棵参天大树靠上,他们可不能再被人撸到底层了,到时候能不能爬起来重新站起来都成问题。
所以罗烨很明智的忽悠了他妈一下:“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老贺家那儿媳妇是国外长大的,人家外国人习惯了成年之后立遗嘱,更何况人家家大业大,提前立好遗嘱避免以后财产纠纷家里老小因为钱财打起来。”
罗烨知道罗太太一向胸无大志,没有坏心眼,但是这个嘴巴绝对轻易惹不得。白的能给人说成黑的,给她一点颜色,她能还你一片七彩斑斓的天空。反正罗烨只要告诉他妈立遗嘱是因为老贺家那位巨有钱,而且外国人的习惯使然早早就立遗嘱,然后就等着看好戏吧!
罗太太果然不负众望。
罗太太:“姐妹们我跟你们说,我听说老贺家以前那儿媳妇真是超有钱,又是国外长大回国搞建设的。就是英年早逝啊,人还没到三十岁,不知道怎么滴就没了,还好他们外国人成年之后有立遗嘱的习惯,不然那些个钱财早让人卷跑了!”
“什么?你们不知道‘遗嘱’啥意思?”罗太太一听这话觉得倍儿有面儿,胸脯子忍不住挺了挺,“我儿子说了……”
等这些话传到贺家人耳朵里的时候,权宴俨然已经成了全国首富外加国手神医的形象了。权宴在整个圈子里的形象树立得极其高大神圣,整的这帮人恨不得在她没去世之前就杀到阳城找她看病调养身体,还有几个闲不住的已经打算动身去阳城参观拉动旅游产业的发展造福当地经济了。
贺父在书房自己憋着抽烟,他虽然老在部队不怎么回家,但是小半年相处下来,其实他还是挺亲昵权倾这个唯一的孙女。西北那俩儿子生的孙子足够了,他跟贺妈妈又没有生女儿,心里挺希望贺家出现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来养着。可是他出去才不到两天,小丫头就被发妻弄没了,责怪她吧,又不能说全是她的错,可是不怪吧,这破事还是她自己做出来的。
他怕这样下去,他和贺至他妈两个人在贺至眼里,都成了他不共戴天的‘仇人’。本来这个家就要散了,这事儿一出,现在这家里就剩他两个老人了,万一贺至是真的不打算抱着权倾那小丫头回来,他们两个活着也挺没劲的。
后悔不已的贺妈妈每天都托人四处打听贺至和孩子的下落,就连西北那边的两个儿子也被发动起来一起找。她不是没想过回阳城看一看,但是她不方便出北平,而且他们在那边没有人脉,那时候一走直接被权家人绝了后路,回去也是找不到有心躲他们的人的。
到了贺至归队的日期,纵使贺父之前表现得再淡定,如今也是热锅上的蚂蚱急得跳脚了。
好在贺至还知道自己的责任,在俩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风尘仆仆地打开家门回来了。
贺妈妈急得凑上前,“权倾呢?你把她抱哪儿去了?”
贺至眼神无波动,看了她一眼,“去她该去的地方。”
贺妈妈一听这话,心都凉透了。她儿子现在是彻底对她失去信任了,他难道真的把小姑娘送去福利院了?“三儿,以前是妈妈不好,妈妈给你和权倾道歉。你把小丫头抱回来吧,妈保证对她好,不再给她找后妈了!她不能给别人照顾,万一人家对她不好怎么办?”
正在收拾自己的西装西裤的贺至停都不停一下,刻薄地讽刺道:“在您手里也不见得有多好啊,她哭得那么伤心您还想着哭累哭哑她算了。”
心急如焚的贺妈妈围着他团团转,“三儿!妈真知道错了,你原谅妈,我保证以后不让她受一点委屈,权倾她还那么小,晚上离开我会睡不着觉的!你把她还给妈妈,我保证让她长得白白胖胖,一生顺遂,没人敢欺负她!”
“嗤!”贺至不屑地冷笑,狠毒的话信手拈来:“您安的什么心啊?把我闺女养得白白胖胖,将来煮了卖肉还是让人欺负?”
贺妈妈眼角含着泪水,心隐隐作痛,“三儿,你怎么能这么想妈妈?”
“呵,不用跟我装了。我知道您什么意思。”贺至下巴微抬,眼角的阴鸷像是弥久不散,“您不就是想着怕我不结婚就权倾这一个孩子给您绝后嘛。没关系,我这人克妻克子,这辈子注定了鳏寡孤独。”
余光瞥到门外出现的贺父,他又邪邪的笑了,“您放心,早我媳妇儿惨死的时候我这辈子就注定绝后了。您二老该怎么过怎么过,以后就当没生过我这个人,也别幻想着自己还有一孙女了。您啥都没有,西北那四个大孙子搁哪儿等着给您们养老呢。”
“咱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要是我还能下战场、剩一口气儿、没死绝,那我就还继续替贺家卖命还你们这些年养我这白眼狼的恩情。”
“还有一条,甭管我以后在哪儿,就算知道我在哪儿住,也别来找我。千万别来找我,有事吩咐,但是千万别认我、别认你们家有个老三还生了一姑娘了。”
“就当我求你们,放过我。”
“权宴死了之后,我过得一点也不好。”
“真的,别再给我往伤口上撒盐,我经不起这折腾。”
趁着天黑,贺至包袱款款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