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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至走了许多时日,快要过年的时候,贺父从朋友那里打听到他前几天结束一个特别任务,紧接着马不停蹄地就跟着部队去了边关布防。
贺妈妈精神状态不太稳定,贺至上次回来只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走了,剩下她之前买给权倾的一些小玩意儿,还有她缝的小衣服和尿布。
她到现在还记得他们家三儿走之前说的那句话——权宴走了之后,他过得一点也不好。
贺妈妈不是没有见过贺至彻夜彻夜睡不着,出门打拳跑步的样子,不是没见过他一日三餐不提醒就不吃的样子,不是看不见他近乎自杀式的虐待自己的样子。可是,她就是因为看不下去,一个外姓女人把她儿子变成这副鬼样子,好像已经把他投入无底深渊再也爬不上来的样子。她以为儿子有了新的家庭之后,他会慢慢好起来,会有新的妻子,新的儿女,不会像那时候那样行尸走肉……她以为他缺的是别人给他的新的开始,后来发现她儿子缺的只有那么一个死了的女人。
现在她的三儿跟她们反目成仇,宁愿将亲生女儿扔到福利院,扔给外人也不愿意给她照顾……也不知道那个娇气的小丫头在别人手里有没有受苦。那些人有没有给她找母乳喝,找了的话一定得找身体健康的女人,没找……小丫头不喜欢喝麦乳精,也不喜欢鱼油,就给她兑一点羊奶和小米粥吧。
她想,她还真是够浑的。儿媳妇惨死,她连她拼死生下来的小孙女她这个恶婆婆都容不下,活该亲生儿子不认她这个妈。
西北那边的两个儿媳妇大概也听说了北平这边的情况,年前把贺新贺西两个半大的小子又送过来给他们二老解闷了。贺妈妈眼都不眨地盯着俩小子看了一下午,发现这俩安安分分的男孩子真是没有三儿媳妇教出来的孩子活泼。
就拿当初那个叫权辛的小胖墩来说,那孩子绝对不可能老老实实坐一下午,顶多十分钟就得出门找人打架,俨然一小霸王。还有她乖乖孙女小权倾,也不是一个安分的主儿,出门看光景绝对不能在一个地方超过十分钟,待久了就要作妖儿,那孩子哭起来跟当初那个小胖子还真是有相似之处,不达目的不罢休。
“见过妹妹吗?”贺妈妈终于露出了许久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妹妹她可坏了,小丫头娇气死了,整天作妖儿。”
贺新贺西摸不清状况地相互瞅了一眼,他们妈送他们来的时候嘱咐让他们哄奶奶开心,也没说别的,他们又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奶奶不开心,这要怎么哄?
贺西虽然老实,但是却不像贺新那样沉稳,奶奶问他话,他就真的老实回答:“我没见过妹妹,奶,妹妹呢?”
贺妈妈一听这话又不答了,沉着脸让兄弟俩不自觉地反思。
她以前一直不觉得这兄弟俩的口音有什么问题,因为在西北,即使是城市里的大学生大家也只是讲各地方的家乡话。后来这俩小子跟她去阳城照顾三儿媳妇月子,跟那家小胖墩一比,这仨孩子简直是云泥之别。
“回去之后,你们俩有没有继续上学?”
贺新摇头,“妈说我们还小,等再大大再去学堂。”
“不行!”贺妈妈严声反对:“从今年开始你们也别回去了!开春儿跟着院儿里的孩子去上学,寒暑假可以回家几天,但是必须回来上育才班!”
其实她心底还是气不过权宴把那个孩子教得太好,因为她,贺妈妈跟贺至反目,她不想她的孙子比不上那个权宴教出来的小胖子。“你看看今年春天那会儿跟你们一起玩的权辛,人家小小年纪都会讲英语、俄语了!再看看你们俩,连一个我们自己国家的语言,普通话都讲不好!”
反正等后来贺父发现妻子和孙子不对劲儿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被矫正过枉了。
“三爸爸。”贺新贺西被贺父送到贺至申请的宿舍,西北那边的民俗是喊叔叔伯伯叫‘爸爸’的。但是去年贺妈妈带他们到阳城暂住的时候,贺妈妈怕权宴的家人笑话她孙子不会讲普通话,硬生生的把他们多年的习惯改了,让叫贺至‘叔叔’、权宴‘婶婶’。
贺至很久没有回北平这个军区了,因为跟父母关系闹僵的原因,他大多选择连续出任务,和平时期没有任务让他去,那他就天南海北带着兵出去拉练,尽量避免回到北平。
把烟掐灭的贺至打开门让他们进屋,屋里也没有什么可以招待的,找了俩部队里发的铁茶缸给俩孩子倒了两杯白开水,白开水大概是哪个给他打扫卫生的小兵给打来的,有点凉了。“你们怎么来北平了?”
天气慢慢变暖,俩孩子手上的冻疮却还没有痊愈。
贺新:“妈让我们来陪奶奶过年,奶说让我们在这里上学。”
“你奶奶呢?”
藏不住话的贺西:“我们惹奶生气了,爷让我们今天晚上跟三爸爸住。”
“……怎么惹你奶奶生气了?”
贺新贺西兄弟俩面面相觑,怕说实话三爸爸怪罪他们气坏了奶奶。
“贺新,你说。”贺至点名让大一点的孩子交代实情。
贺新缩了缩肩膀,畏畏缩缩的不敢看他。“我们考试没考好,老考倒数,奶特别生气,让我们在房里练字。我跟贺西疯闹的时候让我奶看见了,她就打我们,我们跑让爷知道了,爷就把我们送过来了。”
贺至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当初权辛那小胖子也考倒数第一,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好,晚上做作业他和他媳妇儿还要帮他分担一部分。可就算是这样,小胖子还是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快快乐乐的成长为一名珠玉圆润的肉球。每天放学回家先是把书包放下,然后跟着王子豪他们出去串胡同,大街小巷的闯祸,打哭人家家的小孩,回回要他去给人家道歉,回回教训完了就装委屈,屡教不改,从来没有像这俩孩子似的小心翼翼。
小孩子永远是这样精力旺盛的样子,虽然他大哥二哥家的两个小子不太活泼,但生性还是爱玩爱闹的男孩子,他妈要是因为这个就打孩子未免有点过分。
“你们爸妈知道你奶打你们吗?”
贺西到底还是年纪小一点,特别委屈失落的低下头,忍住掉眼泪的冲动,鼻音很重:“妈说一定是我们做的不对,让我们哄奶开心,不要回去。”
“你爷让你们住到什么时候?”贺至伸手摸放烟的口袋,特别想出去抽一支。他和权宴从来没有这样放任自己孩子被欺负,就算是长辈也不可以。虽然他有时候也拿竹条抽权辛,但也都是小打小闹,小胖子并没有因为这个偷偷生他们的气,或者觉得委屈。那孩子性格特别韧性,特别不记仇,抽完就忘,忘了还犯。
“爷说来接我们再回去。”
“晚上知道上哪儿吃饭吧?”
“知道,爷说让我们去大食堂。”年后贺妈妈就没怎么下过厨了,贺父抽空安排了他们去大食堂跟士兵一起吃,每个月他往外拿粮票和钱。
贺至就没再操心,他小时候也是在军营里自己摸爬滚打混过来的,这俩孩子虽然跟他在一个环境里成长,但是他们妈把他们照顾的挺好的,没吃过苦头。俩侄子性格不讨喜,也不如别的男孩子大方活泼,贺至不打算上手管,而是放任他俩自己混。
“那成,你们俩抽空躲着你奶回家把作业衣服什么的拿过来吧。该上学就去上学,要是不去的话别叫你奶发现了。”
俩孩子对上学有严重的抵触情绪。
“就是去玩,考不好你们就过来这边住,你奶肯定不能跑过来打你们。”
“三爸爸,权辛是不是每天都上学?”贺西问他。
贺至倒是没想到这孩子还能记得跟他相处没多长时间的小胖子,“他特别不爱上学。每天都要我跟他姑姑哄着他才去,早晨起不来,晚上不早睡,隔三差五还装病不上学,考试老考鸭蛋。”
“那我们也不想去上学。”俩孩子瘪瘪嘴,眼泪汪汪的委屈。
贺至没想到自己这一说实话还把俩小孩给说消极了,顿时头大,“要不我给你们爸打电话,让他们找人把你俩领回去?”
既然嫂子们不敢惹婆婆生气,他找哥哥们总成了吧。
俩小子闻言冷不丁地炸起来,坚定地朝着贺至摇头,“不要!”
贺西咋呼:“爸会拿皮带抽我们!”
贺新:“因为我们惹奶生气!”
贺至简直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俩侄子脱离苦海了。
“那你们就要去上学了,老藏在我这儿让你奶知道了以后,你们俩挨揍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俩孩子犹豫了一小会儿,终于还是答应去上学,来掩藏自己的避难所。
“三爸爸,我小妹妹呢?”贺西早就听贺妈妈说过,他三妈妈给他们生了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小妹妹,可是让三爸爸抢走不知道送到哪里去了。
贺至眼一眯,不由得细想他爹把俩孩子送过来是不是演苦肉计,想趁机把权倾的的下落打听出来。“哪来的妹妹。没有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