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凡尘凡人恋,
江山多娇人多情。
云里来,雾中去。
何处是归处?
他人笑我太疯癫,
酒色财气如云烟。
我笑他人心太痴,
只恋红尘不恋仙。
红尘事,红尘毕。
我醒众人醉,
酒香怎及那梦香!
炊烟倦暮色,晚霞映余晖,一曲歌谣,带着淡淡忧伤,带着淡淡的看破,在山间古道上响起。
虽只得短短几句,却在那灰衣人浓厚的男中音下,让人感叹浮世繁华,转眼间便如那西下之阳,纵留下一缕余晖,终也是徒增伤感。
灰衣人正是先前从灵山上下来的算命先生,只见他身形摇晃间,走到了山道笔直远离林木处,那悠然自得的脚步却是一停,歌谣随之也是停了下来,四周少了声音,倒是突然一静,只听他身不转,口中道:“阁下,跟随了我一路,敢问是何事?”
林中风过,撩起谁人衣角。
身后一片静寂,并无人应答,彷如算命先生自言自语。只是那算命先生又道:“阁下修行深厚,想必跟随已久,请现身一见。”
身后依旧无人应答,不知道之人,或会以为算命先生疑心太重亦或判断有错,只是算命先生眉头微皱,转身看着身后密林,此人修行深厚,直到近处才为自己所察,当世怕是不多见,但似乎并无恶意,不见丝毫杀气,只是远远尾随自己。
算命先生站得片刻,见身后之人并无意现身相见,微微一笑,道:“既然阁下无意相见,便在此罢。”说完转身便欲离去,却在此时,耳朵一动,身后转来脚踏枯枝折断声。
算命先生再次转身,却见密林阴暗处,隐隐约约站着一个人,只是身形几与树荫隐为一体,若不是方才声音,实难觉察。
那人不见脸面,只是一双眼眸亮如星辰,算命先生心中一震,那双眼眸下,悲意如海,是何等的人世情怀,沧桑巨变,才能造成这样的眼神。也不知此人经过何等变化,这般眼神,活着,倒如死了一般,看一眼,便知这世上再无一物可让他留恋,只是又是何事何物何人,让他仍然呼吸着这人世悲伤的气息?
“鬼算子!”一把略显沙哑低沉的男音,正从那身影处传来。
算命先生浑身一震,从惊讶中醒来,道:“阁下是谁?我久未出世,却又怎知我名号?”
那人一静,片刻过后,并不回答,只是道:“我只是一过客,知你能算古今,今日见你,只想向你请教一事。”
算命先生,即是那人口中的鬼算子一愣,心中在思量着对方身份,莫不是哪个久未出世的老怪,口中却道:“不知是何事?”
那人又是一静,倒似千思万虑之后,又似回忆前尘往事那般,一字一句道:“前些时候,你为一少年看过手相算过命,却对他的前程隐而不语。我,我想知那不语之言。”
鬼算子抬眼看了看对方,眼角余光却是停在了灵山之上,道:“阁下到底是谁?与风煞是何关系?”
那人又是静得片刻,忽的一叹,道:“我只是一个伤心人而已,鬼算子,你何尝不知伤心人之事?”
鬼算子一怔,忽的也是没来由一叹,道:“也罢,这位道兄,我前日里看那少年手相,乃我辈中人最难定的‘混沌相’,不但命中注定一生坎坷多难,且身边再无亲人所立,多半好友等也纷纷离去……”
鬼算子还未说完,只听那人语气转急,显是心中起伏不定,道:“可能改变?”
鬼算子看了对方一眼,道:“我方才言’混沌相’乃是最难定之相,便在于它不似一般命络,有依可寻。我生平并未见过,便是我师父,也只是从典籍中见过。不过以我多年经验,这‘混沌相’要想改变,怕是外力不得加,关键便全在此人自己身上。”
那人显是一愣,追问道:“何解?”
鬼算子淡淡道:“这位道兄,佛家讲求因果,道家追求天道,这因果报应,天道循环便全在其中,恕在下才识学浅,我所知便只得这般。”
那人又是一静,数息后,空中传来淡淡的忧伤轻语,道:“谢谢!”
鬼算子一愣,知他要离去,却不知怎的,出声道:“阁下这便要走?”
那人似已转身,只是脚下枯枝败叶“沙沙”一响,飘来轻轻一语,道:“鬼算子,你心不在此,又如何做得此间人。”
鬼算子一怔间,林中寂静无声,只剩了低低数声虫嘶鸟鸣。
有风,吹过,撩起了谁人心扉浮动。
鬼算子转过身,心中一动,将目光留在了灵山那如剑刺天的主峰之上。
一盏残灯,在漆白沙墙上拖出数个人影。结庐小居一间居室内,蒲台薄被,当中则坐了三个人,正是此次灵山聚会三大派的主持人。
“法空大师,你身上的伤如何了?”沈落雁问道。
“阿弥陀佛,多谢沈峰主关心,贫僧已无大碍。”说到此处,法空和尚却是一叹,道:“百年前那苦头陀受服于我师父,本欲带回梵鸣寺受戒,只是他苦苦哀求下,将他放去,只望他能改过自新,没想如今却是变本加厉。贫僧无能,怕是不能完成师父遗愿了。”
沈落雁哼了一声,道:“此等恶人,必遭恶报,大师无需太过自责。”
清仪师太接着说道:“魔教沉寂百年,如今又现世,且由日间观之,魔教几大派系之间似又有结盟之态,与百年前一般无异,不可不防。”
“这正是我今夜请二位前来相商之事。”沈落雁道:“按说魔教有备而来,目的在于强取‘问灵’,必有一翻争斗,只是却又那般容易便退去,于理实在是不通,不知法空大师与清仪师太可有头绪?”
清仪道:“确是如此,据我门下弟子回报,巡山弟子虽多受魔教毒手,不过却只中了魔教毒烟昏迷过去,性命无碍,这与魔教一贯行事实是不符。我思之,怕是魔教对我等有所顾忌,亦或不想引起大规模争战。”
“阿弥陀佛!”法空大师喧了佛号,道:“无论如何,魔教大举出世,必有所图,这世间平静百年,怕是从此多难了。”
沈落雁站起道:“此间事大,我等不可小觊,二位,落雁这便告辞,回去门中向掌门禀报此事,请他定夺。”
清仪师太轻“哦”一声,站起道:“沈峰主漏夜便要离去?”
沈落雁点头道:“对付魔教,宜早不宜迟。二位,落雁就此告辞。”施了礼后,便欲开门离去,却忽的一顿,转身对清仪道:“清仪师太,我门中沌天峰下弟子至今还未清醒……”
清仪师太点头道:“沈峰主放心便是,待他醒来,我自会安排门下弟子护送他回沌天山。”
沈落雁回礼道:“如此便有劳师太了。”说完再不停留,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门外弟子早便等候一旁,见得峰主出来,跟随其后,匆匆离去。
清仪师太目送沈落雁离去,忽的转身对法空大师道:“法空大师,今日除了魔教之事,尚有那‘问灵’灵石。千百年来,先祖封印越弱,怕是灵山聚会感悟越少以及此次魔灵现世的主要原因,唉,终是应了先祖之言。幸好为‘芙芦草’所镇,否则被那魔灵逃去,神州恐再变为炼狱。”
法空大师听罢,低头喧了一声佛号,道:“当年先祖以无上法力,镇压那魔将之灵,经过千万年天地净化,才逐渐将那魔灵化去。只是那魔灵死而不僵,竟还能作恶,多得先祖庇佑,传下‘芙芦草’镇住那妖孽。今日灵山为魔教所扰,又见魔灵,如此恶兆下,贫僧担心往后天下怕是再无宁静之日。”
清仪师太轻叹一声,正待与法空大师相商“问灵”灵石之事,身后却是传来“笃笃”敲门声。
洛小桑全身冰凉,那挥之不去的梦魇依旧让他如堕九幽地府,待得挣扎醒来,却又是泪痕斑斑。
手中的黑圈适时的传来阵阵温凉,瞬间游走全身,似那情人温柔的呵护,温暖如沐春风。
洛小桑看着这让自己又爱又恨的黑圈,心中感觉实是复杂。忽的心中一叹,自己如今一无所有,纵是千般不愿,也是难以割舍。回想起日间那铺天盖地邪恶的黑气,洛小桑又不是傻子(虽然被某人喊傻子),早非第一次遇见。
当日在葬龙潭边,便是这魔灵所化的黑圈,唤醒了为紫纱镇压的魔灵余孽,如今灵山会场上,那与手中黑圈遥相呼应的声音,与葬龙潭边一般无二,那“问灵”灵石内,想必又是残留世间的魔灵余孽。
自己神志为黑圈所夺,也不知那魔灵余孽可逃了去,果真如此,自己便是这神州大地生灵的罪人了。
一念生,洛小桑翻身而起,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石塌之上,屋中除了一桌一椅,一杯茶水外,再无他物。
大门紧闭,窗子却是虚掩,一道银白月光,正穿过窗缝,落在室内。
洛小桑心中焦急,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只见天边一弯新月,窗外小院稀稀几棵小树,在月光下拉长了身影。看这院墙房瓦,自己莫不是仍处灵山之中?
便在此时,洛小桑手中黑圈,忽的发出“叮”一声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