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人影甫一落地,即分开,待得身上光虹散去,正是先前在天上激斗的清仪师太与魅魂公主董小芳。只是二人落地后凝目对视,身上并无明显伤痕,一时无法分辨谁胜谁负。
围观众人正暗自揣测间,却听董小芳一声娇笑,只是笑声中中气略显不足,可见方才久战消耗巨大,她娇笑过后,脸色却是一束,道:“清仪,百年不见,没想到你的太仪剑法竟能修炼到如此地步,莫非清心她还活着?”
清仪师太也不回答,只是淡淡道:“我道家心法,本对你的魅影神功有天生抵抗之力,非是我了得,实是你太过大意。”
董小芳道:“好,好,清仪,今日一剑,来日我定十倍奉还。”似在回应她的话般,话音刚落,只见董小芳左手臂上流下一行鲜血,印着她白皙有如少女的肌肤,倒有触目惊心之感。
清仪师太看了一眼在梵鸣寺众人护持下闭目疗伤的法空,复又将目光落在天上仍激斗中二人,如此情况,今日结果,便全在这最后一战了。
那云层之上闷雷滚滚,赤红之色,玄青之色,几乎将苍穹变成了一副染布,方圆百里之内的凡人见之,无不以为天现异象,神仙显世,磕头膜拜不已。
蓦地,只见天空中玄青之色大盛,沈落雁面色肃然,一剑刺出,化为五个虚点,再出一剑,在熠熠生辉的五个虚点中间,又加一虚圆,口中却诵念道:“芸芸众生,炁由他生;昭昭天道,炁自我用。以我为引,以剑为聚!”
一咒方毕,原本沸腾如锅中之油的云层,却是更加翻滚;狂风更猛,乌云之中,闪闪电光,嗤嗤作响,尽在二人身边炸开。灵山四周,百里之内的气息,不断汇聚到空中虚画的图案中,顿时白芒大盛,耀如烈日。
瞬间,地动山摇。
地面上围观的正魔二方,无不齐声哗然。沌天门人更是个个激动不已,连原本闭目疗伤的法空大师,也微微睁开了双眼。
“嗤”一道闪电,彷如来自远古,带着不可一世的狂傲,落在青光大盛的“青鱼剑”上,化为丝丝电芒,竟是无声消散而去。
苍穹之下,那五星图案白光盛极,沈落雁手中“青鱼剑”对着图案轻轻一指,便如长鲸吸水般,白光流入“青鱼剑”内,原本玄青的剑光,瞬间被白芒代替。
那一刻,再看不见沈落雁的身影,那白光亮如烈阳,覆盖了这一片天地。
“哈哈哈哈!”邢霸天放声狂笑,笑声中充满了棋逢对手的兴奋之情,萧萧风声中,传来他桀骜之言:“痛快,痛快,就让邢某领教一下,沌天门的‘神剑御炁术’!”
话音方落,只见云层中赤芒大盛,原本嘶吼狂啸的火龙,忽地一分为二,热力不减,相反更强,带着漫天的杀意,张牙舞爪,对着高举“青鱼剑”有如天神的沈落雁狂吼而去。
天地间忽地一静,似连风也停止了。
众人只觉心跳加速,突然,只听一声惊雷再响,震得地动山摇。肃杀间,一道巨大的光柱,从“青鱼剑”中激射而出,洞穿了所有乌云,向着那狂啸而来的火龙以及邢霸天方向怒冲而去。
只是三息,短短三息时间,那火龙赤红光芒,便被白芒所盖,连邢霸天的身影,仿佛也消失在白芒之中。
一道青色身影,从云层上缓缓落下,沈落雁紧紧握着手中“青鱼剑”,脸色有些微微苍白,只是落下之后,却眉头微皱,紧紧地盯着头顶苍穹。
人群中过了最初的震惊安静之后,正道中人忽地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除了沌天门人之外,其他正道门派中人也是一同冲出,将沈落雁紧紧围住。
场中之人,多数参加过不久前的三派论道大会,原本便对宋飘雪使出的“神剑御炁术”惊为神术,赞叹不已,如今同一招式下,在沈落雁手中,却是大了何止十倍。
便在正道众人满怀欣喜中,沈落雁却是眉头一皱,天空之上,缓缓落下一个高大身影,正是先前与沈落雁在天上激战的邢霸天。
只见他落下之后,先是闭目一息,继而睁开双眼,似在瞬间便调息完毕,紧接着微微一笑,道:“沈峰主修行果然深厚,‘神剑御炁术’不愧是当今天下神术之一,霸天领教了。”
沈落雁脸上神色微微一变,正待说话,却听邢霸天又道:“今日之战,确是霸天输了,沈峰主,日后霸天必再讨教。”
说罢一扬手,竟是带着魔教众人,转身从阶梯中步下山道,应约离去。倒是正道众人见之,以为魔教另有诡计,待得山下门人回报,魔教众人已然出了灵山范围,这才将心中大石放下。
灵山圣地,终是免去一难。
灵山之外,青石古道。
古道旁边,修得一亭,供路人休息之用。亭中石台,此时却是摆了一方茶具,茶具旁边,壶中泉水,在炉上“咕噜”作响。一个白衣文士,将滚开的泉水冲入杯中茶叶间,茶香四起。
好一幅山间幽幽茶香图。
蓦地,却听山道中传来悠长的歌谣,歌声中竟有淡淡的悲伤之意,不到片刻,只见一个身穿江湖术士灰衣灰鞋的中年之人,出现在山道上,却是三两步下,便到了小亭外。
他进得亭中,面对白衣文士,也不说话,只是在石台之前坐下,拿起杯中之茶,闻得一闻,一饮而下,双目微闭,似在回味那留存在齿颊间的茶香。
白衣文士微笑不语,待那江湖术士饮得一杯,才叹道:“好一句‘我醒众人醉,酒香不如梦香’,试问这尘世之人,谁知梦香?便如我等,终也是只溺这酒气之香,落得与一般凡人无异。”
看那江湖术士,一身灰色单衣,正是先前与洛小桑一同上灵山,在会场上问得正道之人哑言的算命先生,他抬眼看了看白衣文士,又是取过一杯茶水饮下,末了,叹道:“周军师真是懂得茶水之道,此处山泉,沸而不滚,泡以仙雾山云雾茶,恰到好处,让人唇齿留香,不知人间是何年啊。”
周军师微微笑道:“先生如若喜欢,我这还有,先生尽可拿了去……”
周军师话未完,却见那算命先生摆了摆手,站起道:“茶是好茶,可惜命非好命。此间事了,请回复宗主,我许下之诺,已然兑现。”说完一步踏出,转身便欲离去,却忽地一顿,道:“周军师,扰乱灵山会场此等小事,却要宗主用我之诺,你可知……”
“宗主心中包罗万千,我等属下之人,便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周军师回道。
算命先生微微一摇头,终是步出了小亭。周军师随后跟上,道:“先生这便要离去了?先生当知宗主……”
算命先生身形未停,只是道:“山野之人,便活在了山野之间。”言罢摆了摆手,身形晃得几晃,便落在了山道尽头。
周军师一时无语,默默注视着算命先生离去方向,心中却是没来由的一叹。
忽地天上传来破空之声,一到紫芒轰然落地,紧随其后,却是有另外三道黄芒。那紫芒散去,现出一高大身影,正是先前从灵山会场上离去的邢霸天。
只是他甫一出现,眉头一皱,竟是从嘴角边溢出一丝鲜血。他与沈落雁大战,终是伤在沌天门的“神剑御炁术”下。也亏得他修行深厚,当场将胸前翻滚的血气强行压下,才不至于在正道面前露出伤势。
“副宗主!”“副宗主!”手下三人,却是关心围上来。
周军师见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药香四溢,递与邢霸天道:“副宗主,快服下我门中疗伤圣药。”
邢霸天接过小瓷瓶,倒出一颗小黑丸服下,只是闭目数息间,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便恢复自然,睁眼道:“周军师也见着了?”
周军师点头道:“副宗主大展神威,属下又不是瞎子聋子,自也能见着听着的。”
“那好,周军师,”邢霸天在石台边坐下,道:“宗主他老人家可还有其他吩咐要你待传?”
周军师摇了摇头,道:“属下还未收到宗主吩咐。”
邢霸天盯着石台上沸腾的壶中之水,也是再不言语,亭内忽的一静,便剩得“咕噜咕噜”的沸腾之声,过得片刻,邢霸天慢慢道:“周军师,宗主吩咐我等扰乱灵山会场,却是乱之便走,我思来想去,实不似宗主作风,你猜却是何意?”
周军师淡淡道:“回副宗主,宗主圣意,属下也是不明,怕是另有深意在其中吧。”
邢霸天忽地站起,盯着周军师,目光炯炯,道:“当真?”
周军师脸色依旧不变,道:“属下又岂敢隐瞒副宗主。”
邢霸天眼中精光闪烁,无奈周军师不动如山,从他身上,实是看不出什么,他目光一移,却是移到了石台之上,看了一眼,道:“周军师,亭中茶杯一双,方才可是有谁人在此?”
周军师看了一眼台上空杯,道:“回副宗主,刚才属下与一友人泡泉小饮,便在副宗主到来之前不久,我那友人因家中有事,才先行离去。”
“哦,原来如此,周军师原来还有此等雅兴。”邢霸天目光一转,却是盯着亭外天边,那如剑刺天的灵山主峰,不再言语。
忽地属下一人,轻轻走到邢霸天身后耳语几句,邢霸天眉头一皱,终是点了点头,转身对周军师道:“周军师,请禀报宗主,灵山事了,霸天静候吩咐。”
周军师施礼道:“是,恭送副宗主。”
邢霸天等四人,顿时化为四道光虹,御剑离去。
周军师看着转瞬间便消失不见的光虹,却是转身将目光停在了灵山之上久久不曾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