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鬼是枉死的孙家人所化?嗯……不能排除这种可能。”钱亦尘语气商量的望向封梵,“封道友,我和他前些天去过县上一栋荒废的宅子,听当地人说极为不详,不过除此之外并不了解,你要去看看么?会不会太麻烦了?”

  封梵平静的起身作出决定:“既然同为盟会的猎手,直接叫我名字吧。我的厉纯剑可破幽魂戾气,也是历练,没什么麻不麻烦的。”

  钱亦尘这才放下心,步伐轻快地跟着他出门,重新演了一遍双脚猛蹬墙壁的翻越动作,照例无视贺兰玖的表情。

  一定要成为主角的神队友,让封梵在剧情开始前先小露一下身手!

  孙宅的院落在黑暗中沉默伫立,半空中弯月像只眯起来的狭长眼睛。

  厚重的正门落锁还贴了封条,三人抵达后绕了半圈找到虚掩的后门,鱼贯而入。

  钱亦尘面前就是封梵可靠的背影,进入阴气森森的鬼宅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如果这里是厉鬼的巢穴,那种东西就不会离开太远,说不定在我们走后又回去了哦。”贺兰玖突然开口在他耳后吹凉气,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钱亦尘绷紧的神经立刻一跳,捂着耳朵加快脚步:“能不能少说两句?就算没有鬼,也被你几句话招来了!”

  贺兰玖锐利眼神在斜后方迅速一扫,但笑不语的跟上。突然留意到最前面封梵,已经将厉纯剑调整到了抬手就能□□的位置。

  看来,他应该也察觉了。

  孙家算是本地大户,宅子称不上豪奢也分为前院后院,距离出事也就两三个月而已,却显得极为萧条破败。

  钱亦尘在前院的屋子里睡过一晚,没察觉有什么异常,于是先直奔后院寻找线索。

  房屋的窗格和门板都有刀劈斧砍的痕迹,一道道黑线顺着蜿蜒而下,在地上积成小小的一滩。

  “是血。”封梵看了看,随手推开最近的那扇门。

  钱亦尘在黑漆漆的入口前立刻闻到扑面而来的陈腐气息,进去的脚步犹豫片刻,眼前突然亮起火光。

  封梵将灌注灵力的厉纯剑尖在柴堆上擦过,火星碰撞木头燃烧起来,借照明打量四周:“果然,这里的所有人都在晚上死去,准备年夜饭的食材还剩着,来不及收拾。”

  这里是孙宅的厨房,几棵大白菜放在灶台旁,哪怕冬日寒冷也在缓慢变质,挂起的一串腊肉估计还能吃。

  墙角堆着贴福字的酒被打破了一坛,隐隐散发冷冽清幽的香气,混在霉味里又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已经确认事发时间,这里就没什么可看的了。

  钱亦尘一手举着一根火把,在跳跃的光芒中安心不少,离开厨房去检查血迹斑驳的主屋。

  屋内精巧的红木柜上已经落灰,还留了几个手印。

  “柜子上出现痕迹,说明命案发生后才被动过,有人在这里成为鬼宅后又进来……偷东西了?”

  孙家这种县上的大户多半不养账房,能够放在主屋的值钱品要么是地契,要么是银票。

  如果是流匪闯入杀人,那么会在洗劫当夜卷走钱财,而那时候宅子还没荒废,绝对不会留下痕迹。

  “别想了,是我拿的。”一直沉默的贺兰玖同样拿了柴火照明,回神打断他不靠谱的猜测。

  “你?”钱亦尘惊讶地扭头。

  贺兰玖举高火把靠近他的脸,挑眉反问:“我走之前把屋前屋后都搜了一遍,不然住店吃饭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

  钱亦尘震惊的目光在他和柜子之间游移:“你不是说……”

  “我就喜欢说是杀人越货得来的银子,你管得着么?”贺兰玖不满的瞥他一眼,“如果小莲曾经偷进了被封的孙宅,然后拿走一支玉簪,那么被徘徊在此的怨灵缠上也不稀奇……难怪它昨晚会出现在床边了。”

  因为完全是冲你来的啊!偷拿人家的东西,主人当然会不甘心地来索命了!

  钱亦尘有种被连累的感觉,无力的撑着柜子抵消眩晕感:“你这样会被厉鬼缠着不放,还是把银子放回去吧。猎人盟会不是定期发布对妖孽厉鬼的悬赏令么?赏金还算优厚,你又不缺钱。”

  “我会怕它?”贺兰玖不屑的丢下这句话,走出已经毫无油水可捞的主屋。

  已经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让他放弃,再说送上来的厉鬼对妖怪来说,也只是食物而已。

  你要杀鸡炖汤的时候,会把先前拿走的鸡蛋还回去吗?

  “孙家人横死后怨气不会小,但滞留在人世的是哪一位还不明确,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吧。”封梵早已习惯盟会猎手的性格多样,手中的柴火即将燃尽,于是拿了根新的续上。

  钱亦尘小声嘀咕的跟在后面:“封梵,先说好我个人是不会这样做的,反正不管是谁,有怨气直接去找王久。”

  主屋旁的厢房是孙家小姐的房间,香闺如今也失去旖旎感觉,纱帐染血,书柜横倒在地上,四书五经散落一地。

  贺兰玖坐在雕花的木床旁,从枕头下抽出一本薄册子,颇有兴趣地在火光下翻阅。

  “你在看什么?”钱亦尘觉得他看顺眼了很有可能直接揣进怀里,凑过过去打量,“……这是孙家小姐的手札啊。”

  火光下的纸质依旧细软洁白,这一页末尾还有“文君于七月初七有感”的字样。来回翻了几页,却发现上面都是些关于珠宝妆容的搭配心得。

  孙文君还挺爱美的?

  钱亦尘已经化身为侦查狂魔,和封梵一样,从进门起调查目的从开始就很明确,所以已经基本还原了当天发生的事情。

  ——流匪从后门潜入宅邸,四处砍杀妇孺家仆,却因为正值新年人人闭门不出,呼救声被禁锢在这栋宅子里,传不到远方。

  然后呢?

  古董地契还在,银子是贺兰玖拿走的,流匪为什么不将这里洗劫一空?

  难道那一晚,他们和孙家的人一同死了?

  贺兰玖还在床边,把那本孙文君的穿搭心得翻得津津有味,雕花床上空却突然发生异样,一团黑雾夹着沉重的怨气向他袭来!

  貌似在专注翻手札的贺兰玖,含笑双眸突然凌厉,顺势举起火把点燃手札,向黑雾扔过去后闪身离开。

  “啊——!”

  尖锐的惨叫声响彻黑夜,一听就是被砸中了正脸!

  “尾随一路,这会儿倒沉不出气要现形了吗?”贺兰玖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脸上泛起狰狞狂热的笑容。

  钱亦尘正在研究香笼上的劈砍痕迹是哪种利器造成,听见惨叫后立刻跳起来拉住“现在还不到你变身的时候,快闪开!”

  ——然后让主角去对付它!

  贺兰玖脸上的狂热迅速冷却,顾忌地瞟了一眼拔剑的封梵,火把在身后一挥避开阴气纠缠。

  早知道就不和碍事的猎手一起行动了……还不清楚对方的实力,贸然攻击不太妥当。

  钱亦尘把两只火把一股脑全扔出去:“封梵,你的重剑在室内施展不开,一起把它引到外面。”

  “好。”那团雾气在雕花床上空飘浮游弋不肯出来,封梵一挥剑估计先砍中的是床柱。

  “还真够贴心的。”贺兰玖嘲讽的勾起嘴角袖手旁观,从黑雾中突然弹射出几条细而坚韧的长线,直奔他而来!

  长线牢牢缠在右臂上,几乎立刻割断衣袖勒住了皮肤。

  贺兰玖在封梵面前不能使用妖怪的力量,毕竟盟会猎手对异族的危险程度不逊色于名门正派,他们的生存来源就是把收集到的天材地宝或者可炼化的妖物拿去换钱。

  只好用力收回手臂,细线在火光中泛起乌黑油亮的光泽,更紧地勒进皮肉里,一圈鲜血顿时溢出来!

  “当心整条手都被割断,我这里还有暴炎符!”钱亦尘立刻拿出来贴在悬空的细线上,符篆遇阴气便开始燃烧,坚韧的细线根根断裂。

  三人向屋外跑去,反正挑衅也挑衅够了,怨魂一定追出来攻击这群碰过孙宅东西的闯入者。

  钱亦尘在过了门槛后才回头,萧条的后院静悄悄的,发现身后没有怨灵的踪影。

  那只厉鬼目的很明显,试探而非攻击,突然而至一触即走,不留痕迹。

  “逃走了?”他困惑的盯着房门,“怨魂出没必然会留下痕迹才对,你们看见鬼气了吗?不过说回来,刚才它也是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出现的……”

  贺兰玖举起右臂检查伤势:“或许不是逃走,它借了什么东西将气息完美的隐藏起来,暂时躲在黑暗里。毕竟那东西从义庄跟到这里,都没有露出过踪迹,突然消失不足为奇。”

  “那你怎么知道的?”钱亦尘印象中并没有阴魂窥伺的感觉。

  “直觉,封梵也是留意到了才会一路戒备吧。”贺兰玖这么说着,却明显没有和他搭话的意思,从腕上拈起什么东西展示给钱亦尘,“表情别那么难看,今夜并非毫无收获。”

  他将收获的东西绷在指间,迎着月光,能看见是一根宛如丝线又坚韧无比的东西,食指轻轻弹过,立刻发出嗡嗡的震颤声。

  那是一根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