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左手被吊起来弹不得,邱珞珞便将璋台柳的大小事务全权交给了琥珀处理,胭脂从旁协助,操着唯一能活的右手,日日闭门不出鼓捣花汁酒水,除了负责采买的藕荷时不时进进出出,唯一接待的客人,便只有聂无忧了。
月白与阿茶本就不是多事的人,雪青与瑟瑟人气不减,整日里邀约不断,好不容易闲下来还要提升技艺,自然也无暇顾及,放眼整个璋台柳,相对而言最闲的胭脂便看有些不下去了。
“聂二公子!”一大早,聂无忧兴冲冲地抱着一坛子原浆酒冲上来,刚一上楼梯口,便被迎面而来的胭脂撞了个正着。
“胭脂姐姐,这么早?”
聂无忧出身不低,一到璋台柳却总把姿态放得极低,不管年纪比自己大的,还是比自己小的,张口闭口一律叫姐姐,一度把年纪最小的藕荷哄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也就胭脂尚能够保持清醒与理智了。
胭脂扫了一眼他怀里的酒坛子:“这是……又给我们掌柜的送酒来了?”
“新酿的原浆,就差勾兑了,”聂无忧一拍手中的坛子,大喇喇地道,“上次邱姐姐调的梅花落那叫一个绝,我爹尝了一口,眼都直了。”
“那是,我们掌柜的这手绝活放在整个大历都找不出第二个——”胭脂一顿,暗自懊恼差点被这小子给带偏了,清了清嗓子,“不过送酒这种粗活,也不用次次都劳烦聂二公子亲力亲为吧,随便差个丫鬟小厮,实在不行,藕荷多跑两趟也是可以的。”
“这胭脂姐姐就不懂了,这新酿的原浆,金贵着呢,怎么能轻易假手于人?再说了,邱姐姐大方,调酒的时候从不遮遮掩掩的,我也能跟着学个大概不是!”
“原来送酒是假,偷师学艺是真!”
“这怎么能算偷师?邱姐姐巴不得我赶紧学成出师,她好落得清闲呢!”
“话虽如此——”兜兜转转,胭脂终于切回了正题,“我们掌柜的虽说是抛头露面做生意,到底还是闺阁女子,日后总归是要嫁人的……”
“我当然知道邱姐姐日后要嫁人……”聂无忧一头雾水。
见这傻
小子实在听不出言外之意,胭脂心一横,索性直说了:“聂二公子与我们掌柜的,男未婚女未嫁,每次孤男寡女在房里一待就是几个时辰,这要是传出去——”
“哦……”这下聂无忧终于明白了,“胭脂姐姐绕了这么半天,原来在这儿等着呢!胭脂姐姐,每日我从后面的小楼梯上来,都有谁能看得到进的是邱姐姐的房间?”
“那可多了,藕荷,琥珀,月白她们,每日上上下下的,不都能看得到?”
“那璋台柳之外的人可是能看得见?”
“这倒不会……”
“那就是了,”聂无忧促狭地一勾唇角,“这要是传出去了,那就是你们几个传的!”说着趁胭脂不注意,一个闪身,进了邱珞珞的房间。
“哎你——”胭脂一跺脚,愈发懊恼,平日里掌柜的只要想,三言两语便能把这个聂二公子堵得哑口无言,自己哪怕提前排练了好几日还是不行,想来读书与不读书,到底还是有区别的。
“你跟胭脂在外面聊什么呢,这么久?”
养了大半个月,邱珞珞小臂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除了不能提重物,基本生活已是无碍,奈何胭脂执意谨遵大夫嘱咐,一定要满了一个月才能解那绷带,是以看起来裹着厚厚一层,倒像是有多严重似的。
聂无忧把原浆酒放到桌上:“她让我没事少到你这里来,孤单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不好听。”
邱珞珞笑:“有什么不好听的,谁会去传?”
“我也是这么呛她的!”聂无忧在邱珞珞面前坐下来,托着腮看着她笑,一副快来夸我的表情。
“你呛她做什么?胭脂也是为了我好。”邱珞珞低头给酒坛开封。
“这么说,邱姐姐也急着嫁人了?”
邱珞珞一怔,嫁人?
自打摇身一变,成了邱珞珞,她忙着经营璋台柳,忙着赚银子,筹谋着复仇,嫁人这件事,她还真没去考虑过。
不管是于之前的颜姝,还是于如今的邱珞珞而言,嫁人都不是她生命中的必需品,作为颜姝,成为太子妃是宿命,是责任,她没有办法,只能服从,并为了成为一名合格的太子妃而不懈努力。
可如今她是邱珞珞,她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她能赚银子
,能养活自己,甚至说不定以后还能干出一番大事业,嫁人做什么?伺候他起居?给他生孩子?让他在自己任劳任怨拼搏的时候给自己拍手叫好么?
“不急。”邱珞珞笑着道,“我有什么好急的,等你邱姐姐成了上京的首富,那排着队想要嫁过来的年轻后生还不如过江之鲫?”
“咳,咳咳——”聂无忧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子,“邱姐姐,你不会打算招赘吧?”
“自然,不是你总把光耀我邱家的门楣挂在嘴边,若不招赘,那我邱家的香火还怎么延续?”
“厉害!厉害厉害!小的服了!”聂无忧一作揖,赶紧把这一篇掀了过去,“这一批原浆酒是近几次最好的,邱姐姐,你闻闻,上次调的梅花落被我爹带去给几个老朋友尝了尝,反响非常好,若是可以,咱们就可以着手准备批量生产了。”
邱珞珞揭开盖子,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不得不说聂无忧找的这几个酿酒师傅的确是极品,新酒能酿出这样的香气,实属不易。
不过酿酒工艺,最后的画龙点睛之笔却在于勾兑,新酿的原浆辛辣刺喉,并不适合直接饮用,而勾兑过后则口感圆润,入口温和而香醇,与完美窖藏多年的陈酒也不遑多让,再根据时节佐之以她独创的梅花汁,便创出了独一无二的梅花落。
“天,简直叫人欲仙欲死!”聂无忧酌了半盏邱珞珞调出来的梅花落,两眼放光,“邱姐姐,我等不及了,工坊我已经选好了址,就在城郊,原料与设备也已经在联系了,咱们这就开始干吧!”
邱珞珞有些为难:“璋台柳毕竟才开了两个多月,这两日我查了查账目,除去维持日常开支的流水,以及各种苛捐杂税,能的银子只有不到两千两,若是开个小作坊绰绰有余,可要想上规模,远远不够,聂二,你能拿出多少?”
“这——”聂无忧憋了个大红脸,“邱姐姐也知道,我家老爷子的钱袋子那是勒在裤腰带上的……”
“罢了,”邱珞珞叹了口气,“我再想想法子。”
“邱姐姐,”聂无忧愈发觉得无地自容,“我虽然没钱,但是我可以出力,待酿酒坊开起来,我盯着,我做什么都可以,不吃
不喝不睡觉也行……”
“好了,”邱珞珞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不必担心,姐姐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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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说一遍,你要去哪儿?”
邱珞珞一身夜行衣,坐在矮榻上往羊皮小靴里塞了把匕首,瞟了一眼月白惊到能塞下一枚鸡蛋的嘴:“靖西侯府。”
“你疯了?”月白看了眼门外,压低了声音,“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鸟都不一定能飞得进去!”
“鸟进不去,我能。”邱珞珞神秘一笑,“今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靖西侯府的主子们都是要进宫贺寿的。”
“便是主人不在,守备也不可能有半分的松懈!”月白抿了抿唇,这些年,她数不清多少次漫无目的地在靖西侯府外面徘徊,自然也有所了解。
“我知道。”邱珞珞三下两下把长发挽了个干净利落的发髻,“我小心些便是了。”
“你究竟要去做什么?”
“取点东西。”邱珞珞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如果运气好的话,再找两个人。”
“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就这么重要?比命还重要?”
邱珞珞思索片刻,认真点了点头:“比命还重要。”
月白今日的话已经超出平日许多,见邱珞珞意已决,便不再劝:“夜行衣,还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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