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麟的声音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将花怜整个人都拽了出去, 她只来得及低头往下看一眼, 快速的一瞥,一棵树, 一片树,最后在眼里是整个山林的地貌, 结果化为了一个小点消失不见。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好像在耳边喊她,神情恍惚间, 她睁开眼看到了眼前逼近的齐麟, 还是那副眉眼间藏不住傲气的模样, 似乎是因为她的怔愣扯了一把她的手, 身后站着剑修远去的背影, 齐麟脚下还有一只黑猫的脑袋。
这是
她有些懵。
“走了, ”齐麟对她的态度不是很热衷,身上裹着的是苍山派的剑袍,眉尾也没有妖异的蝎纹, 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 他手上还受了些伤, 被那只黑猫挠的, 一道道的血痕很是刺眼,“回去。”
花怜脑袋有些不够使了,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又放在脸上碰了碰,温热, 还有心跳。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她本来就有心跳,自己在做些什么
花怜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想着问题,只是方才自己想的东西都模糊不清,隔了一层瞧不见的薄纸捅不开也看不见,什么蝎纹,齐麟是她兄长来着。
她有些忐忑的抓着齐麟的手,他还有些不太耐烦,想甩开又忍住了,眼里隐着戾气,“回去就不要跟着我了。”
花怜乖巧的点了头,随着齐麟御剑飞行的时候只敢抓住他一片衣角,再多的也不敢了。
但是心里有一道声音好像在跟她说,不要怕,他很疼你的。
怎么会呢,花怜摇了摇头,她才不信齐麟会对她有好脸色看,毕竟她是抢了父亲不少的关注,更何况齐麟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似乎沉浸在刚被齐风城接到苍山派的日子,连带着那点惶恐也随之而至。
她不记得事后发生的事情,按部就班的在这个世界做着自己原先做的事,气呼呼的跑下山,又揣着那点东西上铜鼓山去了。
不能去
你会死的
她心里揣着不好的预感,踏着步子有些犹豫的望了眼山顶。
她的脚有些不听使唤,直直的往山上跑,没过一会就跑到了山顶上,她见到了满川的背影,那个人衣袍掠起,像是要跃下去,她心中焦急的跑过去,因为发不出声音,只能靠跑。
不能过去
她有过想停止跑过去的冲动,但是好像被什么牵制着,连带着看见对方转身击过来的一掌都躲避不及,轰然一声,只能瞧见方才挨近时对方眼里冒出的绿光。
她的身体像破布娃娃摔在了地上,从喉咙涌出的血怎么也止不住,她清楚的看到了齐麟的惊惶,也慢慢的将那层薄纸捅了开来,一股脑的涌入她的脑中,就像是魂魄归位,一点一滴的,全都记起来了。
她不是刚从秋生那里出来吗
嘴里的血又甜又腥,她不能说话,刚抬起手来就几乎失去了气息。
就像是看一场不能开口说话的电影,一幕又一幕的出现在眼前,坐马观花,她看着自己的人生走到了尽头,一点退路也没有。
这样有什么意思呢
她闭上了眼,魂魄从身体飘出,她往悬崖边探去,很高很深的悬崖,一眼都看不见底。
方才那人是跳下悬崖了的。
花怜控制好身体,回头看了一眼齐麟,想起杀她的凶手咬了牙也飘了下去。
她隐约记得,这双眼睛她好似在哪看过。
魂魄越往下飘,她就越冷,明明不应该能感知到寒冷的,现在却冻得只能搂住自己往下走了。
一棵松一块石,她一直往下探,直到她瞧见了那道隐蔽的洞口,里头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还能看到那是刚才攻击她的满川。
他伸手将剑袍撕裂开来,背对着花怜扭动着脖子,陡然嘶叫一声爆开皮肤,那应该一种法术,花怜从未见过的,就像是一张人皮被撕了开来,从里冲出了一个不像人的东西。
花怜心中恨意四起,她盯着露出的鼓胀肌肉,绿色肌理,像是蛇一般的鳞片,仅仅是动了一下,里头的魔好似发现了她的存在,扭了头警惕的检查。
什么也没看见,许是他听岔了。
那是蛟魔。
曾经同满川交过手的魔族,那张脸花怜怎么会认错
但是为什么要假扮成满川
她出现全是偶然,又或者
这也是一场阴谋
但是谁又会将主意打在她的身上她并未得罪过谁
一切皆是猜想,但是如今确定的是当年杀她的是眼前的蛟魔,还残留着蛇类影子的魔。
千年化蛟,万年成龙。
眼前的却有些不同,他眉心一道红印,像是用刀刻上的一般,她曾听母亲说过,那道印记魔靠吸收其他修士的道行才有的痕迹,吸得人越多,那道印记就越发深刻,颜色也越发暗红。
很明显,他已经这样做很长一段时间了。
撕掉表皮,他收到洞口传来的一道玉简,那道玉简散着白光,透着一股仙界才有的灵气。
花怜掌控着怒火,却没急着走进去。
她不愿打草惊蛇,尽管现在不过是一道魂魄而已。
蛟魔将玉简展示在面前,几行字体凌空出现,花怜也一览入目。
“我已给你五日时间,事情进展如何”
蛟魔一手捏碎,阴沉笑了两声。
“堂堂一介修士还用我借刀杀人,口口声声正义人士,到头来不过是不敢见人的小人罢了。”
他取了一物放在嘴边,好似是魔族的玉简,他收揽了方才的不屑,说话倒也客气,“我已给齐麟中下魔种,他动了灵力必定是要入魔的,满川有所察觉给他逃了,倒是那个丫头,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解决,自己送上门来,也不愧我假扮你弟子这么久,只是不经打,一掌就给没了。”
绿光一点,那枚玉简穿过花怜的魂魄往天际飞去。
弟子
花怜退后一步,她的魂魄直直的往下掉,脑中的思绪完完整整的剥落开来给她瞧。
假扮你弟子,这句话已经不用猜了。
满川的师尊,只有霍真。
那位眉目慈和的长者,在外颇得盛名的门主,暗地里同魔族勾结,心思深沉的谋着什么,将他们的一生毁的彻彻底底,眉头都没皱一下,端的是一副慈悲相。
令人恶心。
花怜红了眼,悬崖下越来越冷了,她控制着自己不往下坠了,眼前的悬崖有万丈,她要往上爬。
她要去看看,那位德高望重的师尊是如何做派,背地里该是如何狰狞的模样。
她还想回去看看母亲,将她养育十几年的母亲,经受了多少非议,如今又要遭受丧女之苦。
她没花多久就爬了上去,齐麟抱着她站了起来,脸上沾着血像是从地狱而来的恶鬼,而怀中的自己脸色发青,半点生机也无。
齐麟走了,花怜却在另一端看到了浑身狼狈的满川。
他目光定定,大概是跳崖时耗费了灵力,又不知为何上了悬崖,一双眼通红的望着齐麟的方向,嘴里发不出声音,死死盯着花怜无力悬下的腿。
好似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花怜飘了过去。
待到齐麟不见了,满川才像被捂了嘴突然松手能出气一般,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但却没多少力气,“怜儿”
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瞧了多久,花怜刚走过去就被吸住,贴在了树上,同满川一起在隐蔽的树边看了自己死了三回。
那种感觉真的难以言喻。
明明已经过去了,现在却在眼前重复,不断的重复。
就像是受了什么诅咒一般,在满川的眼前一次又一次的重复。
包括花怜跑过去被自己一掌打死的时候,满川几乎咬破了下唇,一双眼通红。
这里是
幻境。
但又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
花怜只是一缕魂魄,她看着满川从刚开始完全不能动倒现在撑起身体往那边挪去,扶着树干,一边重复的看着花怜身死,一边脚下迈着艰难的步子朝着花怜走去。
没有用的。
她已经死了三十几年了,眼前的一切不过都是幻境。
花怜不知道满川再坚持着什么,但是面前的满川应当是跟她一起被漩涡吸入的满川了。
他的存在也不再其他几人的视线内,就像是花怜自己,是根本不存在过去的人,他们不过是中了幻境而已。
将最难受的画面展示在满川面前,无力又难以改变。
他已经走得很远了,那个距离已经是花怜倒在地上被齐麟抱在怀里的五米范围内了。
满川发了狠冲了过去,他的双腿像是绑了很重的沙袋,拼尽全力也不过是伸手想要接过再一次被那一掌打在地上时的自己。
花怜看着很难受。
她看到满川想伸手接过自己,张开手却落了空,什么也没有,就像是一个透明的人,只能当一个旁观者,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满川的情绪很不对劲了,花怜也能从树上下来,她像阵风一样飘了过去。
没用的。
她在他耳边轻轻诉说,但是她说话也没用。
这个幻境是专门为满川而设置的,并非是花怜。
能解开的,只能是满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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