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中,皇后端坐在凤座上, 安茹姑姑放下凤座前的纱幔, 命小梁子将那禁卫带进来。
“殿下回东宫了”皇后慢悠悠地问。
夜深了, 她早已困顿, 因此声音听起来十分慵懒。
禁卫跪在地上,“是,回去的时候皇孙殿下已经睡着了,太子殿下抱着他一路走回东宫的。”
皇后给了安茹一个眼神, 安茹会意,吩咐道“把今儿的事从头到尾讲一遍, 什么都不许漏下。”
“是。今日属下得了娘娘命令,便一直跟随在太子殿下身后。宫宴过后,太子殿下带着皇孙殿下在御花园看花灯, 静宁侯府的元蕤姑娘在御花园陪着皇孙殿下玩耍了一会儿,后来元初世子过来了, 皇孙殿下便不跟元蕤姑娘玩了,拉着元初世子去了一处僻静地方说悄悄话,元蕤姑娘想跟过去都被元初世子打发走了。过了一会儿元初世子和皇孙殿下就拉着太子殿下出宫了”
“等等,你说是元宝和元初拉着刘祯出宫的”皇后忽然奇道。
“是, 属下虽然离得远, 听不见他们说的什么,但属下看得很清楚,元初世子走在前面,皇孙殿下拉着太子殿下走的。”
皇后蹙眉想了一会儿, 仍是想不通一般,只得道“你接着说吧。”
“他们三人出了宫,倒没有一起走,太子殿下带着皇孙殿下回了东宫去了,世子坐了自己的马车走了。我跟着太子殿下和皇孙殿下回了东宫,没多时他们就出来了,换了寻常一些的衣裳,两人还一人戴了一个面具,径直就往京城大街的灯市去了。不过他们到了灯市并没有马上逛,而是找个地方坐下。两位殿下自东宫出来之后,就一路都有暗卫跟随保护,属下未免被他们发现,只能离得更远。正好看到元初世子带着两位姑娘到了灯市上。”
皇后听着,唇角扬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不过元初世子并未与太子殿下碰面,而是跟其中一个姑娘往西市那边逛去了。”
“那另一个姑娘呢”
“另一个姑娘跟太子殿下和皇孙殿下在一起。他们出了灯市就往东湖那边去了,元宝殿下像是很喜欢那位姑娘,一直牵着她的手,他们三人登上画舫,在湖中游玩了一番就下了船。太子殿下抱着元宝殿下把那姑娘送到槐花巷,然后才回了东宫。”
皇后的眉心始终微微蹙着,默然思索了一会儿,沉声道“下去吧。”
禁卫却还依旧跪在地上,“属下另有一事禀告。”
“说。”
“属下这次跟随太子殿下出宫,像是被殿下察觉了一般。”
“察觉了东宫跟着出来的暗卫你都发现了,还能被他察觉”
“不是那个暗卫。但那人轻功在我之上,我几次察觉到了气息,却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你的轻功是禁军中可是顶尖的。”皇后道。
跪在地上的禁卫不敢回答,只将头埋得更低,显然是惭愧至极。
“罢了,一山还有一山高,本宫不会责怪你,今日辛苦你了,下去吧。”
禁卫跪地叩拜,默然退下。
皇后伸出手,由安茹扶着起身,绕过凤座后的屏风,看着一直坐在那里吃茶的皇帝,扬眉一笑,“听到了吧大过节的你儿子放着宫里这么多华灯不赏,偏要跑到宫外陪人家过元夕。”
皇帝早已沐浴更衣,穿着明黄色的绸缎寝衣,听到皇后这么说,慢条斯理地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元夕佳节,本该是有情人相见的日子,把他拘在这宫里算什么。”
“你倒是说得轻巧。”皇后轻哼了一声,也坐了下去,将皇帝刚斟满的茶汤端过来一饮而尽。
“你睡得不稳,夜里就别吃茶了,安茹,把皇后的安神汤端过来。”
“是。”安茹把宫人早就备好的两碗安神汤端过来,呈到桌上,默默退到一旁。
皇帝端起一碗安神汤,送到皇后跟前,皇后扬起下巴不想喝,皇帝只好把汤盅抬得更高,送到皇后嘴边,喂她喝了一口。
“儿子如今大了,主意也跟着大了,他的事咱们别管了,管多了他又不高兴。”
“可你瞧瞧他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国之储君,宫里连个女人都没有,过得跟和尚似的,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送他去什么寺里,我宁肯我自己”
“好了,”皇帝抬高了声音,止住皇后的声音,将安神汤放下来,眼睛微微一眯,划过一抹精光,“当年那事,朕与你确有疏忽,朕看他如此,也很痛心。但他应该能明白父母的苦心。如今他既好了,这是好事,你无需操之过急。看看他想怎么办吧,这一次总会顺着他的意。你别再叫人去盯着他了,为他选妃的事,也缓一缓。”
皇后的嘴唇动了动,却知道皇帝心意已定,只能叹了口气,就此作罢。
东宫。
太子抱着元宝回到寝殿,暗月和福全并肩站在下面。
“那人跟到东宫来了”
“没有,已经回宫了。”暗月回道,“是属下疏忽,竟然没有察觉有人在暗中跟随殿下。”
太子眼眸幽深,“他是禁中顶尖的轻功高手,你察觉不了也是自然。”
“属下以后会勤加练功,请主子责罚。”
“确实要勤加练功,不然,连自己身后跟了两个盯梢的都不知道。”太子冷冷道。
两个暗月惊得快掉了下巴。
福全也是有些疑惑,宫里盯着东宫的动静也就罢了,还有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踪殿下。
“下去吧。”
“是。”暗月和福全不敢再说话,默默退出了寝宫。
等到他们走了,窝在被子里的元宝悄悄睁开了眼睛,冲着太子咧嘴一笑。
“又装睡。”太子伸手刮了刮元宝的鼻子,“什么时候醒的”
元宝眨了眨眼睛,不回答太子的问题,却问道“皇爷爷为什么要派人跟踪咱们啊”
太子轻哼一声“你皇爷爷才懒得管这些闲事。”
“那是皇祖母”元宝一下从被窝坐起来,“那我知道了。”
“躺下。”太子伸手把元宝又摁回了被窝里,把被角掖得更紧,不给元宝机会再坐起来,这才缓缓问,“知道什么了”
“皇祖母一定是知道溶溶姑姑的存在了,所以想去看看到底什么样的女子能够迷倒父王。”
“哪里看出父王被迷倒了”太子没好气地问。
元宝一脸的自得,“反正我就是知道。”
说完,元宝脸上又露出一些担忧,“皇祖母一直喜欢元蕤姑姑,她会不会生气啊”
“所以啊,以后你要离她远一些,这样她就不会惹到皇祖母了。”
元宝的脸因为忧虑扭成了一团花卷,思索了许久,才说“那我去求皇爷爷,皇爷爷的话皇祖母不会不听的。”
“如果皇爷爷也更喜欢元蕤姑姑呢”太子笑问。
“那”元宝皱起眉毛,想了许久,终于想出了一个好法子,“那我去找元初叔叔,叫他赶快把元蕤姑姑嫁出去。”
确实是个好办法。
小小的脑袋瓜子真不知道藏了多少鬼主意。
“你就那么喜欢她”太子无可奈何地说。自从那夜他明白自己为何会那般留意薛溶溶过后,他就打定主意不再见这个女人。母后有些话其实有道理,他是储君,理应装着天下,有些事情不必看得太重。
今日元宝一开口说要去宫外看花灯他就察觉有异,再看看目光闪烁的谢元初,就知道这一大一小打得是什么主意,然则对上元宝期盼的目光,他终是点了头。
“嗯,”元宝用力的点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见到溶溶姑姑,很喜欢呆在她的身边父王,你真的不想见溶溶姑姑吗如果父王真的不喜欢她,那那以后让福全公公带我去找她玩,可以吗”
太子拍拍元宝的小脑袋,“夜深了,快睡觉,明日还有早课。”
元宝依言闭上了眼睛,裹着被子在龙榻上滚了几圈,又把眼睛睁开了,“父王,除了皇爷爷和皇祖母,谁还跟踪我们呀”
“不知道。”那人的行踪隐匿得非常好,他也是走到槐花巷的巷子口才突然发觉被人盯梢了。等到送走了溶溶想要查探的时候,对方却好像消失了一般找不到行迹。要么是此人的轻功高深莫测,要么此人就藏在了槐花巷里。
元宝有些担忧“父王,那个人是坏人吗他会不会害溶溶姑姑”
槐花巷
太子忽然想到了什么,那个神秘人或许真的跟薛溶溶有什么关联,至少跟槐花巷有关联。
他自是不能亲自过去查探,那也太给此人长脸了,但琉璃和暗月的行迹早被人摸透了,已经不能用了,有一颗弃子倒是可以一用。
接下来几日倒是过得十分平静,杨佟上门了一回询问书稿的事,溶溶推说忙着做火腿还没来得及翻看。
再者溶溶同春杏一起把年前接的绣活儿做完,拿到绣坊结清了钱款,了却一件事。
这日春杏回侯府去领工钱,溶溶一个人坐在屋里,打理晾的火腿。火腿之所以卖得贵,除了因为做法密不外传,还因为制作的方法实在是太过繁复。每一条火腿每天都得仔细检查一遍,确保外皮没有受损,一旦有了破损,那可就不值钱了。试想,火腿是摆在外面慢慢切着吃的,若是外面看起来脏,谁还吃得下
“姑娘。”溶溶正忙活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春杏的哭声。
她忙站起来,打开门一瞧,春杏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站在门口。
“怎么了侯府没给你工钱”前阵子许是王宜兰没回过神,这阵子掌家之权肯定回到她手里了,所以不愿意给春杏这个在外头的丫鬟工钱了吗“别急,若是侯府不给你工钱,我这里发给你。”
“不是的,姑娘不是的。”春杏哭得呜呜呜的,说话也说不利索。
溶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好先把春杏拉进来,打水给她洗了一把脸。
春杏哭了一会儿,才渐渐转为啜泣。
溶溶又给她倒了杯茶,等她喝过了水,渐渐平静下来才开口说“今儿我去领工钱的时候,陈妈妈说,说呜呜”
“陈妈妈到底说什么了你别急,若是他们不讲理我自会去同他们分辩。”
听得溶溶这么说,春杏才算是真的有了一些慰藉,止住了哭声,“陈妈妈说如今府里缺熟手做事,要我回府帮忙。”
侯府缺人
侯府里怎么会缺春杏这么一个小丫头做事不过春杏毕竟是侯府的下人,侯府来要人无可厚非。溶溶现在倒是有一些银子,不知道能不能把春杏买过来。
“他们让你什么时候回侯府”
“陈妈妈说过几日她会过来接我。到时候”春杏的声音越说越低。
“到时候怎么了”
春杏抿了抿唇,小声道“她会给姑娘带一个刚买的丫鬟过来,替我给姑娘做事。”
重新带一个丫鬟
谢元初应该不会这么麻烦,王宜兰想重新安排个人过来,莫非是想监视自己可那晚捉奸的事已经证明了自己是太子的人,她怎么敢安排人过来监视太子呢
“你别瞎想了,我这里要么就留你,要么也不需要侯府的人过来了。”
溶溶如今有银子傍身,若是春杏走了忙不过来,她去人牙子那里买一个丫鬟就是。相貌差一些的丫鬟五两银子就能买到,若是赶上了家里犯事的那种,二三两银子就能买一个。
“嗯。”春杏是不想回侯府的了。
侯府里规矩多,事情多,稍不注意就会被责罚。溶溶这边就自在多了,素日不过是煮饭、打扫,闲暇时间更是想做什么做什么,她跑到巷子里去玩也好,跑去跟绣娘们聊天也好,溶溶都不管她的。现在要她回侯府,指定做得不痛快。
溶溶也喜欢春杏,但她一来不知道春杏的卖身银两是多少,二来不知道侯府会不会肯把人卖给她,因此不敢给春杏多说保证,怕到时候应验不了,杏白高兴一场。
侯府的人三日后就登门了,来的正是春杏说的陈妈妈。
“想必姑娘还不知道,前阵子侯府打发了好多下人出去,因此最近府里很缺人手,买了一批人回来,可惜都是生手不太好用,这才想从姑娘这里把春杏要回去。”陈妈妈的说辞跟那日春杏回来说的差不多,语气倒是诚恳得很,“世子也知道姑娘这边缺人,不过想着姑娘这边的事情简单些,便是让买回来的新手做,料想也是无妨的。”
“妈妈客气了。我不是侯府的人,要春杏留下来帮忙已经是承了侯府的好大的情,原是想着等腿伤好了就把春杏送回去,如今劳烦妈妈过来接人,实在是我的不是。”
春杏听得溶溶这么说,嘴巴动了动,想插嘴却被陈妈妈看了一眼,不敢说话。
“有一件事,想请陈妈妈帮忙行个方便。”
“姑娘请讲。”
“春杏在这边帮了我这么久,我同她已经熟悉了,不知妈妈是否方便回去同府里说一声,看看春杏的赎身银子是多少,我把她买过来,也好名正言顺的帮我做事。”
“这”陈妈妈没想到溶溶说的是这个,吃了一惊,面露难色道,“这恐怕不行。”
溶溶见她如此反应,顿时觉得有些惊讶。
以侯府对她的态度,陈妈妈怎么会断然拒绝她呢再怎么样也该客气一声,问问谢元初的意思再说吧。
陈妈妈支支吾吾道“这府里说了要春杏回去的,怕是不能让她赎身。”
春杏不过是个做粗活的小丫头,哪有什么要紧的。
“如此,那就不麻烦陈妈妈了。”溶溶道,“今日陈妈妈既有差事在身,就先把春杏带回去吧,改日我去侯府找世子求求情。”
“这就是世子的”陈妈妈快嘴说了几句,立马就噤了声,赔上笑脸道,“既然姑娘应下了,那我今儿就先把春杏领走,新来的人我也带过来了,先让她在这里做着,若是顺手了估计姑娘也舍不得呢”
“新人就不必了,妈妈请回吧。”溶溶转过头,见春杏眼泪汪汪的,心里有些不舍,只是她毕竟是侯府的人,再不舍也该让她回去的。
春杏方才听了溶溶和陈妈妈的对话,也知道溶溶尽力帮她说话了,当下便朝溶溶一拜。
“往后你歇假,还可以来这里玩,我给你做糕点吃。”
“谢谢姑娘。”春杏抹了眼泪,默默站在陈妈妈身后去。
陈妈妈见春杏的事情解决了,稍微松了一口气,可今日最重要的差事还没办,眼见得溶溶不肯松口,陈妈妈道“人我都带过来了,就在院里等着,姑娘还是见一见,兴许就合了眼缘呢”
陈妈妈说得如此诚恳,一再劝说,溶溶不好再拒绝,只得勉强点了头。陈妈妈这才笑了起来,急忙走到外面去招呼人上来。
片刻之后,一个令溶溶意想不到的人,站在了她的跟前。
“薛姑娘,这是翡翠,是咱们府里刚买回来的丫鬟,人长得不错,也挺机灵的,可惜买的时候没看清楚她身上有残疾,虽不影响干活儿,可姑娘知道的,侯府挑人有规矩,就看看姑娘这儿能不能收留她。”
溶溶忽然间有些恍惚,甚至比当初在温泉庄子上遇见太子时更加激动。
遇到太子时,她多的是恍如隔世的感慨,如今见到翡翠,充斥着强烈的不安和震动。
翡翠为什么翡翠会到这里来翡翠是东宫的人,为什么侯府会说是刚买回来的丫鬟能让侯府这么瞎说,自然是东宫的授意。可为什么,东宫要把翡翠安排到自己身边来难不成,太子察觉了什么他认出了自己又或者说怀疑了自己
要不然,他怎么会把翡翠派到自己身边来呢
溶溶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后背上冒出来,脚一软,往后倒去。
陈妈妈和春杏站得离溶溶更近,却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倒是站在门外的翡翠上前几步一把扶住了溶溶。
“姑娘当心。”翡翠松了手,又退回到了房门外边。
这一扶,倒把溶溶扶得清醒了几分。
翡翠这手劲儿可不算小,反应也是极快,跟琉璃挺像的。想到这里,溶溶忽然发觉,翡翠、琉璃这两个名字颇为相似,像是一个主子取出来的。莫非,翡翠跟琉璃一样,从来都不是东宫里的普通宫女也是会功夫的
溶溶不禁有些恍惚,这是不是说,上辈子的景溶在太子心中,也并不是那么无足轻重的呢
想想却又觉得不是,这辈子她跟太子还不是毫无交情,只不过是元宝的一句话,太子就让琉璃过来给自己上药,甚至还亲自跑到侯府来。这么一想,太子让翡翠服侍景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是从前在东宫服侍她的就是翡翠,如今借尸还魂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太子还费尽心思让翡翠过来服侍自己,着实有些奇怪。
但陈妈妈既然把翡翠带过来了,一直不肯松口带翡翠离开,显然是从侯府领了死命令。想着想着,溶溶忽然心中一动,方才陈妈妈说翡翠身有残疾,她记得翡翠身体完好,并未什么残疾的。
“残疾”溶溶看向翡翠。
陈妈妈忙解释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丫头从前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掉了一个手指头。不影响干活儿,就是侯府留不了她。因是买错了人,姑娘这儿若能收留她,也不必给银子,只把卖身契拿去,就当帮侯府做了件善事。”
若是溶溶不认识翡翠,听着这一番话定然会受触动,把翡翠留下来,但是现在溶溶正琢磨着如何拒绝,忽然又想到,既然东宫派了翡翠过来,若是自己拒绝的十分坚决,岂不是又要叫他起疑了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陈妈妈,我这边能不能请您帮我去侯府带个话呢”
“你说,你只管说。”
“我这腿脚刚好,还不太利索,春杏在这里住得久了,里里外外都熟悉。容春杏在这里再多住一阵子,等她把这翡翠姑娘都教会了,再让她回侯府。”
陈妈妈精明的眼睛转了转,眼神微微有点飘,“这么说,姑娘同意留下翡翠了”
溶溶没有回答,垂眸笑了笑。
就在这当口,陈妈妈悄悄朝翡翠看了一眼,翡翠迅速朝她点了一下头,陈妈妈这才对溶溶笑道“既如此,那就让春杏姑娘再留一阵子,我回去同世子说说,就说姑娘这里事情多,确实少不得人的。”
“有劳妈妈了。”
“我就是个传话的,成不成还得看主子的意思呢既然我把人送到了,那我就先回府了。”陈妈妈说着,拍了拍春杏的胳膊,“姑娘舍不得你,你就留着好好伺候吧。”
春杏原以为自己是走定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又留下来了,顿时大喜过望,赶紧跑回溶溶身边。
陈妈妈办好了这桩差事,这才开始办第二桩差。
“前儿世子去东宫的时候,皇孙殿下赐了东西给姑娘补身子,世子让我一并带过来了。”
陈妈妈这么一说,溶溶才留意到翡翠手上提着四个红色礼盒,元夕那夜元宝的确提过要送东西给她补身子,原以为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然还一直记着。
“皇孙殿下还说,那日拿走了姑娘一盏兔子灯,这面具是宫中匠人精心制作的,拿来还给姑娘。”
说是皇孙殿下要还人情,陈妈妈递上来的,却是元夕晚上太子戴的那顶关公面具。
或许,只是随意拿了一顶面具,正好拿到这顶关公了吧。
昨夜里看不清,只觉得太子脸上戴的面具很好看,这会儿拿在手里了,才知道这面具有多精巧。
“劳烦妈妈了。”
“什么劳烦不劳烦了,姑娘可是有大造化的人,往后若能记得老婆子,那就是老婆子几世修来的福气了。”
陈妈妈跟溶溶寒暄几句过后便离开了。送走陈妈妈后,春杏带着翡翠去厨房做饭,溶溶则查看起了东宫给的补品。
一盒是一品官燕,一盒是高丽山参,一盒是风干的海参,一盒是龙眼肉。溶溶如今在外过日子,看到什么东西都能迅速转换为银子,然而眼前这四盒东西,根本不能用银子衡量,因为这种品相的东西市面上抱着金砖银砖也买不到。旁的不说,单说这四件里边最不起眼的龙眼肉,每一个都有三个拇指指甲盖大小,色泽金黄,没有一丝的杂质,便是在宫里,这种品相的龙眼肉也是妃位以上才有的吃的。
趁着屋里只有自己,溶溶把四个盒子里的东西捡出来重新拿自己的油纸包好收起来。俗话说财不外露,让人瞧见这些东西,怕是要惹祸事。至于他的那顶关公面具,溶溶把它挂在了桌子后面的墙上,这么精巧的东西,平常也用不着,拿来做个装饰品更好。
溶溶正在琢磨那四个红色的大礼盒该如何处置,忽然手一松从盒子缝里掉出一个黑色软绸包袱。捡起来觉得很轻,不知是装着什么东西。溶溶将那黑绸包袱放到桌上,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装着四条亵裤。这四条亵裤都是杭绸做的,最是轻薄,一条白色,一条浅杏色,一条浅粉色,还有一条是淡淡的水绿色,每一套上边都绣了花,白色绣的是一朵杏花,杏色那条绣的是梨花,粉色那条绣了朝颜,水绿那条绣了荷花,不过这刺绣的针脚都很浅,摸上去也不会扎人。
这样的杭绸亵裤,不止穿在身上舒服,也丝毫不会透肉出来。
透
溶溶的心剧烈跳起来。
上回在侯府的时候,太子过来给她上药,当时她在被窝里只穿了亵裤,那亵裤就是微微能透出里面风景的,那会儿他面无表情目不斜视,溶溶才觉得没有那么尴尬。
然则,他都看见了,非但看见了,还把那里的光景看了个清清楚楚
溶溶拿着那四条精美的亵裤,一股羞恼上头,狠狠将那亵裤往桌上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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