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又传来一阵异动,什么东西正在我身后的五斗橱内制造出怪响。落地窗砰地一声关闭,青金石色的天鹅绒窗帘紧紧捂住了玻璃窗。我被迫隔绝在光线微弱的女主人卧室。“诅咒,诅咒!”这凄厉的女声再度响起,和之前的声线一模一样。“诅咒你满脸粉刺,被人指着鼻子嘲笑。”
哗啦啦的水声自浴室中传来,漫溢出来的水没过我的脚踝。
“出来。”我厉声说,魔杖指着浴室门。一道钻心剜骨直接射进半敞开的浴室门。一连串陶瓷炸裂的声音,还有便是来自那个女人低声的啜泣。“这是黑魔法……最最邪恶的黑魔法。”这声音抽泣。
“下一次就是死咒。”我冷笑,“我只数三下。”
“你看上去真可怕。”
一团珍珠色的薄雾从墙体剥离出来。这是一张年轻女学生的脸——满脸雀斑和粉刺,过时的双马尾和框架眼镜,灰白色的脸显示出沮丧和神经质。这团模糊的影子咯咯笑着,声音显出一丝得意。“就好像死咒能吓唬到我一样。”
“你是谁?”我盯着面前的影子,“马尔福庄园的幽灵?”
“你又是谁?”她反问,“奥利芙·洪贝?你可不是她!你只是个仿冒者而已,我应该告诉马尔福先生和他的仆人!”
我用余光瞥了一眼落地镜中的自己——复方汤剂已经起效,从外表看上去我和故去的马尔福夫人毫无区别。玫瑰色的柔软双唇弯曲出无声的冷笑,那双无害的蓝眼睛透着嘲弄和戒备。我开口,奥利芙·洪贝那柔软尖细的声音正发出质问。“我不是马尔福夫人,那我会是谁?”
“绑架她的人?”幽灵尖声尖气地回答,“我不知道……奥利芙可不会这么恶毒的咒语!”
“好了。” 我放下魔杖,舒展身体。面前的幽灵毫无威胁,从她的谈吐和表现上看来她更像是一个偶然因素。“亲爱的,如果你执意要见我的‘丈夫’。恐怕被赶出这座庄园的人会是你。为了我们都好,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她与故去的马尔福夫人有着某种联系。直觉告诉我背后的故事一定非常有趣。我可不想与阿布拉克萨斯和汤姆·里德尔分享这个有趣的存在。
“哦……名字。”幽灵神经质地绞着自己的袖口,“已经有快五年没有人问过我的名字了。五年前人们热衷给我起外号——‘丑八怪桃金娘’‘肥婆桃金娘’‘四眼狗’,而现在我死了之后他们没一个人记得我的名字,就好像我完全不存在一样!爱普拉·唐克斯还对魔法部的人保证说没有见过我的面——哦!谁会在意可怜的,无人理睬的,哭哭啼啼的桃金娘呢!”
“所以你就是桃金娘?”我盯着幽灵,这才注意到她身上是拉文克劳的袍子。“你就是那个拉文克劳的学生?我记得你死在了霍格沃茨,就在——”
——就在密室被打开之后。她是其中一个牺牲者。汤姆·里德尔的牺牲者。
要知道汤姆·里德尔从未和我分享过萨拉查·斯莱特林密室的具体信息。当年他曾经设计将我带入有求必应屋。
“有求必应屋就是属于我的密室。”当时汤姆·里德尔曾这样对我说。而关于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密室,他守口如瓶。
思绪在不断翻滚,线索如同蛛网上的雨珠沿着丝线滚动,一颗颗汇聚。我面前的幽灵女士还不知道自己正在和谁谈话。如果我的判断力依然敏锐,现在的我正在接近汤姆·里德尔缜密计划的一角。
“——没有人关心我,除了对我的死感兴趣之外!”就在我思考的时候,桃金娘突然愤怒地升至半空。她瞪大眼睛盯着我,像是对我提到这件事情非常不满。不等我接着问下去,这个幽灵便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都——是——你!”
然后,她便飞一般地钻进浴室。抽水马桶响了一声,接着就是一片寂静。
我站在原地,对着被损坏的浴室想了很久。直到敲门声响起,我才意识到自己在女主人房间呆得过久。“我希望你可不要把整个房间毁了——”是马尔福惯有的油腔滑调和不满, “——或者溺死在浴缸里。”
一定是刚刚的咒语爆炸惊动了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真该死。比起他的宝贝庄园,阿布拉克萨斯绝对更期待第二种可能性。我瞥了一眼已经坏掉的浴室和被水浸泡的木地板,直接打开门。
雪白色高领毛衣,黑色蛋白石的扣子整整齐齐一直延伸到领口的暗蓝色领巾,考究的驼绒灰蓝色马甲,漆黑色丝绸长袍。马尔福家遗传的淡金色长发整齐地披散在脑后,苍白倨傲的脸上一如既往神情淡漠。浅灰色的双眼充满机警和轻蔑,一贯克制的两颊带着惯有的假笑——
“瞧啊阿布拉克萨斯,我可好好的,一点也没有被水呛到。”
我一脸幸灾乐祸,满意地发现马尔福家主的假笑开始逐渐消失。浅灰色的双眸不自然地向上,克制的两颊线条僵硬。
“把衣服穿上。”三秒钟后,马尔福家主把我推进卧室,重重关上门。
“反正是奥利芙·洪贝的裸体。”我在门后笑得像个白痴,“亲爱的阿布拉克萨斯,你又不是不熟悉——”
“你是马尔福庄园的女主人,不是一只未开化的猴子。”隔着门都能感受到马尔福家主声音里的滚滚怒意。我大笑着穿上家养小精灵准备好的衣物,门再度打开时,阿布拉克萨斯的表情还带着不明显的愠怒。“至少家养小精灵都知道穿上茶巾。”
“好的马尔福先生,我下次会穿茶巾出来。”我微笑,“不过这和不穿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马尔福家主唇边泛着冷笑,“至少你可以用茶巾把脸蒙上,向我表示你脑内还尚且存有文明教化的残渣——基本的羞耻心。”
激怒马尔福先生显然是十分不理智的选择,我于是彻底闭嘴。接着,我们的马尔福家主发现了浴室的惨状, “我想你能够理解,现阶段大多数巫师在对于他们展开谈话和社交活动的对象有着一系列基本的期待——这包括基于教育水平和社会约定俗成的社交礼仪,对当下良好交际环境的维护及促进,对谈话和活动发起人的同理心和尊重。我个人认为你需要一点管教——现在就要。”
接下来便是各种名目的“教育”和“培训”,包括但不限于:像只被抻长脖子的鸭子保持脊背挺直坐姿端正;背诵巫师家族的谱系表和奥利芙·洪贝对每一位成员的辈分称呼;学习用餐礼仪与基本的问候礼节。每日钟响三下,我得拎着裙子去阿布拉克萨斯的书房——这个完美主义者和控制狂执意要教我舞蹈。而到了晚间,我又不得不和马尔福先生“培养默契度”,回答诸如“马尔福先生喜欢什么”“马尔福先生不喜欢什么”“马尔福先生可能喜欢什么”之类的蠢问题。只有等到钟敲了十二下我才得以解脱,可以在属于奥利芙·洪贝的四柱床上安眠——而这有时也会被桃金娘的啜泣声打断。
这段时间桃金娘一直待在浴室,当我沐浴或者服用复方汤剂维持外形的时候,桃金娘偶尔会从浴缸中出现,嘲笑或者尖声尖气地诅咒我原本的模样。“哦——你原本的长相一点儿也不像奥利芙。”她拖长调子,开始取笑我原本的黑头发。“她的头发金色的,她的胸脯可比你丰满,她的腰也比你细的多。”
“谢谢你,桃金娘。”我翻了个白眼,无动于衷地打开装有复方汤剂的瓶子。“今天你愿意和我分享你是怎么死的吗?”
回答我的便是桃金娘愤怒的尖叫声。我从头到脚被失控的水龙头冲了一遍,原本换好的衣服全被打湿,复方汤剂的药瓶里也灌入了肥皂泡沫。
“‘你的新眼镜真可笑,桃金娘。’奥利芙·洪贝那天在公共休息室这么对我说,她和她的同伴还嘲笑我是‘四眼狗’。我只能哭着跑出公共休息室,躲在厕所隔间里面一个人偷偷哭——我没有朋友,只能把自己关起来。”
桃金娘抽抽噎噎地说,泪水止不住地淌下。
“然后——像是为了结束这一切,我就——死了。是奥利芙发现了我的尸体。‘你还在生闷气吗桃金娘?’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厕所隔间门,哦——我向你保证她当时吓坏了。我发誓这辈子都要让她记得那一幕——“
我坐在浴缸中,用干毛巾把自己裹起来。桃金娘开始向我全盘吐出奥利芙·洪贝和她的朋友们在霍格沃茨怎样嘲笑和捉弄她。
桃金娘·沃伦来自麻瓜家庭——她的父母家族往上追溯三百年没有诞生过一个巫师。
起初被分入拉文克劳的时候,她和奥利芙·洪贝成为了朋友。但由于麻瓜世界带来的影响,桃金娘成为了拉文克劳学院的笑柄。奥利芙·洪贝在意识到自己的朋友不受人欢迎之后,不知道是出于纯血家庭的优越感,还是担心自己因为桃金娘被人排斥。总而言之,她反过来加入其他人,肆意嘲笑桃金娘厚厚的眼镜,笨拙的举止和并不讨喜的长相。
为了证明自己受人欢迎,加入其他人行列的奥利芙·洪贝变成了最热衷捉弄桃金娘的人。她们拿走桃金娘的课本,往桃金娘的书包里塞嘲笑她长相的涂鸦。在魔药课分组的时候桃金娘总是被剩下的那一个,同班的拉文克劳学生通过猜拳来决定谁和桃金娘一组。当三年级的时候桃金娘曾经鼓起勇气给当时的拉文克劳男生级长写了一封信,但这封信却被奥利芙·洪贝拆开,并且贴在公共休息室的布告栏上——总之,一切你能想到的欺凌行为都发生在她身上。
桃金娘的叙述整整持续到后半夜。为了帮助她稳定情绪,我并没有喝下复方汤剂变成奥利芙·洪贝的模样。“你长得不像她,一点儿也不像。“桃金娘最后对我说,她的眼睛肿得像桃子。”但这也是一件好事——你看上去并不像她那么讨厌。“
“所以这就是你来马尔福庄园的理由。”我轻声说,“你在等奥利芙·洪贝出现,提醒她自己曾经在学生时代如此恶劣地对待自己曾经的朋友?“
但桃金娘永远也不可能当着奥利芙的面说出这番话了,奥利芙·洪贝是汤姆·里德尔的魂器实验牺牲品——就像桃金娘自己一样。命运真是讽刺。
“你觉得是谁杀了你?“我有意把话题往汤姆·里德尔身上引,”如果奥利芙·洪贝在你死亡之后才出现,杀死你的就不可能是她。“
“我听到了一阵低语声,那是男人的声音。”桃金娘仔细回忆着,“我叫他滚开这里——女生盥洗室不是男生该来的地方。但接着我面前就出现了一对大的惊人的黄眼睛,我感觉自己灵魂像是被人抽出,升到半空中。等我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的尸体躺在盥洗室的地板上——死了。”
“男人的低语声。”我重复,脑海内正疯狂拼凑出事件的具体细节。“是什么样的声音,那个男人在说什么?”
“那声音就像是奇怪的嘶嘶声。”
桃金娘一脸茫然,还没有意识到她说的话意味着什么。
杀死桃金娘的毫无疑问是里德尔,他一定召唤出了蛇怪,而倒霉的桃金娘恰好成为了实验品。
这意味着萨拉查的密室就在女生盥洗室的附近。这意味着只要有人能问出桃金娘的死亡经过,他就有可能推断出密室的位置和打开密室者的身份——
我彻底明白了。为什么汤姆·里德尔亲口告诉我奥利芙·洪贝注定会死,为什么他需要一个人来假扮奥利芙·洪贝。只要奥利芙·洪贝对人说起发现桃金娘尸体的经过,总会有人去事发地点寻找。只要桃金娘对人说起她的死亡经历,里德尔打开密室的计划就有可能为人知晓。
我只不过是汤姆·里德尔放出的一个钓饵——用来探查是否有人知道当时的事发经过。
阿布拉克萨斯知道黑魔王的目的吗?
我饮下复方汤剂,奥利芙·洪贝的那张脸上显出多琳·梅多斯特有的冷笑。
……
在阿兹卡班发生暴动后,预言家日报对于时局动态的报道明显被人为封锁。大多数的媒体统一口径,和魔法部的说法保持一致——而根据部长本人的声明,这次暴动只是黑暗势力企图帮助最臭名昭著的食死徒头子多琳·梅多斯越狱的一次失败尝试。
只有十几具凤凰社成员的遗骨从阿兹卡班运了回来。魔法部为他们举办了简短的安葬仪式。预言家日报着力渲染这些巫师们生前是如何尽职尽责。赞美,痛悼,巫师界被鼓励团结起来应对黑暗势力肆无忌惮的报复和破坏。凡里斯站立在一列列棺木前,表情沉痛。
“我们消灭了这些罪犯,但代价却是意想不到的惨重。”在葬礼上身着黑袍的凡里斯·福吉神色凝重,“这些可敬的巫师们为了维护巫师界失去生命,他们的伟大精神值得每一位活着的巫师们铭记。”
接着,牺牲者的亲人们被请入葬礼现场。巫师们怀抱着敬意和沉痛,看着凡里斯部长在众人注视下走向那些痛哭失声的遗孀。哀乐奏起,白色丝带从高高举起的魔杖杖尖喷出,簌簌落下如同寒冬的大雪。空气中弥漫着悲伤,一滴又一滴的热泪从魔法部长的眼中簌簌落下。
凡里斯·福吉深深地对他们鞠了一躬。
这副景象被预言家日报记者恰好捕捉,成为了今日的封面图片。
随即,巫师电台播出了凡里斯·福吉部长在葬礼上的全部演讲。
“这是血腥的屠杀,对人性和正义的公然践踏。我们正面临比格林德沃时代更为严峻的时刻,邪恶和黑暗从未消失,它们蠢蠢欲动,摧毁我们十几年来小心维护重建的巫师界秩序——这些罪犯和刽子手决不能得到任何宽恕和姑息,而他们的幕后策划者也将重蹈格林德沃的命运!”
“我代表魔法部全体同僚在此声明,我们绝不会同这些黑暗势力做出任何妥协。”这个小个子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战斗到底,战斗到底!”
“魔法部显示出前所未有的制裁决心。“预言家日报标题刻意使用放大加粗的字母,这是自格林德沃动乱结束之后的第一次。
“凡里斯·福吉先生以个人身份向这些牺牲者的亲友们表达敬意和哀痛。他的鞠躬是真情流露,还是精心策划的又一轮政治表演?“
评论员们对此侃侃而谈。那些质疑和支持的声音此消彼长,争论从未停止,甚至愈演愈烈。但等第一场大雪降临伦敦时,英国的巫师们明显觉察出局势有所缓和。不时有食死徒被捕的新闻播出,翻倒巷随处可见通缉传单。宵禁实行后,任何在晚上十点出入的巫师都有义务配合傲罗巡逻小队的询问。飞路网络和门钥匙管理更是处于前所未有的严苛监视下。不少家庭接受魔法交通司的建议封锁壁炉,或者主动在飞路网管理局登记以便魔法部随时监测可疑动向。黑魔法防御术和家庭防御咒语的书籍前所未有的热销,不少治疗型魔药价格上涨。简而言之,不安如铁幕降临,大多数巫师家庭们更愿意与周围隔绝来往,减少联系。酒会和娱乐活动减少,各地预订举办的魁地奇竞赛一再推迟。经历了格林德沃时期的巫师家族们如惊弓之鸟,而魔法部强有力的管控和预言家日报的宣传并没有使他们贸然放松警惕。
伦敦的冬天终于来临了。
马尔福夫人刚刚结束完她在北欧的漫长旅行。尽管由于身体不适使她在路上耽搁许久,她还是及时地赶了回来。少数精明的巫师家族意识到信息在当下舆论管制的巫师界有着难以替代的重要性。而马尔福夫人的回归意味着阿布拉克萨斯将会更多地出席社交场合。
在那些显赫的巫师家族中,布尔斯特罗德家族最先对马尔福夫妇发出了晚宴邀请函。【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