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却一桩心事,又感人生大事即将圆满,即使重感冒齐翰也不放在眼里了。

  躺在床上齐翰心念着感冒早些好,他还有重要的事情亟待处理。然而想必感冒也看不惯他这幅人生赢家的嘴脸,牟足了劲儿好叫他知道什么是病来如山倒。

  外面天上挂的是月亮还是太阳齐翰都区分不清楚了,因为他整个人昏天暗地的,身子疲乏偏偏大脑活跃,思维要挣脱了躯体的束缚撒丫子奔跑。迷迷瞪瞪中电话铃声就像一缕清晨微光,齐翰眼睛都睁不开,凭感觉按通了电话。

  恍恍惚惚听到谢景的声音,问他感冒怎么样了,有没有好点。艰难地把眼皮撑开一条缝,白光从缝外争先恐后漏进来,他才发现已经睡了一夜。

  “小景啊……”

  听到这沙哑的声音,就知道病情反而加重了。谢景蹙起眉头,道:“你还在睡吗?已经中午了。”

  “好像睡了,又好像没睡……”总觉得意识清醒得很,满脑子都是跟谢景以后的美好生活。越想越兴奋,虽然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却像跑了几千里路。

  怎么好像病的脑子都不清楚了,想着,谢景问道:“午饭吃了吗?药吃了没?一直躺在床上?”

  不敢跟他说没吃,又不想骗谢景,齐翰支支吾吾转移话题道:“我困得很,想睡睡不着……”电话那边儿有点吵杂,好像在大街上,人来人往还有汽车鸣笛声。齐翰道:“你不在公司?”

  “午休时间。”谢景道:“睡不着就数数。”

  “你哄小孩儿呢。”齐翰笑了笑,感觉沉重的身子轻了几分,任性道:“不想数。”想见你。

  “乖。”谢景看了眼表,心算着时间和距离,道:“数到六百,数完了有奖励。”

  “那我在电话里数,你别挂断。”

  一边想着会有什么奖励,一边数着数,六百就是十分钟。他那脱缰的思维跑了一夜,区区十分钟怎能让它冷静下来。可不知道是不是数数转移了注意力,一声一声报数时齐翰竟觉得脑袋不那么疼了。

  声音通过小小的手机传递到谢景耳边,齐翰错觉这个人好像就坐在床边,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守着自己。

  “五百九十……五百九十一……五百九十二……”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黑色皮鞋踏前一步,然后是修长的腿,专注听着电话的男人一手拎着打包好的清粥走出电梯。低沉的报数声自手机中流泻,轻轻缓缓像打着节拍,男人一步一步,恰恰好踩在这节拍上。

  “五百九十九……六百?”

  踏出最后一步,站定。

  “说好的奖励呢?”

  闻言,男人宠溺地笑了笑,抬起拎着饭盒的手,腾出食指摁响了门铃。

  手机中和门廊处同步响起的门铃声把齐翰一下子从床上惊起来。他瞪大了眼睛跑到门廊处,手机里谢景的声音含着酥麻了他脊椎的浅笑,道:“你的奖励到了,齐先生。”

  门外谢景斜倚着门框,齐翰迫不及待地打开房门猝不及防撞入了那对桃花眸里。他从谢景的眼中见到自己的缩影,就像一个闯入桃花源的人,情愿一辈子不再出来。摇一摇钩在修长手指上的方便袋,谢景道:“喏,你的奖励。”

  随手拿过方便袋,齐翰看也不看一眼,微低下头用自己的鼻尖儿亲昵地蹭了蹭谢景的鼻尖儿,道:“这奖励太好了。”

  厌弃这恼人的感冒,害他不敢亲谢景,心底又有点别扭地感激它,能盼来这份奖励,姑且算它一份功绩。

  客厅里齐翰裹着条薄毯喝粥,尝出来是从小区附近一家他常去的早餐店买的。谢景在浴室里冲澡。那水流声如今再响在耳边,虽然依旧引他无限遐想,却不那么遥不可及了。

  喝着清粥都能笑出声来,好像吃到了天底下顶美味的东西。谢景洗完澡出来,就见齐翰一边傻乐一边喝粥。他以前会觉得莫名其妙,现在却大概能猜到他脑子里想些什么,就像彩凤终于张开□□翼,心上的灵犀等来了点通。

  陪齐翰吃完饭,又督促他吃了药,齐翰躺在床上还不肯乖乖的,拍拍身边的空位,眼巴巴瞅着谢景。见齐翰明明眼皮重得直打架,还能强撑着对他表现出眼巴巴的意味,谢景真不知道是不是该敬佩一下他的意志力。看了眼表,离午休结束还有一个小时,谢景轻叹一声钻进被窝里,道:“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还要□□,要不要给你讲故事?”

  事实证明就不该给齐翰顺着往上爬的梯子,他低笑道:“可以啊,你给我念个童话故事。”

  谢景不喜欢躺在床上看书,干脆靠坐在床头,用手机在网上搜了本童话集念给齐翰听。偎着谢景的腰,心中的喜悦和幸福冒泡泡时他就轻轻蹭蹭谢景的腰部,蹭得谢景不得不中断念故事拍一下大猫的脑袋,道:“痒!好好睡。”

  于是齐翰乖了。他紧挨着谢景,那飞奔一夜的思绪就像突然到达了终点,终于肯偃旗息鼓让他轻轻松松惬惬意意睡个好觉。

  见齐翰睡熟了,谢景悄悄掀开被子,正准备下床忽觉上衣一紧,低头一看齐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偷偷抓住了他的衣角。谢景无声地笑了,心说下次齐先生生日时,送他个毛绒玩具吧,或者猫抓板逗猫棒毛线球也可以。好在他穿的是齐翰的睡衣,此时脱下来也无妨,如果是他自己穿来的衣服,为了体体面面地回公司,也不得不效仿古人断袖了。

  想来想去,唯一没有冒出的念头就是叫醒齐翰让他松手,明明这个是最简单的方法。

  以前觉得最先断袖的那位小题大做,而今自己做一回痴人,方知诚不欺我。

  早不好晚不好,偏偏谢景来了一回后感冒就好了。连齐翰自己都开始怀疑,他得的不是感冒是矫情。重新回公司上班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换了一副精气神,怎么说呢,用秘书长henry的话来讲,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虽然老板你还是不苟言笑,但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好事儿近了。

  齐翰蹙眉,道:“很明显吗。”会不会太得意忘形了。

  “也不是很明显。”henry回道。心说你不跟谢小公子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都不太敢盯着你的脸一直看。

  等到感冒彻底好了,齐翰二话不说,难得主动给李婉慧打了通电话,告诉她晚上回家一趟。想了想补充道:“不用做我的饭,我晚上去爷爷那儿吃饭。”

  和对待那个挂着父亲名头的男人不一样,齐翰对齐爷爷是发自内心的尊重,所以他在齐爷爷面前坦白时,把全部的郑重都投注了进去。本已做好准备承接爷爷的怒火,谁知齐爷爷只是默然看了他半晌,道:“我还在纳闷。你怎么重新用起了你二哥的人,我以为你是糊涂了,或者故弄玄虚,现在看来,你心里向来门儿清。”

  老人家摇摇头,道:“你愿意来问我的意见,是心里真的有我这个爷爷。”齐翰心中从来没有齐家,他有当家主的才干,但却不爱这个家族。他也不知怎的,偏就最喜欢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小孙子,齐翰不像齐乐阳那个混小子,反而像极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齐爷爷道:“齐家从来没给过你丝毫荣耀,反叫你背着私生子的名头活到现在,我年纪虽大,也不糊涂,没脸皮说什么请你顾全齐家脸面的话。你对你两个哥哥已算仁至义尽,家族在你手里也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或许最初夺位是为了自保非出于本意,但哪怕厌恶这个家族,在家主的位置上该担的责任齐翰一分也没落下。他还能说什么呢?齐爷爷想了想,只好说:“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如果有需要……我这把老骨头还是可以动一动的。”

  本想让齐翰再好好想清楚,但听他说吃完饭会回家跟父母也讲明白后,齐爷爷忽然发现,没必要再让齐翰想清楚了。

  齐翰有多不想踏入那个家啊,如今却上赶着自投罗网,齐爷爷倒好奇起来,谁能让孙子着了如此大的魔。

  “你那个对象,他是谁啊?”齐爷爷问道。

  “谢景。”

  “谢景?和谢云博家那小子同名啊。”齐爷爷笑道。

  齐翰看了齐爷爷一眼,道:“不是同名。就是谢叔叔家的。”

  齐爷爷的笑容石化了。

  ……他应该说孙子胆子大,还是本事大?

  齐乐阳和李婉慧支持与否,齐翰本人并不在意。但他要保证两件事情,第一,小景在面对他们两个的时候不憋屈。第二,他和小景的婚礼上,作为他这方的父母,两个人必须到场。连这两件事情都做不到的话,不需要谢云博赶,他自己都没脸面见谢景。

  当齐家的大宅子出现在视野里,齐翰忽然笑了。他看着那座越来越近的宅子,这座宅子大得像山一样,他见了这座大山恨不得绕道走,可这宅子的阴影总是压在他身上,就像在乌云下奔跑的人,不管跑到哪里抬头都看不见阳光。

  可现在,他不跑了,车子越开越近,大宅的全貌渐渐露出来,在他眼中也不过一个普通的宅子而已。

  他心中曾经的压抑此时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回头一看,那座大山原来只是一颗小小的鹅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