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若瞧着东方不败离去的身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人,比自己还像小孩子。料想他也看不到,便冲东方不败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哪里知道,东方不败忽然回过身来,堪堪看了个清清楚楚。
周芷若十分窘迫,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道:“教主还有事情吩咐么?”
东方不败哼了一声,道:“你对我不满意?”
周芷若心内暗暗叫苦,笑容满面地道:“哪有,我对教主十分崇敬。”
东方不败挑了挑眉,大言不惭地道:“料想你也不敢。”言毕,便施施然走了。
周芷若见他走得远了,垂下眼睑,思索了一阵,便去寻曲洋。
曲洋见到她,舒了一口气,道:“非非,你去哪了?叫我好找。”
周芷若笑道:“爷爷,我不过是四处走走,不会有事的。”
曲洋点了点头,“爷爷知道,非非最乖了。等过几天,爷爷就带你离开这里,你再忍耐忍耐。”
周芷若迟疑了片刻,方才开口,“爷爷,我不想离开黑木崖了。”
曲洋闻言大为吃惊,眼睛睁得老大,“非非,你怎么了?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等教内事情完结,就离开黑木崖?”
“爷爷,你也说了,那是早先的想法,现在,我想留在黑木崖。教主武功卓绝,我想,跟着他学习武功,也许不是一件坏事。再说了,因为要分心照顾我,你也没办法全心去搜寻喜爱的曲谱。我留在黑木崖,你继续搜寻曲谱,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曲洋脸色沉肃,“非非,教内不是你想象得那么太平,爷爷坚持带你离开,就是为了避祸。爷爷怎么会叫你一个人留下,自己孤身离开呢?”
周芷若安抚地说:“爷爷,我明白你的苦心。可是,黑木崖也未必就会比外头更危险,再说了,难道你不信我能自保吗?”
曲洋自然知道,周芷若素来聪慧,武功也不算弱了,可仍然放心不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不行,爷爷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不能让你身处险地。”
周芷若见说理无效,便施展撒娇,上前拉住曲洋的衣袖,晃了几晃,撒娇道:“爷爷,我知道你疼我,可我们毕竟是江湖中人,我哪里可能一辈子都躲在你的羽翼之下?倒不如趁此机会,叫我历练历练。更何况,你在教内多年,又不喜欢争权夺利,素有威望,便是瞧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有人过分为难我。眼下东方教主又刚刚得位,我留在这里,便是间接对他表示忠心。便是为了自己脸上好看,他也不得不护着我。”
曲洋思来想去,周芷若说的在理,自己虽然疼爱她,可毕竟不可能护着她一辈子,到时候,她要怎么办呢?只得道:“可恨爷爷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得如此了。”
次日一早,周芷若便送曲洋离开黑木崖。
曲洋到底还是放心不下,百般叮嘱周芷若小心谨慎,周芷若自然是无不应从。
瞧着曲洋离开,周芷若忍了许久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她恐怕守卫看见,嚼舌根,到时候,对曲洋与自己不利,便竭力忍住了,一直走到无人处方才任由眼泪落下。
“想必你此刻,定然是在心里暗骂我吧?”东方不败的声音悠然响起,接着一块帕子便递了过来。
周芷若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确实将东方不败给问候过了。她将东方不败的帕子忽视,摸出自己的帕子,擦了擦眼泪,嫣然笑道:“教主还有看人笑话的爱好?”
东方不败也不以为忤,笑吟吟地说:“看见别人哭,本座就欢喜。别人哭得越凄惨,本座就越开心。不如,你多哭一会儿?”
周芷若道:“教主的习惯果然不同寻常,叫人敬仰。”
东方不败不傻,虚情假意他分得清楚,“口不应心。”见周芷若并不出言辩解,东方不败也懒得计较,漫不经心地说,“得了,跟我走。”
见周芷若并不做声,只是默默地跟上,虽然眉宇之间不见郁色,却散发着不高兴的气息,与初见之时的无忧无虑截然不同。东方不败忽然觉得心中有愧,放缓了脚步,想说点什么逗她欢喜,紧接着心中一凛,便又加快了脚步,闭紧了嘴。
周芷若对东方不败的心思自然一无所知,只是见东方不败走路忽快忽慢,脸色也来回变换,觉得他喜怒无常,并对此暗暗腹诽。
东方不败自身是个武学奇才,虽然十几岁的时候,才开始练武,错过了最佳时间,却进境一日千里。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偏生周芷若也是个好武的,练起武功来,一点也不偷懒。东方不败见了,自然更是欢喜,教导她更是尽心。
东方不败如今大权在握,他与周芷若两人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他对周芷若并不严苛,反倒十分纵容。而且他的脾性又好护短,自然不许人看轻她。
见周芷若早熟聪慧,处事果决,甚至后来处理教务的时候,也叫她跟着。
日月神教的高级教众,都是长着眼睛的,自然对周芷若的态度更好。因此,周芷若在黑木崖上的日子,并不难过。除了思念孤身在外的曲洋,可以堪称是逍遥自在了。
寒来暑往,转眼之间,便是十年过去。
东方不败正在听教众汇报教务。他掌权数年,早已失去了当初对权力的新鲜感。听着这些陈词滥调,他暗暗纳罕,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觉得,登上权力的巅峰,就能看见不一样的风光?
如今他已经对教务心生厌烦,可叫他将自己辛苦得来的权势,全部拱手让人,又让他觉得不甘心。
想到此处,东方不败在心里暗暗叹气,脸色也不如先前那般和煦。
教众见他脸色不虞,心中惴惴不安,也不知哪里招惹了这位教主。也不敢发问,只得继续汇报。
幸好此时周芷若到了。月前,东方不败一则疑心分舵对他不忠,二则要给她立威,便派了她拿了令符去处置。等事情尘埃落定,她便回了黑木崖。
东方不败见周芷若进来了,心中一喜,便对她招了招手。周芷若见状一笑,也不言语,径直寻了座位坐下,无所事事地打量起正在向东方不败汇报教务的人。
她扫视一圈,却发现有个人很是面生。此人身形魁梧,满脸虬髯,形貌极为雄健威武。
让周芷若感到奇怪的,不是他的长相,而是从他的脚步可以看出,此人武功低微。而能够到正堂面见东方不败,无不是教内地位较高的教众,那么此人是谁,居然能够登上高位?
周芷若心内暗暗称奇,便不免仔细打量他。也不知怎的,越看他,越觉得不大舒服。她也不作声,只是思量是否见过此人。
其他教众汇报之后,便干脆利落地离开了。唯独那人对东方不败大唱赞歌,大吹法螺,又是“文成武德”,又是“仁义英明”,听得周芷若十分反感。
周芷若瞧了东方不败一眼,见他唇角微露笑意,似乎是十分享受这番吹捧,心头暗暗计较。
等教众离开,东方不败见周芷若眉头微蹙,微觉诧异,“怎么了,可是事情不顺利,有人为难你?”这般说着,他脸上已然露出浓重的杀气。
周芷若摇了摇头,道:“我拿着你给的令符呢,谁敢为难我。”说着便将令符取了出来,递给东方不败,问道,“刚才那人是谁?”
东方不败会意,“哦,一个刚升上来的副堂主,叫杨莲亭。”
杨莲亭?周芷若仔细回忆了一阵,“我怎么从未听过此人名头?”
“此人原先在分舵,因为十分会说话,我才将他留在黑木崖上。”对周芷若,东方不败耐心甚好,见她疑惑,便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然而他转念一想,却有几分纳罕,周芷若秉承曲洋的风格,从来对教务都不大热心。除非涉及到曲洋,若非自己要求,她是连问都懒得问的。怎么对一个刚刚见到的陌生男子这般有兴趣?
东方不败想到一种可能,脸色便不大好看。他心道,杨莲亭嘴甜的很,十分会哄人开心,周芷若虽然十分懂事聪慧,到底年纪小,莫要被他骗住了,如此看来,杨莲亭此人,是留不得了。
东方不败话音一转,便开始贬低杨莲亭,“这个杨莲亭,就是个只会空逞口舌之厉的,武功低微就不说了,办事能力也很差,人品也不好……”末了,问周芷若,“总之,杨莲亭是个十足的小人,十分不可靠,莫要理他。你听明白了吗?”
周芷若惊奇地看着他,东方不败这是怎么了,认识他以来,可从来没见过他这般贬低教众,“既然杨莲亭一无是处,你将他留在黑木崖上做什么?”
东方不败一滞,不知怎的,有几分心虚,不敢去看周芷若清亮的眼睛。刚想转过头,又一想,我心虚什么,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便态度强硬地说:“总之,你记住我说的话,就好了。”
周芷若虽然觉得东方不败对杨莲亭的态度,前后变化太大。但她十分讨厌杨莲亭,又不愿去拂东方不败的逆鳞,便点了点头,“好啦,我知道了。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个杨莲亭呢。我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看见他,就像看见一条装作温驯,其实无时不刻想咬人的毒蛇。”
东方不败闻听此言,不啻如闻听天籁之音,心头一喜,脸色顿时好看了。怕她看出来什么,尽量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来,道:“既然你瞧他不顺眼,我将他打发走就是,不许他再来黑木崖了。”
周芷若自然欣然赞同,“那就好。”紧接着便向东方不败汇报分舵事务的情况。
她毕竟前世当过峨眉掌门,又经东方不败教导,办事并无疏漏。东方不败一边听,一边点头,赞许道:“很好,你处置的很妥当。”
好听话人人都爱听,更何况,东方不败的皮相,确实好的没话说。被一个美男子夸赞,周芷若很是欢喜,便又跟他讲路上见闻。
东方不败最近几年来,甚少离开黑木崖,周芷若讲得绘声绘色,他自然听得津津有味。
周芷若见他这般捧场,自然更是欢喜,讲得眉飞色舞。
东方不败见周芷若高兴,心头一动,道:“近来教中无事,我带你外出游历如何?”
数年相处下来,周芷若自然知道东方不败对自己,确实是很好的。他教导自己武功,并不藏私;指点自己处事,十分尽心;为自己树立威信,不惜辛劳;采买来的好东西,必然分给自己一份。
可以说,自己在黑木崖上,过得不比东方不败差。教众看见自己的恭敬程度,仅次于看见东方不败本人。
她已非不懂世事的无知少女,心里明白,东方不败的这种好,绝非曲洋那种不计回报、满心疼爱的好。东方不败对自己,是存了别的心思的。
她最初以为,东方不败留下自己,是为了牵制曲洋。然而很快,她就明白,依照东方不败的性子,他是不屑于做这种事情的。若是他真要牵制曲洋,直接叫他服下三尸脑神丹便是,何必这般大费周章?
再则,他费心教导自己,却又不肯收自己为徒,叫自己行拜师礼。
这样一来,东方不败所行所为的目的,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
然而凭心而论,她并不讨厌东方不败。她已经经历过一世,深深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天生就该对自己好的。既然他愿意对自己好,那自己就接着,并且对他好。
周芷若出于这样的心态,闻言淘气地眨眨眼,故作惊奇地拉长了调子,“哦,教主月前还说,教中事务繁忙,一时寻不到合适人选去分舵处理,叫我代劳。怎么如今教务都处理妥当了?莫非是我不在教中添乱,教主办事成效显著?看来,我以后还是少留在黑木崖上为妙,免得惹教主烦心,耽误圣教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