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泽通体泛红,纹理清晰可见,整体油脂光泽,质地温润淳厚,鲜润可爱,设计更是构思之巧、雕琢之妙,玉冠的左右两侧下方中间,又各穿一圆形小孔,以便插入玉簪,绾住玉冠。而发簪则由碧玉琢制,形似圆锥状,尾端稍作弯曲,并琢饰出蘑菇状圆帽饰,使器形虽小却富有变化,可谓匠心独运。
这是个难道的束冠。
朱翊钧偏爱饰物,在服饰上下了大功夫,发冠,玉佩,珠链,种类繁多,别具匠心。
朱翊钧从梁永手里锦盒中取出发冠,对着手比划比划,笑道:“还说不想贿赂朕,红玉紫金冠,雕工精细,海船上的玩意?莫不是掘了哪家的坟圈子!”
宫九随口接道:“皇上英明,确实刨了。”
“西安陵,始皇帝的东西,皇上有兴趣么。”
“朕又发现你有一个巨大的优点,不吹能死。”
他们说话之际,朱翊钧手指轻划那颗巨大的红宝石,桃花眼水光潋滟,抬手就笑纳了。
“藩王府果然有些底蕴,朕就放心了。来年贡礼再添上几样,不能低了这个档次。”
他一语双关,笑的狡猾,像极了杨博。
宫九闻言眯着眼,耸了耸肩,潇洒极了,叹道:“没了,只此一件,下不为例。”
“掰吧小气了不是,朕可听朱希孝说了,九公子富可敌国嘛。”
他说的煞有介事,还按了按宫九的肩头,以示此言不虚。
少顷,笑闹一阵,宫九准备去觐见太后,却不想走到门口时碰到了,下午前来侍书的花玉楼。
张居正虽顾不上朱翊钧,冯保可每天都有的是时间守着他,课业便一日不曾停过。
宫九从前没有听说过花玉楼,江南花家最出名的怕就是鲜花满楼,他喜花满楼,花玉楼就更不对付。
宫九很傲,骨子里的自傲,心底里的尊贵,容不得一点轻视怠慢。花玉楼也够傲,高智商的人都有些自命不凡,难免恃才傲物。
这算是王八看花生,不太对眼。
果然,不过三句花童鞋便火力全开,连讽带刺,冷笑揶揄,宫九却是笑得如沐春风,谦谦君子,实则笑里藏刀,口腹蜜剑。
最后,朱翊钧看不下去,搁到阻止,才堪堪停下,宫九就是去了慈庆宫。
朱翊钧迎人进来也不急着去书房,拿眼一转,轻笑着,“没想到花侍书不仅文采风流,还是个舌灿莲花的辩才,今天真是大开眼界。”
花玉楼不喜宫九,这点从不掩饰,朱翊钧对此也很是无奈。
“纵是才高八斗也比不上世子殿下。”花玉反唇讥讽道。
花玉楼不喜益王世子并非空穴来风,初见时,宫九谦谦君子,温文尔雅,心思诡辩,神若毒蛇。大明孔孟深省,儒学至深,深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在花玉楼心里益王世子怕就是这疑人。
水塘春始波,
火候春初热。
许久后,朱翊钧方道:“花侍书看朱希孝此人如何?”
花玉楼淡笑答道:“文武双全,严气正性,意坚硬朗,是个难得的人才。”
“若非九弟举荐,朕还不知成国公之弟竟是位胆识过人,忠勇双全的将才。”
花玉楼没有接话,眼睫微垂,不再言语。
宫九常年在外,成国公安居京城,哪会有功夫向皇帝荐人,朱翊钧闭着眼瞎说。各个藩王封地均有锦衣卫监视,宫九频繁外出,密折一封封上报,他又怎会不识朱希孝。
朱翊钧此时有些心神荡漾,没指望看什么书。
坐了坐,就带着花玉楼到御花园散心去了。
花玉楼伴在身侧,走了片刻开始嘴贱,凤眸流转,嘴角微翘,笑道,“皇上,外臣不得轻易擅入内宫,您可不能为了臣坏了规矩。”
朱翊钧一听,乐了。答道:“为你?还差了点层次,算你风流成性,敢在朕面前猥亵后宫,仔细你的皮……哈哈。”
花玉楼也不在意,眼波婉转,接口说道,“祸乱后宫?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微臣家大业大,纵是给臣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为之的,皇上莫要恐吓微臣。”
“只怕是倚红偎翠惯了,宫里的清粥小菜难入花大人的眼。”
“绝代佳丽,红袖添香本是一大乐趣。乾清宫美婢娇童,皇上涟漪不动。来日臣带您走走苏州胡同,便知是怎般滋味~”
“放肆,竟有如此心机,朕岂能轻饶你,明日交予杨太师管教。”
“”
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
白雪却嫌□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寒梅松柏,花玉楼欣赏满园风采,偶尔还风骚的吟两句诗,朱翊钧开始还挺有意境,走一段路就受不了了,北京的日头,要么极冷要么极热,真是要人命。
果然,在这湖水烟波浩淼的湿润,伴着两岸高洁松竹和鲜花馨香,便有一座小亭。
皇帝陛下不解风情的催促,花玉楼难得的翻了个白眼。
走近,才知这屹立湖心的八角宝亭上已有人。
“寿阳/永宁,见过皇兄,皇兄万福。”
“花玉楼见过二位公主。”
沈太妃性格寡静,近年却频频前往慈庆宫,寿阳公主年过二八,正是适婚妙龄,选驸马在即。
对于这年龄搁在现代也就初中生一枚的女孩,便要结婚生子。朱翊钧很纠结。
老朱家还有条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规矩,驸马必须从平民或低级官吏家庭中选取,而且子弟被选中的人家,近亲中便不能再出仕为官,即使已经做着官的也得退休回家。
堂堂公主宗女,下嫁给市井小民不说,驸马人选还是由他人推荐,其中贪官污吏的卑劣计谋可想而知。
寿阳生性腼腆,如今有外臣在,更加羞怯胆小。
永宁常待在乾清宫,对朱翊钧很是熟稔,一脸欣喜的凑了过来,“皇兄,皇兄,给你说个好消息,你可要好好恭喜寿阳姐姐。”
朱翊钧闻言,看着这小姑娘小脸布满红霞,头低的都快贴到胸上,哪还不明白什么事。
古代女子多早熟,当年的小女孩如今已是名亭亭玉立、玉洁冰清的女子。
眉宇不画自横翠,春葱玉指如花兰。
沈太妃为了寿阳公主的事忙碌了好些日子,倒不想这么快就定下了。
朱翊钧笑了笑,道:“那真是该恭喜妹妹了,可知是哪家公子,有这般福分娶到这貌美如花的公主。”
寿阳害羞的拽着手帕摇摇头。
“我知道,我知道,是母后帮寿阳姐姐选的驸马,是位姓梁的公子。”当事人都不知是谁,倒是永宁兴匆匆的开口抢答了。
梁家公子?
梁永在他身侧低声说了句。
江南富商之子,梁邦瑞
花玉楼一听,一脸古怪,看来是听到熟人了。
朱翊钧疑道:“你认识?”
花玉楼答道:“是臣乡友,略有耳闻。”
“品性如何?”
花玉楼一顿,抿嘴道:“极佳。”
“样貌呢?”
“一表人才。”
朱翊钧闻言,他自然相信花玉楼不会说谎,转头笑道,“妹妹大喜,看来沈太妃挑了个青年才俊。皇兄倒是不曾备有礼物,回头就给你补上。”
早在他们说话时,寿阳在一旁听的羞怯极了,恨不得立马跑开。准驸马正如沈太妃所言实乃良配。
这会儿闻言柔美的脸上略带害羞的笑脸。
话音未落,永宁一听礼物,眼神发亮,目光灼灼的看着朱翊钧,“皇兄,我也想要礼物。”
朱翊钧一脸笑意,眼角柔和,宠溺的说道,“真是个爱贪便宜的丫头,什么还能少得了你的不成,等等皇兄就让人送到宁寿殿去,这可就满意了?”
小丫头撅着嘴,眼里满是欣喜,却一脸不情愿的点点头。
从湖心亭出来,就回到乾清宫,直接命梁永开了库房为寿阳永宁挑礼物。
朱翊钧见不曾避讳跟在他身侧的花玉楼,想到什么,上下打量,略带挑剔说道,“若说这驸马,还有谁比得上花侍书。这样貌,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刚刚寿阳偷着眼看你好几回,只怕连永宁小丫头都上了心,若她向母后求了,朕的妹夫你就逃不开咯。”
花玉楼手里拿着个玉壶,无语的瞥了眼,一脸坏笑的朱翊钧。拿在手中垫了垫重量,遂身子不动神色的移到他的身侧,栖身上前,头微偏,凑近耳边轻声低语,柔声含笑,“只怕到时皇上会舍不得微臣。”
朱翊钧身体轻轻一颤,热热的呼吸洒在耳廓上。只见他,微微低头,凤眼狭长微翘,眼睫天生带卷,从下而上缓缓睁开,看似无心确是有意。
朱翊钧一怔,心头微跳。不自然的侧开眼。
美少年诱惑果然不浅。
心头腹诽不已,面上装模作样的选东西,花玉楼也好似无事般,继续看那个玉壶。
梁永早见气氛不对,一再小化自个。默念,奴婢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皇帝内库多是男子饰物,奇珍异宝,合适女子的却是少有。
永宁是他的亲妹妹,寿阳也很叫人喜爱。
女子饰品还真是少的可怜。只好作罢,准备过几日出宫看看。
花玉楼一再看那个壶子,见他好像挺喜欢,转手便给了。
后者道了谢,笑的耐人寻味。
*
几天后
乾清宫东阁内坐着两人,此刻辰时刚过,慈圣太后离开不久,朱翊钧坐在御座上方,冯保坐在下方一侧,梁永和捧旨太监站在一旁。
冯保尖细的嗓子,念完一封苏州府知府的邸报条陈,端起一旁的茶盅喝了口润喉。过了一会,继续拿了本绿皮奏疏开念。
念着念着,直到念完最后一个字,冯保的表情就怪异极了。
闻者皆愕然。
少顷,朱翊钧嘴角一抽,开口问道:“大伴,这刘台可是那个辽东巡按御史,前几日被张先生训斥的那个。”
冯保干笑,谑道:“正是,难怪昨个见张先生就像吃了只苍蝇,恶心的要死,原来是这事。”
又道:“这回真是出大脸的,古往今来当学生的能把老师给骂了,还是头一遭。”
《大明律》规定宦官不可与外臣结交,冯保和张居正关系不错,也是低了他一头,没想到如今还能看一代首辅的笑话。
辽东大捷,但凡捷报都是由巡抚送达,刘台虽为辽东巡按御史,权利也是极大,却是越过了巡抚先发了折子,抢了这头彩。
这本是小事,却触了张居正的眉头,他因言官上台,深知文官集团的力量,更知御史的肆意妄为。张居正早看不惯,就想拿言官开刀,只是迟迟没机会,没想到刘台就给了他一个由头。
张居正狠狠的训了这刘台,还没来得急动作,却不想刘台也是个横子,被骂心中极为不忿,居然上疏弹劾张居正,狠狠的骂了张居正,偏偏他还是张居正的学生。
天地君亲师,大明百花齐放,儒学仍是正统思想,尊师重道,根深蒂固。
这回是出大名,里子面子都没了。
朱翊钧听了冯保说辽东一事,身子一激灵,瞪眼失声说道:“大伴你怎可讥笑他人!”
又道:“下午咱们一同见张先生。”
冯保微微颔首,笑道:“听皇上的。”
冯保倒是不介意张居正会干什么事,因为里边没他的事。朱翊钧觉得这事不可能不了了之,张居正是人吊死了还得再补上一刀,拉冯保来分仇恨的。
张大人很牛,牛到满朝文武都怕他。张大人很牛,牛到中宫太后都仰仗他。张大人很牛,牛到身穿一身黑色五爪金龙袍的人都不得暂避锋芒。
文人重名,彪悍如张居正,也爱惜羽毛,受不了被自己的学生指着鼻子骂。
少顷,“大伴,内阁新晋的阁员是哪些人。”
冯保一顿,意味不明的笑道:“礼部尚书申时行,申大人。”
“还有,吏部侍郎王希烈,王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