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的洗手台,水龙头被开到最大,水哗哗的流着。
“为什么,为什么会看不见——”神音右手捂着自己的右眼,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空洞的睁着,嵌人偶般精致的脸上,显得毫无生气,“可恶、可恶——”
“神音——我回来了,嗯?”幸村推门而入,环视一圈,没有发现神音的人影。
目光触及地上的一堆瓷片和玻璃碎片流的一地的水,这是……幸村垂下眸,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恐怕是神音不小心打碎的吧。
拖鞋还是整齐的半藏在床下,露出半截后跟。
卫生间里水声哗哗,夹杂着压抑的哭声。
幸村这才恍然明白神音白天表现出的违和感——那样平静甚至微笑着接受了自己的失明,仔细一想就会明白,那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啊!
他的小猫,现在发觉自己离了人在身旁竟然连一杯水都喝不上,明明是那样要强的人,怎么可能不难过?也许,这样会更好……
幸村没有急着去安慰神音,只是放下饭菜,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好,静静等着洗手间里面安静下来。
“精市,”神音摸着扭开了门,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我想上厕所,但是……有一点麻烦……”
幸村眼眸深深,这次他没有笑,轻轻从床上站起来,整了整衣服,走到神音面前,伸手环住神音,手上使着巧劲让神音转过身,抱着神音退后一步,脚尖一勾带上了洗手间的门,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精市……?!”神音转头去看幸村,依旧是一片黑暗,看不到幸村神色的神音,猜不透幸村要做什么,只是耳边幸村的心跳一下一下,有力搏动。
也许是因为眼睛看不见了,耳朵的反应更加灵敏,他甚至听见幸村起身时衣服的摩擦,幸村不疾不徐的脚步,以及幸村轻轻浅浅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幸村从后面抓住神音的双手,手臂平直前伸,牵着神音摸上了洗手间的门,“这是洗手间的门,下移三十厘米左右就是门把手所在的直线。”
握着神音的手,幸村扭开门,带着神音走进洗手间,一步一步的详解着洗手间的构造,等神音解决完,又带着神音走出去,几乎是一步一顿。
病房的陈设也一一带神音感受,最后来到床边。
“这是床,三分之二处的左边是拖鞋的位置。”幸村抱着神音坐在床上,“位置都记住了吗?”
“是,都记住了。”神音也早就收了笑脸,神色很是认真的回答。
“嗯,倒杯水给我喝,渴了。”幸村蓝紫色的眼睛里满是深意。
“……是。”神音咬下唇,心里显然还是忌惮着先前打翻水的事情,但是还是一脸坚定的伸出手,准确的定位在水壶的正上方,缓缓下滑至水壶,成功的倒出了一杯水,虽然洒了一些,但还是如释重负的笑了,将水杯往幸村的方向一递,“给。”
幸村接过饮了一口,又递回给神音,神音端着水杯晃了晃,自己喝光杯中剩下的半杯水,小心翼翼的放回杯子,没有出错。
幸村没有说话,神音的笑脸也有些僵,心下惶惶却也不知怎么出言,只好三缄其口。强撑着吃完饭,两只手搅在一起,心虚的不得了,仿佛做了什么错事一样,但是具体说为什么心虚,他又说不出来。
幸村看着神音,心中的情感甚是复杂,气的是神音不爱惜自己,恼的是神音什么都一个人扛着,恨得是自己即便知道,也无能为力的错顿……拿出餐巾纸给神音擦了嘴角,幸村一字一顿对神音说,“你一定会好的。”
神音点了点头,心下却是戚戚——过了这么久,他也算是想明白了,他的眼睛,可能好不了了。
当年被水果刀多次刺进眼中,白瞳尚能自行恢复,并且很快,然而现在却无声无息的看不见了,本身就是医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又怎么能期盼现代医学让他重见光明?
幸村见他如此,也不好多说——劝解的语言在这里,显得异常苍白。
两人枯坐一会,护士就来做了日常检查,跟着进来的,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面容很平淡,一看上去就很平凡的那种人,丢在人群就再也找不到,然而,她的身上有一种和煦的气息。
发现神音有些低烧,护士嘱咐神音要早些休息、最好不要移动,卧床最好。
说完,才往旁边让了一步,露出身后的女人来,“这是切原先生请来照看神音君的护工——因果芸芸桑幸村君也快要出院了吧,还有学业要完成,这样的话,照顾起来也会比较方便一点。”
女人立刻点点头道,“是的,神音君,初次见面请多——”话没说完,立刻住了口——切原先生和护士都叮嘱过,神音君是失明,所以万万不能在他的面前说起这些词的……
“啊,”神音了解到芸芸的尴尬,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声音依旧清脆空灵,“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护士松了一口气,神音好像没有在意伤心的样子,“那么,我先走啦。”
“小惠姐,谢谢你啦。”神音挥挥手,他在这所医院真算的上是熟人了,每月的例行检查,小时候不断的住院,所以对护士还是认识的。
气氛再度陷入沉闷。
芸芸打量着病床上的少年——虽然不止一次听过过少年的美貌,但是亲眼看到之后还是很震撼,不是夺人眼球的张扬之美,而是越看越美,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心惊——那个少年,一举一动,一呼一吸之间都是那样妖娆诱人,然而脸上的淡笑却让人不敢生出亵渎的念头。
幸村奇怪的看了一眼芸芸,这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她的眼光有些不同。
芸芸丝毫不觉,径自打量着神音,目光触及神音的头,一下子皱起了眉。
幸村有些不悦,正准备出言提醒时却被神音打断了。
“因果桑,为什么这样盯着我看?有什么地方不对吗?”虽然看不见芸芸的眼睛放在何方,但那有如实质的视线神音感觉得到。
“这个铃铛……”芸芸轻易化解幸村的阻拦,挑起神音头发上的铃铛,眼里晦暗不明,“坏掉了呢。”
神音心头一跳。
因果芸芸捏起御守绳的一端轻轻一拉,铃铛就划过一道弧线,垂在半空晃晃悠悠——金黄色的圆润的铃铛身上,果然有一道裂痕,清脆的铃铛声有些变调。
神音抿抿嘴,这个铃铛是用特殊的结绳法系上去的,不知道方法的人轻易弄不下来,这也是发生这么多事情,铃铛都不曾遗失的保障。
“你是空的什么人?”这个系绳方法是当年【白夜之子】手把手教的他。白夜空,是【白夜之子】的名字。
分析这个因果芸芸对自己的态度和轻易拿下铃铛这两件事,神音只能这样想。
“我是他女朋友。”因果芸芸笑一笑,看着铃铛的眼睛还是看不出什么情绪,仿若古井般深沉,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应该如此啊,这个铃铛,怎么会变得如此脆弱,一定有什么缘由……”
幸村神音两人听了此话,皆是一脸若有所思。
“那么,我先告辞了。”芸芸面不改色的将铃铛收进裤子口袋,不看幸村不算好的脸色,只是挥挥手道,“我要把这个带回去给空看一看。反正有幸村在这里也没有我什么事情,顺便一说,我是免费护工所以钱的问题不用担心。”
关门走出,芸芸甩了甩白色的长发,“真是的,住院非得住在东京不可吗?我回去还要乘电车不要钱呐!说到底还是空不好,什么担心神音认出他不肯自己来,难道我这个嫂子该跑这一趟吗?决定了——回去要找那家伙要跑路费精神损失费时间耽搁费当然乘电车出租一样都不能少!!!”
全员注目礼。
芸芸握在胸前的爪子不自觉抓了抓后脑勺,嘴角抽抽,我这是在作死吗——在医院就这样吼出来了——嗷嗷嗷,回去还要向那家伙要面子补偿费!
“咳咳——在医院请保持安静——”一个护士善意提醒,那眼神就是在说——这年头,怎么各种各样的二货层出不穷呢?
“哈哈,抱歉抱歉!”芸芸双手合十,认真道歉,“以后不会了。”
下了楼,芸芸看向六楼的那个亮着灯的房间,手在裤子口袋里轻轻摩擦着那个铃铛,心中还是很疑惑,“一定有什么缘由,空的守护咒怎么这么容易就被破了呢,不过这样也解释了神音失明可能是与这个有关系,嘛~不过只是这种程度的裂痕的话,还是勉强可以修复的。唉,这年头,做一个好哥哥真尼玛不容易啊。”
话好没有说完,只听见“嚓——”的一声细响,铃铛已经不复存在,化成细沙从芸芸手中流出,只剩下御守绳徒留手中。
芸芸心中一紧,怎么会?
再次复杂的看了一眼那个窗子,芸芸毫不犹豫的转身,看来比自己预料的还要糟糕,不快点的话——神音一定会有危险,恐怕不止是失明这么无关性命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真心不能期待你们这群潜水的黑心读者= =看我泪泡眼,我是坑品超好的大人,更新奉上
决定了,今天晚上我要去爬你们的电脑!你们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