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伊叔死的消息就是一颗定时炸弹的话,那么现在,这颗定时炸弹,爆炸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心怀鬼胎的王八蛋养的狗孙子首先爆出来的消息,比整天偷窥的狗仔还可恶。反正这条消息不胫而走,硬生生把我这个装鸵鸟的病号从床上拉了起来。我不得不面对事实,心想反正事情迟早是要被捅出去的,迟捅不如早捅。
消息被传开是在第五天下午,前一秒我还在对着镜子里缠满了纱布像个木乃伊的自己傻笑,后一秒安常在就带着一直红彤彤的苹果来谋杀我了——确实是谋杀,她以探病的名义差点用那只苹果把我的药水瓶打到了,事后还忍着笑说那是个意外,她准头低。
低你个头!有人带苹果来看病人,差点把人谋杀了不说,最后那个苹果还是她自己当着病人的面吃掉的吗?!我想起被哑巴往嘴巴里塞药那次,不由得咋舌,真不愧是亲兄妹,都一样的……欺负人啊雾草!
除此之外她还给我带了这个消息,碍于现在的势头,我只能立即办了出院手续,至今我都记得医生看着我那幽怨的眼神。因为我把哑巴也带走了。给他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发现他枕头底下居然藏着这几天的药,定是趁着护士姐姐不注意,藏进去的。我惊讶,立即想起他吃药时的表情,很不情愿。没想到他也是个有些孩子气的家伙,居然也怕吃药,总算让我抓住把柄了。
唐家现在的局势,只能用水深火热来形容。
以十二叔为首的对立派,现在可以分为两个小派。其中一派一得到消息就立马开始对我进行声讨,声称伊叔是因为讨伐痞子强才死的,不能白死,所以一定要找到痞子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其实谁心底里都很明白,他们不过是打着这个幌子支我再去冒险一趟罢了。如果痞子强死了,那也好,他们趁着我不在伊叔也不在,拿了当家的位子,没了和他们作对的盗墓贼,还怕以后会有谁来捣乱?到时候我又能做什么?根本就是一个假皇帝,空壳子罢了。
如果痞子强没死,那更好。伊叔那般聪明对上他都是死路一条,我的话基本没有胜算。我这一去,根本不可能回来。
但是不去,他们又会对我进行道德绑架,对外大肆宣传,说我不忠不孝,不配姓唐。
而另一派侧重于自己的现实问题,不断施加压力,希望尽快搬回老宅里,希望尽快把唐家搞好来,这样他们才有更多的利益可图,他们的利益也会更长久。
而中立派暂时还没有什么大动作,小动作却还是有的,比如私底下也会做些煽风点火推波助澜的勾当。
那个破村我是不会再回去了,当我傻啊回去送命,这一趟的经历已经明摆着告诉我们,我们不是强龙,更加压不过那些地头蛇。于是我干脆忽略了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管它什么不忠不孝呢,他们往我身上安的帽子还少吗?自从我坐这个位子以来,他们就到处宣扬重男轻女的思想,说什么女子不该当家,说唐朝之所以乱掉是因为中间出了个女皇帝武则天,甚至还说,古代诸国纷争,朝代衰亡,都是因为红颜祸水。
靠!我真想指着他们的鼻子骂,没有朝代更换,哪里有现在的他们?简直智障,都什么年代了还搞重男轻女的思想,都不是女人生的么?而且你看看你看看,我这张裹满纱布的脸,我,我祸害谁了我?再说了,我这副样子,我能祸害谁呀我。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听狗吠,不想发作罢了。
更加可笑的是,他们一方面说红颜祸水,一方面又说我丑得连鬼都能吓死。这种舆论一度被人信以为真甚至以讹传讹。后来我得到了一张对立派给其他人分发的据说是我的照片的东西,瞬间血槽清零。耍人呢吧?那特么明明是头骡子啊雾草!这也不怪他们,我在唐家人面前出现得实在是太少了,一般只在书房里和戏院里呆着,其他地方懒得走也没空走。他们怎么捏造都有可能。他们就是说我长得像坨翔,说不定都有人信。
谁说唐家人都聪明来着,明明是一群脑残……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些对立派的洗脑术太厉害了。
更加过分的是,他们这一群食古不化,站着茅坑不拉屎的老古董居然给我扣上了复古的帽子。靠,我作为一个善良正直的好公民,一个优秀的社会主义接班人,虽然思想比较懒惰,可我还是非常先进的!你们这群上一秒还在宣传重男轻女的思想的家伙好意思说我吗好意思吗?!不服来战!
我干脆只专注于搬进老宅这件事。
然而对立派不愧是对立派,在搬家这件事上对方也没少让我省心,我没开口说搬的时候,个个都要我搬,简直要闹到以死相逼的地步。现在倒好,我一说要搬出来,之前软磨硬泡提出要搬走的人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个说现在还不合适,那个说自己不舒服,连在狭小的地方住惯了忽然搬到大宅院里面去心里会很空虚这种不沾边的理由都能搬出来,明摆着跟我作对。
这时候就需要一些强硬措施,免不了要杀鸡儆猴,不过要遭罪的是谁一直没个定数,首先,不管挑谁出来做那个倒霉的例子,我都不免要触一身霉头。要挑人自然也是从反对派里挑,他们个个有权有势有脑子,想解决谁都不容易,而且不能一次把人清干净,最后未免要留下话柄,也要结仇。
不过对于我来说,我跟他们本来就对不上眼,也不介意再多招些仇恨,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呗。
商量来商量去,柿子还是得挑软的来捏。十二叔、十三叔太狡猾,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反咬一口,暂时还动不了,别倒过来我成了柿子。七叔八叔九叔这三个也不是随便能宰的,九叔是典型的老狐狸,藏得极深,给人一种很阴鸷的感觉,别说对上他了,我一看见他就觉得心慌,我敢保证,他要是真肯露一手,未必不比十二叔、十三叔差。
七叔和八叔,跟双生子似的,要打就得一起打。单个的对的话他们的性格很容易找出把柄,不过这两人估计已经猜到我要拿他们来开刀了,立即抱做一团。
安常在建议我先搞定七叔,八叔虽然拥有许多财产,但是这几年八叔挥霍无度,想来也剩不下多少。七叔小气,他排第二没人有资格排第一,老格朗台都得乖乖给他让位。他吝啬了这么多年,肯定也有一笔不菲的积蓄,可以趁着这次,好好宰他一顿。
但我还有点拿不定主意,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去见过一次七叔,探了探他的状况,被他的吝啬吓得不轻。
想起来那天我这病号到了他门前,还没敲门他就轻轻推门出来了,对我说:“别敲!别敲!敲多了容易坏知道么?败家!”后来还一定要我脱了鞋子才能进去,因为害怕鞋子和地面摩擦多了会把他房间的地面慢慢磨烂,还不许我呼吸里面的空气。我心里有一万头羊驼在奔腾,果然连格朗台遇到他都只能排第二了!已经不能用铁公鸡,一毛不拔来形容,靠,这明明是一只金刚鸡,激光都别想轻易从他身上拔下一根毛来。
相比之下,八叔虽然现在可能没那么多油水,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不是?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非常困扰我,十叔提出,伊叔的位置得有个人替着。我原本还不知道有这档子事,多亏十叔提醒了我。伊叔是个戏子,他的接班人自然也是戏子,他生前也培养有几个徒弟,但是临走前并没有说要谁继承他的衣钵。
左思右想,我没骨气的原则这件看起来最简单的事情来先解决掉。
然而最简单的也没简单到哪里去,大家族的规定都是折磨人玩的,万事都要有个规矩。这需要一个很烦琐的仪式,那个人我得亲自挑,还得亲自给他化妆。
解决掉这些之后还要给伊叔办个葬礼。所谓葬礼,其实鬼化病人死后是不会和人一样留下身体的,而是完全消失,所以早在他们患病之后就给自己立了坟墓,留给后人祭拜。
伊叔总共收有三个弟子,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人都比较浮躁,特别是在唐家这种狐狸窝里长大的人,多少都有了些功利性。他们却不一样,也是伊叔教的好。这里不弄戏班子,只唱那种一人两人就可以的戏,多数时候只有青衣一人,有没有锣鼓队还得看戏的排场,负责敲锣打鼓的都是一些老家伙,轻易请不动的。
我不禁暗自庆幸,还好他没收一大堆,不然我这脸盲的毛病连人都认不齐,到时候容易闹乌龙。事实证明伊叔挑人的眼光也是极好的,当时安常在和十叔都在场,评头论足的头头是道。可惜我不是个听戏的行家,都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他们的唱功我只能听出个五六成来。也难怪,我这种被现代流行歌曲摧残得体无完肤又对音乐一无所知的人,听戏的时候能听得下去就已经很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