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无头人那里之后,后面又有很多类似的机关和怪物,几个人里死的死伤的伤,总算还有几个活着的,终于进了主墓室。
我觉得痞子强当时是故意为之。接下来的事情就不赘述,开棺时起尸了。这个尸体不是一般的厉害,几个人合力才卸掉他一只手,没想到他变得更加狂躁,接连咬了几个人。唐老爷子的性子哪里容得这只怪物在他面前胡作非为,一身蛮力的当下就去打,却不小心被咬了一口,中了尸毒变异了。几个人趁他还没有完全尸变,开枪杀死了他。
唐老爷子染上的应该是一种比“鬼化”还要厉害的尸毒,被发现后没人敢将它从古墓里带出来。那时候店长先生还小,还不懂事,经常听自己的母亲念叨,到处去烧香、拜佛,叫他的那些哥哥姐姐们抄写经文,还经常带着他到处去拜寺庙。那个舍利子就是在拜一个古庙的时候,一个老僧送给他们的。
那次他随着母亲下南海,天气明明好好的,却忽然下起了泼瓢大雨。母子两人刚拜完了一处寺庙想走到下一处去,看见外面下了雨也只好在寺庙里等到雨停。
雨下了有一阵子,没有要停的意思。一老僧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从外面回来,见这两个人在寺庙里躲雨,便掐着手指算了一算,只是说有缘,从怀里摸出了一颗舍利子给了那时候的店长先生。
那时候,老僧还和母亲说了些话,他听不懂,但是母亲的脸色在听完那些话之后就变得很阴沉。母亲告诉他,这个东西就作为你在唐家的凭证,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丢掉。她还说,爹爹会回来的。
慢慢地,他隐约知道,父亲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那时候,他有几个年纪稍大较为早熟的哥哥私底下已经在谈分家产的事情了。那时候,他就问母亲,为什么每天都看不到父亲呢?为什么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呢?那时候他不明白,母亲也不会对他说。
店长先生说,有些人的担子太重,背负着太多人的生死存亡,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下。因为放下了,就将会有更多的人死亡,所以他不得不牺牲自己的朋友、家庭甚至是8他自己。这种人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十分古板冷血难以亲近的,却没有人一个他为了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唐老爷子在是父亲的同时,也是唐家的当家,不能一人笑来百家哭。
母亲不回答,永远都不会回答,只是静默着将手中的佛经又抄一遍。母亲年轻时候是一个很刁蛮的人,据说打得一手好架,却大字不识一个,竟然能为了父亲习字。
店长先生慢慢回想着,以前的一幕幕似乎都在大脑里重现。往事就是这样,以前觉得奇怪的忽然就不奇怪了,不珍贵的忽然就珍贵了。
事情来得那么快,快得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也是,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老天爷,那肯定是个做事情从来不打声招呼的人,就那么残忍干脆。两岁那年的冬天刚下了一场雪,有人匆匆跑进跑进家里的大院子里,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他正在桌子前面练习写字,母亲在旁边抄写佛经,一笔一划。那人嘴里喊着什么,母亲就冲了出去,在外面和那个人说了些什么,然后哭着回来了。他没敢问,他那时候太小还不懂这些。
那天家里人的表情都很阴沉,没人肯多说一句话。
第二天,有人抬了个白色的担架进来,担架上的人用白布紧紧裹着,放进一口黑漆漆的大箱子(棺材)里。那以后,他再没见过那个被叫做“爸爸”的人。母亲说,父亲是那里面的人,父亲睡在里面,再也不会醒了。
夜晚守灵的时候,忽然不知从哪里刮过来一阵冷风,而且非常大。那股风非常奇怪,居然将棺材盖硬生生掀开了。棺材盖开了之后,裹在尸体上的布也一下子被吹开了,他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一幕。母亲告诉他里面的人是他的父亲,可他永远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父亲,永远永远。
白布之下,那个人的皮肤竟是火红色的,半边头都已经腐烂了,露出皮肤下骨头下的神经组织和肌肉组织,那些已干涸的血液呈黑色一块块地粘在那个人的身上。那个人的双手完全从后面被反过来,十指呈不可思议的姿势扭曲着,胸口处有一个猩红色的大洞,脚像一双巨大的鸡爪,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除了那身属于父亲的衣服,没有任何地方能够证明那是他的父亲。而那时候的他,很难相信这是自己的父亲。
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呢?那般厉害的父亲,会如此轻易地中毒?母亲从不说。小时候店长先生还不明白,他问母亲,母亲还是不肯回答。长大后他渐渐的明白了,杀死他父亲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尸毒,而是人心。
因为他意外的发现,那次父亲带下去的人,除了被咬的人和父亲都死了之外,其他人都莫名其妙的不见了。再后来就是他大哥,也是我的父亲当家,那时候他三岁,家里面又有一些人莫名其妙的不见了,过了几天,有人在河边发现这些人的尸体。
渐渐地,他了解到,家里有别人混了进来,而且跟着父亲去的那群人,全都不是自家人,而是那些盗墓贼。他们看不惯唐老爷子的嚣张跋扈,因为唐老爷子已经有很多盗墓贼在他手上吃亏了,他们早计划在墓里不要出全力,一旦有机会就将他干掉。所以唐老爷子是被害死的。还有那些大哥当家后莫名其妙不见的人也不是自家人,大哥把他们找出来,悄悄丢河里去了。后来因为这件事,唐家和那伙盗墓贼闹得不可开交,对方几次三番威胁恐吓,甚至欲图封锁唐家与其他盗墓贼的交易,才导致唐家从那时候开始衰落。
店长先生说,那次其实是这样的,唐老爷子冲上去要和那粽子开打了,不料遭人暗算,有一个伙计从背后推了他一把让他没站稳才被粽子咬了。而唐老爷子和痞子强的人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损耗了很多体力,在面对那个粽子的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唐老爷子是不怕死的那一类人,当即就抽刀把那个暗算他的人给砍了,又想砍掉自己被咬到的手臂,却被痞子强的其他伙计开枪打死了。开枪之后唐老爷子还没死透,还是一个伙计在他心口上补了一刀才死的。
仔细一想,唐老爷子肯定不会贸然接触尸毒,若不是其中有人设计,以他多年来的经验怎么会有事?!唐老爷子虽然凶,一辈子却也算清白,从来不设计陷害人(一般都是直接砍了),却没想到最后被人害了。那之前唐老爷子对痞子强也是很信任的,不然不可能亲自带队去。
这只是查到的一部分,谁都知道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却无从考证了。其中有些谜题便一直被隐藏。
再过一段时间,母亲也随父亲去了,他就交由大哥收养。
大哥当家之后,子承父业继续研究尸毒,从那时候起,大哥就开始教他怎么在风雨飘摇的唐家立足,怎么建立威望,怎么服众。
那时候,大哥说,死于尸毒是唐家男人的宿命,从这个姓氏形成的那一刻起,这种宿命就无法逃脱了。就算是店长先生这一代被安排了做其他的职业也无法将这其中的干系切断。死是悲哀的,也是伟大的,死时没做完一件事便是悲哀,因为完成那件事而死便是伟大。
但他不想像父亲那样被人害死。
他还小,就问大哥什么是宿命。
大哥说,逃不掉的,改不了的,看不见摸不着却又躲在身边的,就是宿命。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是长大了呢?小时候,周围的人都极力让你相信这个世界是无比美好的,每个人都是善良的,而当周围的人都极力将世界丑陋的一面摆在你面前的时候,那就是你该长大的时候了。大人有时候很好笑,一边教你道德礼仪,一边却和别人打架赌钱喝酒。
世界不会允许小屁孩存在,因为总有贪婪的人想要夺走别人的东西。小屁孩太弱小会被夺走一切。那时候小屁孩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做小屁孩让世界夺走他的所有东西包括生命,一是长大,有了足够的力量就没人能抢走自己的东西了。
那时候大哥就说,没有一个父母可以抱孩子抱一辈子,是个人都要学会自己走路的,跟何况我不是你爹妈。所以那些能自己走的路,就自己走,不能自己走的路,也别太孤单。
我寻思着,这句话怎么那么熟悉呢?我太阳,伊叔也是这么说的。
店长先生四五岁的时候,他的第一个侄子,我的哥哥出生了,他五六岁的时候,我便出生了。
再过几年,大哥也死于尸毒,他偷偷去看了一眼,死状竟和他的父亲一模一样,同一个墓穴,同一种尸毒,几乎相同的经历。那时候他很恨,也很怕。那个时候大哥的尸体竟在半夜起尸逃了出去,至今都找不到下落。其实早在他父亲死后,唐家的厄运就开始了。
那时候,便是由十哥,也就是我十叔带着我们三个。十哥原本是被安排做一个历史学家,对古物有极其浓厚的兴趣,不喜欢争权夺利,店长先生的性子有一半也靠他后天培养。
唐家当家的宝座向来传嫡不传贤,如果那一任当家出了意外但他的孩子却还小,就由那个当家的兄弟来共同管理,因为只有嫡长子是被作为当家来养的。他算是命最好的,被安排做一名教师。
那时候店长先生还太小,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大哥留给他的是怎样一笔财富。大哥不教他权谋,不教他任何手腕,不教他如何去拉拢他人,不教他争权夺利。但是大哥教给他的,宽容、明理、淡然,却让他的优势在以后的日子里变得越来越明显。因为他懂了那句话,你若盛开,蝴蝶自来。正是他待人的态度,才有人肯追随。
零一年,有一个孩子预言了几个家族的灭亡,便是那被人称做“来自未来的眼睛”的墨染梅。那时候墨染梅刚有了点名声,但是几个家族都不信这个七岁的小屁孩可以预测未来。但是这些家族后来每况愈下,墨染梅的名声也越来越大。人都说,一字千金,千金难求,得之堪比千金。那个预言,由不得他们不信。于是零六年的时候,是几个家族第一次决定联合起来,当然要通过会议讨论来决定各个家族在合作中的地位以及任务,保证各自的礼仪。决定联合的家族把会议地址选在北京朝阳区老胡同口。
那是个很冷的冬天,店长先生记得,那时候刚下完一场雪。作为唐家的代理当家,他跟着哥哥们出席了会议。
那时候店长先生还没有现在这般淡然,十七岁的年纪正是坐不住的时候,而且也受不了这种规规矩矩的会议,便悄悄地溜出去了。
因为这个会议有一定的秘密性,大门是关着的,还有人守着。他摸到一处旁边有个草垛的墙,翻身爬了出去。
但是翻墙的时候店长先生没站稳,而且墙的外边没有草垛给他垫脚,正巧一个女孩子从墙下面走过,他一下子摔到人家背上了。说来也真是巧了,那个女孩也是偷跑出来的,是文家的大小姐。他从没见过,有一个人笑起来的温度与阳光可以如此相像,像夏天的云那般干净。就算她什么也看不见,可是那个女孩,如同会读心术一般,猜的出他所有的心思。
两个人一来二去的,差点都私定终身了,可两家人都不肯。一是唐家这边那时候实在太乱了,几乎被排挤在会议之外,没有人想和这烂摊子摊上关系,二是文家那边也势如水火,有要把那个女孩作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的意思,以及那个女孩的特殊性——也是一种遗传,他没有猜错的话,那是一种类似于读心术的能力。
这种能力只存在于x染色体中,且是隐性,也就是说后代中只能是女性可以得到这种能力,并且对方也要有这种基因存在。那并非是完全的读心术,而是靠通过除了眼睛之外一切能用的感官来感知世界,每个细胞都在接受外界的信息,通过感知其他人或物身上的电磁波来感知世界,感知人的喜怒哀乐。
青丝完美的继承了这种能力,甚至变得更为敏感。
当那个女孩踏进另一个男孩的家门,他觉得他们的结局也不过如此,曲终人散,他觉得命运就是这样的。但他没有想到,这曲子终了人也散了,却还有余音。
五年前那个女孩生下了孩子之后,赵家的人忽然就和文家打起来了,一连对峙了一个星期,店长先生想救,却被扣留住——唐家内部已经很乱了,根本没有力气去管这桩事,也不会让他去管,免得唐家被赵家盯上。
店长先生想尽了办法,最后是我的哥哥,偷了放在我父亲房间里的虎符,悄悄地把店长先生放出去了。但是等店长先生赶到文家的时候,那里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
原来在赵家的人冲进去之后,文家人眼看要败,便咬了牙,放了一把火,想着干脆来个两败俱伤好了。
那个女孩,他已经抓住了她的手,却不料她身后那个娶了她的人,用最后一口气把枪口对准她的心脏,砰——
那场火烧毁了文家,烧死了赵家大少爷,烧掉了他心中最爱的女孩,毁了自己的身体——年纪轻轻却患上了心脏病。
但是一切并没有就此划上句号,那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的哥哥考古回来整个人都变得非常奇怪,文家出事后没几天他也去了,而唐家也迅速分崩离析。或许是垂死挣扎吧,那一年冬天结束之前唐家就移到了南方。
转眼间,沧海桑田,阴阳相隔。
到了南方之后,几个哥哥争得更加厉害了,甚至不惜牺牲家族的利益。午夜梦回时,他总梦见父亲和大哥死去时候的模样,惊出一声冷汗。唐家的当家必须是随时能够牺牲自己来换唐家繁荣平安的人,但在他看来,唐家那时候几乎没有这种人存在了。他实在受不了这种生活,毅然割下三碗血,和唐家断了关系,带着青丝出走。
赵家却从未放弃对他的追寻,或者说是对青丝,对文家后人的追寻。赵家畏惧这种力量,或者是想要得到它,更有可能是想得不到就毁掉。他在湛江躲了差不多五年,他知道不可能永远躲下去,而且自己的身体,也不允许他再躲下去了。七月中旬,医生就告诉他说你活不过2015了。店长先生只是惨淡一笑。
直到我来了,那天他就想了很久,关于青丝。他决定把所有赌注都压在唐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