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莫晚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到生产,到孩子慢慢长大,平静到让她足以忘记这事异国他乡,忘记自己的丈夫是一个白种人,忘记他还有这伯爵的身份。
可是现实似乎是不允许她抱着这样随便的想法继续下去。
“要我亲自招待!?都铎家的那位!?……我知道了。嗯,我会带着她一起参加的。”兰泽看着挂断的手机,难得地愣了几秒。
他这些天查到的线索,虽然不多,却也足够把目标的身份定位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了。
如果没有错的话……
“怎么了,要出去?”赵莫晚看着兰泽难得阴沉的样子,放下手里一页都看不下去的书。
“…嗯,有个重要的客人来访。要我亲自接待。”
“我也要去吗?”
“我可以随便找个女伴……”兰泽的提议还没有说完,看到赵莫晚立刻挑眉的表情,识趣地换了说辞,“你现在怀着孕,不适合那种场合。”
“哪种场合?宴会?派对?我就说自己怀孕了,难道还有人能够驳了你的面子逼我喝吗?而且,难道你以为我是那种会随便人乖乖欺负的?要是真的有那么弱,以前每次跟你去参加宴会的时候早就被灌醉了!要知道,那个时候你可没有形影不离地粘着我。”
兰泽一愣,似乎没有想到以前还有过这样的波折。赵莫晚说起来虽然轻描淡写,但是他怎么能够忘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女生去参加贵族的宴会……加上自己从不说明她对自己的重要性,只是以“女伴”的身份介绍她,这放在那些人眼里,恐怕赵莫晚当时就只是自己养在外面的情妇的一个而已吧?那些人又怎么可能对她有好脸色!?
想到这里,伯爵大人的脸色惨白了几分,拉住赵莫晚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摩擦着,颤抖着说:
“…对不起,我根本没有想到会这样。”
回忆渐渐变得清楚而细腻起来。
穿着自己让人找来的最新款的名牌定制礼物的年轻女孩,画着淡妆,俏生生地站在一群妆容精致的贵族小姐中间。明明那么格格不入,却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侃侃而谈没有让这些平日里自恃清高的贵族小姐们排斥,甚至还亲昵地挽着她的手,邀请她下一次去自己家做客。赵莫晚却总是挂着礼貌矜持的微笑,不动神色地拒绝,却又不会让人生出厌恶。面对贵族老爷们打量的目光,统统坦然以对,以礼貌得体的口吻,甚至还不算特别标准的法语回答着他们刁难的问题。
做得越来越完美,无可挑剔。
让兰泽渐渐放宽心,甚至不再以绝对保护者的身份守在她身旁。他却忘了……这一切都是一个普通的留学生根本无法想象的艰难过程。
那个时候一点点变得坚强的女孩。原来不仅仅是自己的孤僻和独立,还有自己一次次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之后不得不变得更加坚毅才能保护自己的原因。他为了让自己能够多一分也好靠近她的机会,这样堂而皇之的贬低她的身份带着她参与各种宴会,以为是在让她熟悉自己的生活环境,却是硬生生地在逼她去面对这个圈子里肮脏而现实的部分。
这让他心疼。
却又不后悔。
既然选定了这个女人,既然迟早都会属于自己,她就一定会被迫接受自己的一切。
兰泽不允许她逃避。
可是这些明明如此极端和强烈的想法,此刻却让他产生了浓重的愧疚感。如果那个时候的赵莫晚没有挺过来,那么现在她又会在哪里?……自己是不是几乎,就差点因为带她进入这个圈子而失去她了!?
想到这里,浓重的不安似乎又卷土重来,几乎要冲走他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和安稳。兰泽忍不住低头,轻轻吻住了赵莫晚的手心。和她之间微凉的温度不同,手心带着些许温度,和他唇瓣的温度相容,柔软,还带着这个女人特有的气息。
“我反而要谢谢你。如果那个时候不是你那样直接地让我见识到这一切,我或许还会继续自怨自怜下去不可自拔吧。只是,贵族的世界虽然丑恶残酷,却让我意识到从来不存在最可怜的人。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比我可怜,总有人比我经历过更多的苦痛。我并没有资格去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应该得到上帝垂怜,得到救赎的人。我和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一样,都是普普通通的,经历了痛苦经历了幸福,尝过人生百态才活下去的。”赵莫晚微微一笑,安抚着不安的兰泽,“要知道,你这个性格别扭的伯爵大人肯为我考虑到这一层,已经很不容易的。不能指望太多呢。”
“azur,亲爱的,你总是抱着不期待太多,就不会失望太多的心态。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兰泽托住她的脸颊,细细地亲吻着她的额头和脸颊。
“我只是想要保护好自己,你知道的。而现在,我想要保护好我和这个孩子……还有你。”赵莫晚认真地承诺道,“不管之后发生什么,我都会尽全力做到。”
“虽然这么说很肉麻,不过我还是想说……亲爱的,你总是让我觉得生命就算在此刻终止我也不会有遗憾了。”
“我希望这句话可以在我们临终前听到,伯爵大人。”
“我会的,我亲爱的伯爵夫人。”
都铎侯爵造访法国对于公众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对于原本就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容易一石激起千层浪的贵族们来说,这却又带着不同的意义。加上最近对都铎家又重新充满了兴趣的英国民众们,这位谜团重重的外来侯爵在这个微妙的端口到法国,仿佛就已经是有足够的证据说明继承者是身在法国的。——甚至应该是一位不愿意离开法国,不愿意认祖归宗的叛逆的继任。
“欢迎来到夕阳酒店,都铎侯爵。”兰泽和赵莫晚只是对这个风尘仆仆的老人微微颔首,并没有做过多的宫廷礼仪。毕竟他们是伯爵夫妻,爵位来说不必侯爵低。
德兰。都铎看着眼前并肩而立的一对男女,眼眶有一瞬间的湿润。
他仿佛看到了几十年的自己和那个女孩子在一起的样子。他们也是那么地般配,不论走到哪里总是被人们友好地祝福着。
只除了那个肮脏的都铎家。
埋葬了一切的希望和可能的都铎家啊。自己却继承着背负着这个名字,终此一生都无法逃脱。
他颤颤巍巍地在雷德的搀扶下走进兰泽和赵莫晚,看着这个年轻女人的面容一点点变得清晰,比照片里更加鲜活更加美丽。在灯光下甚至带着让他觉得眼前眩晕的光芒,仿佛只要再靠近一步就会被灼伤,只能止步不前,不能亵渎了这份美感。
不是因为圣洁,而是单纯地因为……愧疚。
“你……叫什么名字?”都铎侯爵干涩的嗓子吐出的声音沙哑无比,这一句发音怪异的中文让赵莫晚和兰泽都愣了一下。
她思索了几秒才猜到了是在问自己的名字,保持着有些僵硬的笑容,面对这个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把视线纠缠在自己身上的侯爵大人:
“我叫做赵莫晚,您好。不过,侯爵大人的中文真是让人惊讶。”
她不会惺惺作态地拍马屁说对方的中文说得真好。因为要知道,这样古怪的发音真的称不上是好。如果突然毫无头脑地拍马屁拍错了地方,惹怒了贵族老爷那可不好……
“我很多年没有说过了。”浓重的英伦腔取代了刚刚奇怪发音的中文,都铎侯爵苦笑着说,伸手下意识地想要触碰赵莫晚,却被眼疾手快的兰泽挡住了。
“侯爵大人,我带您去房间吧。我的妻子现在有了身孕,不便继续陪同,请允许她去休息。”语气间是有些强迫的要求了。
都铎侯爵一怔,眼光一沉,看向兰泽的神色里是满满的怒气,竟然不顾形象地指着兰泽说:
“你这个卡佩家的小子!我还没有同意呢!你怎么能够就这么随随便便娶了她!啊!?……咳咳,你怎么胆敢……!”
雷德看自家老爷一副咳嗽就要背过去的架势,立刻小心地帮他顺着气,一面提醒着都铎侯爵这是在夕阳酒店的大厅,并不适合说这些事情。
“卡佩伯爵,我家老爷似乎是犯病了,请您快些带我们去房间吧。”雷德当机立断地说。
“当然。”兰泽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刚刚无礼的指责一般,点了点头。
赵莫晚在他身后,扣紧了兰泽的手,尝试驱散心中的不安和怀疑,可是却只是徒劳。她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透过相连的手掌传达到了兰泽那里。
一遍遍回响着。
怦,怦,怦……
怎么办,他认识我。怎么办,这个男人似乎知道关于我的事。
“我在。”兰泽压低声音,凑到赵莫晚耳边,安抚地说。
“嗯。”
“大小姐,好久不见。”
赵莫晚回头,看到王妈和小青站在不远处,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对着自己深深地鞠了一躬。她们身上穿着和以前在赵家的时候完全不同的佣人装,常常的黑色裙摆和白色的蕾丝边,胸前戴着刚刚都铎侯爵手杖上同样的徽章——那是属于都铎家的标志。
心里的不安像针扎一样猛然刺入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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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考得我手写得都要抽筋了,三个小时三篇论文外加三道大题……现在手指都在抖。
家里的网最近很不稳定,为了避免之后几天断更,接下来的应该都是自动更新君。
咳咳,现在用学校的网都发上来先。
让我再歇一天,谢谢大家的耐心~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