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落的眸子失了光彩,为黎家的不择手段感到恶心,又替黎初昕不值和悲哀。
“菁菁,你觉得我爹和大娘知晓此事吗……”
黎落目光黯然,心神游离——黎初昕得姜慧夫妇宠爱多年,居然落得如此归宿。由彼及此,黎落甚至不敢奢望将来自己会有美满的姻缘,只企盼勿要所托非人。
嫪菁菁凝着黎落出神的样子,心中暗自埋怨自己不该向黎落谈及此事……一开始她并未考虑到黎落也是黎家儿女的一员,更忘了顾忌黎落对于这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感受……
嫪菁菁走后,黎落陷入一种不该有的情绪——反思。她反思自己与黎耀荣作对是否错了?黎初昕向来不违背姜慧等人的意愿,尚且被抛弃给遭人鄙夷的男子,自己的下场又会如何?
周吴氏同青儿、梅儿置办货物回来,刚巧看见黎落失魂落魄的模样,为了博美人一笑,周吴氏拿出竹篮里为黎初昕姊妹二人准备的新婚贺礼:
“小姐,你看这珠钗能否入二小姐的眼?”
黎落闻声侧首,抬眸扫了一眼,匆匆一瞥旋即摇头。
“怎会?我瞧着极好啊,讨价还价了许久!只差把嘴皮子磨烂才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周吴氏托着珠钗又端详了一番,觉着并无不妥。便追问黎落哪处不好,可劳烦匠人稍作修改。黎落心不在焉的接过周吴氏递来的珠钗,闷声闷气说了句:
“只这红玉不好,应当镶白玉才是。”
“白玉?呵呵!小姐您说笑呢吧?迎亲之日大都穿红戴绿,怎能同素色沾边儿?”
周吴氏自己笑了半晌,黎落抬起毫无生气的脸颊看着周吴氏,正色道:
“并非说笑,出嫁不久便要出丧,这珠钗刚好派上用场。”
黎落此语一出,周吴氏大惊,忙叫青儿梅儿将房门掩上,分外谨慎的提醒黎落:
“小姐,我知你心里不舒畅!大夫人只顾着自己的三个儿女,丝毫不关心你的姻亲,但也不能咒骂人不是?不至于不至于……”
周吴氏顺了顺裙摆,于黎落身旁坐下,语气像在劝慰一个没有分到糖块儿的孩子。青儿梅儿更加不懂眼下是何情况,皆静默不语,只以为从不耍性子的黎落今日不高兴罢了。
黎落无奈,她不想让周吴氏等人误解自己是善妒之人,索性将听来的传闻说出口……
待黎落言毕,屋内静谧得让人心慌,过了许久,周吴氏才收起被黎落冷落在床角的珠钗:
“小姐,婆婆发誓:你婚嫁之事若类同二小姐,老奴死也不依!大不了,咱不嫁了!由婆婆护你一世周全!”
黎落闻言双目氤氲,伏在周吴氏膝上一言不发,就那么静静地依偎在老者身旁,踏实了许多,也看开了许多。
青儿梅儿抹了抹眼泪,皆站在黎落近前立誓,誓言内容同周吴氏的许诺相差无几,黎落眼角的泪珠终于自颊边滑落……
时至午膳,黎落因伏在周吴氏膝上小憩了一会子而姗姗来迟,姜慧母女三人见机立刻冷言冷语的嘲笑黎落不懂规矩。
黎落意兴阑珊不愿搭理,连带着嫪菁菁与她寒暄时也心不在焉。菜已上齐,黎耀荣久不动筷,黎晟亦有些精神恍惚,弄得一桌女眷不明所以。
“日兆不久将迎战爪洼,用膳前,先行祈福。”
等待许久,等来了如此骇人听闻的消息,满堂皆惊,发话人黎耀容面色凝重又沉痛,其他人亦是愁云惨淡。
国泰民安近半世,日兆都不曾与外境发生干戈,此时陡然遭遇战事,叫人如何淡定。堂中上下交头接耳,忧心忡忡探究着原因。
聒噪声窸窸窣窣传进黎耀荣耳中,心烦气闷的黎耀荣将白瓷碗抬起重击桌面,方才让众人噤声。
“爹爹,日兆怎会突逢战事?”
询问之人乃嫪菁菁,也唯有嫪菁菁敢不顾黎耀荣的脸色行事。黎晟暗地里拽了拽嫪菁菁垂下的衣袖,紧皱眉头示意她不要再问。
黎耀荣瞥了眼嫪菁菁,黑着一张脸思忖了片刻,而后还是决定尽数告知众人为妙,以防日兆有何波动和变故,大家也能有个心理准备。
“爪洼地处日兆边境,疆域开阔,土地肥沃,同日兆相比当属大国。依照历年来的协定,两国联姻可互通友好,每十年,日兆都会将尊贵的公主同丰厚的嫁妆按时奉上。”
背景解释的足够全面后,在座众人俱得悉了一个重要讯息,那便是——日兆与爪洼交战,犹如以卵击石。
“今岁,爪洼提出要迎娶大王最疼爱的雅淳公主。大王不忍公主远嫁蛮荒之地,且因国库充盈许诺以重礼换取公主不嫁,爪洼不肯。”
黎耀荣解释完毕后不愿再谈,拾起碗筷用饭。嫪菁菁同黎落对视一眼后皆露出匪夷所思的面色,难以置信爪洼竟因一个女子便大肆宣战。
“我听我爹说:爪洼国的大王而今已风烛残年,鹤发鸡皮!可咱们雅淳公主年仅十六!那爪洼国王当真风流!”
嫪菁菁同众人道出更为不胜唏嘘的事实,引得满堂叹息,皆露出憎恶又嫌弃的神情。
一顿饭用得味同嚼蜡,饭毕,众人作鸟兽散,余下嫪菁菁和黎落有说不完的话。
“菁菁,我越来越反感黎家。”
黎落蹙着墨眉垂着头,心中不是滋味。嫪菁菁闻言疑惑不解,追问为何,黎落警惕地看了看周遭,仅有两名拾掇残羹冷炙的小奴,这才坦言:
“沐阳君是一国之主,尚且能为舐犊之情不惜迎战强国。而我爹,便要为了攀龙附凤将女儿推入火坑……”
嫪菁菁闻言同黎落一样失了活力,默默不语……
月末,日兆、爪洼依旧未能达成统一共识,爪洼兴兵征讨日兆,日兆尽举国之力顽强对抗,初战惜败。
旌旗飘摇,狼烟四起,征夫战死沙场,思妇以泪洗面。日兆国大街小巷,举目望去——总能看到出殡队伍,天可怜见,阴霾覆盖了整个日兆。太阳不再眷顾日兆,不知躲去了何处。
第四次应战,日兆节节败退,而爪洼越战越勇,涡流江边白骨遍地,血流成河,日兆不敌,惨败。
第五次战书下达,日兆王心力交瘁,夜不能寐。佞臣辅机上谏:日兆每户人家必须交出一名男丁用以援战,沐阳君——允。
诏书颁布,日兆子民的哀嚎声惊天动地,黎家更是火烧眉毛,挑灯夜谈,只求保住独子黎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