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可戳中了紫鹃心病了,她心头一热,眼睛瞬间湿润了,抓在炕沿上的手指根根发白:“不瞒二姑奶奶,咱们姑娘进冬来已经咳过几次血了,一次比一此量大,先时只有零星点滴,后来就是满口,满口咳血,我这心里煎熬上火,又不敢张扬,只好偷偷去告诉老太太,老太太却秘嘱婢子,叫隐下消息,秘密治疗,免得外人闲言碎语……”
紫鹃说着起身,抓住迎春手指颤微,眸中是殷殷期盼:“二姑奶奶,您说那个灵玉,可能医好姑娘女儿……女儿……痨呢?”
紫鹃不忍心说黛玉是女儿痨,一个痨字出口,泪水终于滚落下来,捂嘴饮泣不已。
李莫愁轻拍紫鹃:“瞧你,你自己吓唬自己,我已经说了,你们姑娘不是女儿痨,乃是被人下毒所致,你怎么不信呢?”
紫鹃抬头泪水涟涟:“婢子当然相信二姑奶奶,实在是,姑娘咳嗽这些年,婢子已经,”
紫鹃说这话,悄悄拭干净泪痕,这才又道:“这才打断您的话,都是婢子失态,二姑奶奶切勿见怪。”
李莫愁额首,表示理解,随后细细告诉紫鹃,黛玉中毒日久,毒素聚集在五脏六腑之间,只是因为下毒之人怕露了形迹,所下药量甚微,却也经不住年长日久,所以,李莫愁准备先替黛玉用灵气调养几日,然后,就要运功替她逼毒,否则,这些毒素在体内耽搁日久,对身子伤害越大。
紫鹃闻言,眼中闪过惊喜:“逼毒?是不是把毒逼出来,咱们姑娘就好了?”
李莫愁摇头:“把毒逼出来只能保住你们姑娘性命,她日后能不能康复痊愈,还要长气疗养才成。”
紫鹃忙忙点头:“这个我自然知道,姑娘二三年之内能养得好么?”
“二三年么?”
李莫愁嘴角噙笑盯着紫鹃。
紫鹃面上一红:“二姑奶奶知道,咱们姑娘今年十六正了。”
李莫愁闻言一叹,招手紫鹃靠得近些:“林妹妹身子自然没问题,只是你知道二奶奶告诉我什么?二太太已经定了那位了?”
迎春说着话,手指戳戳蘅芜苑方向。
紫鹃眼眸瞪得老大:“您说宝姑…”
旋即捂住嘴巴,出门去撩开帘子左右张望一番,这才返回来,泪眼婆娑,一声声悲叹:“这可怎么好呢,这可着怎么好呢,咱们姑娘可是活不成了……”
哭着哭着,蓦的,紫鹃抓住迎春手臂乞求道:“二姑奶奶,您可有法子?您能设法救救咱们姑娘么?宝玉可是姑娘命,这婚事若有变,这毒也不用解了。”
这也正是李莫愁要说的事情,因将丝帕子递给紫鹃:“瞧你,每次没问清楚就哭上了,我就是有法子也被你哭没了。”
要救林黛玉不难,李莫愁如今有了净瓶源源不绝仙气,莫说一个黛玉,十个八个也不成问题。只是哀莫大于心死,黛玉已经钟情宝玉,若不解决这燃眉之急,莫说灵气,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她。
要想成全宝黛,必须敲掉宝钗。想要敲掉宝钗,必须先拿住王氏。
要么一如前世,制造王氏忤逆把柄。要么找出荣府欠林府银钱凭据,二者取其一,黛玉则可立于不败之地。
李莫愁了解林如海,大笔钱财必定不会稀里糊涂就给了贾府,他必定会给女儿留下足够保命的把柄。
前生林如海将紫檀藏宝图给了晴雯,荣府把柄大约握在自己手里,只是不知道他今生托付给了谁。
李莫愁因问紫鹃:“你们姑娘从苏州奔丧回来时,你们老爷可有什么特别的吩咐?或者是什么特别遗物?譬如书籍,古琴,或者古董花瓶,字画什么的?特备是林姑老爷特特将交代,要好好保存的是那些?”
紫鹃额首:“二姑奶奶说这些东西多的是,好些箱子呢,您知道咱们姑娘,除了那些子名人字画,孤本棋谱,时时观摩把玩,其余看也懒得多看一眼,多是吩咐婢子照看。姑老爷咽气之时,婢子并不在眼前服侍,时候姑娘哭得晕厥数次,谁也顾不上去问姑老爷临终说了些什么!”
李莫愁总觉得林如海不会鸦雀不闻就撒手,他那样心思缜密之人,必定会留下什么提示给黛玉:“我记得林妹妹回苏州,你是跟着去了的,你仔细回忆回忆,或者应该记得起来些许线索?”
紫鹃绞尽脑汁的想着,却是毫无头绪,毕竟许多年了。思忖片刻,紫鹃想起一个笨法子:“不如我带二姑奶奶亲自瞧去,我看了东西,说不得就想起来了也不定。”
李莫愁觉得这话甚有道理:“这话有理。”
一时,紫鹃带领李莫愁到了后面堆房杂务小阁楼,李莫愁只是摇头,这个黛玉真是视金钱如粪土者,这里随便一件半件拿出去卖了,也够一大家子吃好些年代了。
不过这些箱笼却十分干净,紫鹃一般开箱笼一边言道:“姑娘虽然不十分知道这些东西价值,却对姑老爷留下东西十分爱惜,每月都会定期擦拭,拿出来摆一摆,挂一挂,权作是姑老爷在把玩观赏了。
紫鹃絮絮叨叨,忽然间一拍自己光洁额头:“哎哟,您瞧我,我记起来了,咱们姑老爷却是特特交代了两宗东西,一宗,是一套御制新书,锦缎软皮书匣,锁在黄铜锁背黄花梨木盒子里。婢子当时还在想,就凭这外面盒子,拿去卖了,穷人家也够一年花费了。
“再有一宗,就是拢共十套紫檀盒子,二姑奶奶不知道,这盒子特有意思,一个赛似一个小巧标志,一色黄铜锁背,却又是大盒子锁着小盒子,只是外头钥匙姑娘都有,却是最后一个小盒子锁没有钥匙,姑娘还说,必定是姑老爷病的糊涂了,不小心漏掉了,或许里面还有一个更小盒子呢!”
李莫愁却知道林如海,他那个人睡着了也要睁着半只眼睛文胆谋臣,之所以会让林黛玉陷入王氏魔掌,只怕是对贾母期望值太高了,或许也是过高估量了贾政人品。却不知道贾政也食人间烟火,并非他所以为的雅量高致清高文人。
及至紫鹃搬出那套盒子。
李莫愁笑了。
这外头大盒子,跟当年林如海托付自己自己小盒子,无论花纹还是色泽,如出一辙,她已经断定了,这盒中必定是林家苏州老家的藏宝图。
李莫愁轻敲盒子,示意紫鹃:“打开了瞧瞧。”
紫鹃慢慢打开,最后露出的小盒子果然是故物。
李莫愁了然一笑,直至书匣子:“什么样的新书,竟叫林姑父如此慎重其事,用黄花梨木做书匣,咱们也瞧瞧,权当长个见识!”
紫鹃依言将书匣子递给李莫愁,李莫愁开了外锁,里面果然是一套紫色绢纱面的新书。李莫愁仔细看时,不过四书而已,不免有些失望,取出一本来翻了翻,再取一本,依旧是普通书籍。正要放回去,合上书匣,又不甘心,索性取出第三本来,却发四书不全,只有三本。
李莫愁再看锦缎书匣外形,却是四本模子,不由心中讶异,伸手抚摸书匣底部,用手指弹击试探,似乎有些许空洞声响,李莫愁仔细观察,发觉底部一角,有白色四线外露,心中一喜,紧紧捏住,顺手一拉,却是匣中有匣,打开看是,最上面一封没封口书信,上书‘小女黛玉亲启’,下面再有一封,一样写着同样六字。
再下,则是一踏银票。
李莫愁细细翻了下,俱是皇朝宝钞,千两十张,五千两十张,万两十张。
这应该是林如海给黛玉最后的防身银子。
李莫愁再次感叹有父母的孩子真是好,不过,出来自己本体贾迎春。
李莫愁一笑:“你在此守候,我去寻林妹妹来。”
紫鹃以为迎春避嫌,忙着道:“咱们姑娘一直把园中姐妹当成嫡亲姐妹,婢子信任二姑奶奶,您在这里等候,婢子去请姑娘来。”
迎春很满意紫鹃态度,微笑额首:“如此也好,不过,这里地方狭窄,还是你我一通捧了过去寻林妹妹吧。”
黛玉闻言甚是惊愕,她并未翻看银票,直接开启了最上面一封书信,看着,看着却红了眼眶,随即泪如雨倾,最后手抚着胸口,撕心裂肺咳嗽起来。
紫鹃顿时紧张万分,忙着替黛玉抚胸:“姑娘,您忍忍,这般咳嗽可不好呢。”一边惊慌奔命小兽一样,湿漉漉眼睛瞅着迎春。
迎春顿时了然紫鹃担忧,暗暗额首示意紫鹃让开些,迎春状似安慰一般,把手心贴上黛玉后背心,暗暗运气,将真气缓缓输入,护住黛玉心脉。
慢慢的黛玉在紫鹃细心抚慰之下止住了哭泣。雪雁忙着捧上热水来,替黛玉仔细梳洗匀面。
黛玉则双手紧紧攥住书信,双眼水汪汪,颤抖十指昭示黛玉心中激动。
黛玉终于平静了,迎春也慢慢收功,撤了掌力,问道:“妹妹可好些?”
黛玉微微额首,将手递在迎春眼前,然后,慢慢张开。黛玉一双眼睛依旧雾蒙蒙,就那么期盼的看着迎春,她紧紧抿着嘴唇,将哽咽吞进肚里。她不敢开口说话,她很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再次恸哭嚎啕。
迎春额首,接过了书信一瞧,却是林如海写给黛玉绝笔信。心中备述一个父亲临终对于女儿将来之担忧。嘱咐了黛玉许多话。
最后告诉黛玉一个至关重要消息,就是林如海死前已经跟贾府约定了黛玉婚姻。林如海告诉黛玉,林如海之前替贾府还了吏部欠款三十万,这次又让贾琏带给荣府百万现银,百万资产土地,权作黛玉嫁资。
最后林如海告诉黛玉,如果贾府黑了良心,想要悔婚,黛玉却可以凭借后面一封书信,还有吏部叁拾万元还款收据,找到林如海同科的状元公张大人求救。
贾琏拿走银钱虽有凭据,却是无法追讨了,林如海直白告知黛玉,这些银钱本来不属于林家资产,故而,也无需心疼。
不过,替荣府归还吏部三十万,不仅有凭有据,还是林家历代祖先积攒财富,黛玉只需追回次此款,便可安度一生。
林如海告诉黛玉,这张大人最是清廉之人,当初林如海曾经不惜巨资替她病重母亲求得一枝救命的野山参。张大人则回了林如海一枚刻着他名讳玉佩。
林如海吩咐黛玉,一旦荣府背弃信义,黛玉则可拿此凭据上门求救,张大人不但会替她追回三万资产,还会替黛玉安排好今后生活。
林如海最后告诫黛玉,倘若寻找张大人不顺利,也别强求,那么就让黛玉带着十万银票,返乡南下,去苏州城外观音庙里寻找一位较为静言师太,林如海曾经挽救这位师太与万劫不复之时,相比只要待遇呈上自己托孤之书,她必定会替黛玉安排好余下生活。
李莫愁瞬间被林如海眷眷爱女之心感动,一时间眼泪弥漫,握住黛玉肩膀,呢喃道:“真是羡慕妹妹啊!”
黛玉真是好命,好父亲,好恋人,还有紫鹃这个好丫头!
黛玉却在瞬间泪眼婆娑,伏在迎春怀里抽泣不已:“父亲为了我操心劳力,我却无用,过成这样,不知道父亲看见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呢!”
迎春拍拍黛玉:“妹妹现在警觉起来尚不算晚,来,咱们看看另一个信封。”
黛玉点头,抽了第二封信笺出来,却见信笺尾部穿着一根丝带,上头有一把闪亮铜匙,迎春心下了然,这是那张藏宝图匣钥匙无疑了。
亦即,即便荣府无德谋财,只要黛玉尚有命在,按照林如海留下线索,依然还有百万遗产傍身。
迎春不由冷笑,可笑王氏眼皮子浅,攥着薛家几十万银子,以为发了财了。王氏无情贪财,算无遗算。却不知道,林如海留下了瞬间灭贼利器。
届时,黛玉一张状纸递上去,她立马就是穷光蛋了。还会成为这京都地面四九城中最大笑话,过街老鼠!
有眼不识金镶玉!
这句话送给王氏实在太贴切了!
李莫愁勾唇冷笑,只是不知道,王氏若是一旦知晓黛玉虽然被荣府骗去了大半家财,手里依然还余百万巨资,王氏这个老虔婆会不会被气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