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莫愁闻听林如海开出只要自己家护得黛玉平安觅得佳婿,则可满足自己任何愿望,顿时狂喜。心中满满喜悦,犹如滔天巨浪般汹涌激荡,似乎她一张口,这欢喜就要溢出来。
或许这一世自己可以回归古墓去瞧瞧,即便没有陆郎,没有师傅师妹,去看看曾经生活的故土,也强过这种举目陌生,无根飘零。
一时眼睛也潮湿了:“此话当真?”
林如海被这个一贯清冷沉静的丫头陡然爆发的激情吓着了,十分费劲儿才忍住没有跳脚躲避。
堂堂朝廷命官,二品大员,屡屡被一个丫头左右情绪,让林如海十分懊恼,咽咽干巴喉咙,心不甘情不愿,却是脖子僵硬点了头,牙关咬紧,鼻子一哼:“哼,君子一诺!”
李莫愁冷漠嘴角慢慢绽开一丝笑纹,伸手一握林如海枯瘦手掌:“成交!”
旋即反手握住林如海双臂,毫不费力将他拧至榻上,双脚踢他双足,林如海怒目而视,李莫愁却盘腿坐下一皱眉,示意他成打坐姿势。
林如海见她这样肆无忌惮,好不尊重,顿时皱眉怒目。
李莫愁自顾伸出双手,与林如海交握,盯着林如海怒目清冷吩咐:“想要活命,儿孙绕膝,就不要生气。”
随即,阖上美眸,嘴里发布命令:“闭眼,全身放松。”
李莫愁感觉到林如海紧绷僵硬,伸手自他肩头一顺儿下,教训道:“清空思绪,手掌自然摊开,不要跟我较劲儿。”
林如海气鼓鼓的照着指令,清空,什么也不想,手掌放软,摊开。
李莫愁又嘀嘀咕咕一通吩咐:“胳膊自然下垂,呼吸自然”
林如海行将入定了,这才感觉一股热浪自手心逆流而上,冰凉心口顿是暖暖的熟识起来。
李莫愁试探输送真气成功,旋即运气浑身真气于手掌,运气助他打通任督二脉,熟料林如海中毒日深,虽不至马上毙命,却是五脏受损,运气循环窒碍。
李莫愁强行运功替他打通关碍,冲关逼毒,不料尝试三次,均未成功,反倒因为林如海不知道如何配合引导,以致丹田疼痛,血气上涌,差点吐血。
不得已,李莫愁只得替他推宫过血,用真气护住他心脉。
也是李莫愁以艺高胆大,急于求成,第一次运功疗毒以失败告吹!
这也是李莫愁忘记了一件定定重要事情,林如海不是练武之人,他不知道如何接纳真气,运用真气,更不知道如何运功逼毒了。
李莫愁知道自己必须改变策略。写下一张草药清单,吩咐林如海照单配齐。以备明日疗毒之用。
随后,李莫愁告知林如海,着他将室内紫檀家具尽数撤除,因为紫檀香味儿对年老体弱之人,无益反而有害。尤其林如海这种中毒之人,檀香味儿有加速血液循环之功效,正常人百益无害,林如海这种情形,只会加毒素对五脏侵袭。
林如海额首:“换成什么木料最佳?”
李莫愁道:“竹床,草席即可。”
旋即眸光一转,用手一弹桌上参盅:“姑老爷此刻用人参,无异催命符!”
林如海闻言瞬间眸露凶光,喉头不住滚动,再滚动。
李莫愁大约猜到这人参来历。
施施然一礼,离开书斋。
虽然第一次耗费真气失败告终,李莫愁并不沮丧,反正他耗费真气很快就能补充回来。不过花费写时日罢了。
她心情舒爽,边走边想黛玉事情,林如海要寻佳婿,黛玉喜欢宝玉,宝玉却是纨绔。
哎哟,怎么办才能让这父女的乘龙快婿、如意郎君、两好合一好,父女都满意?
正在思绪百转,耳闻一声惊讶娇喝:“呀,不长眼啊?碰坏了姑娘玻璃缸,你赔的起吗?”
李莫愁蓦然抬头,却是自己差点跟人撞上了。
入眼处,一娇媚女子,一怒目丫头。
怒喝者,正是护主心切小丫头。
反正已然挨了骂了,李莫愁施施然站着,纹丝动,压根不准备避开。眼眸一遛主仆二人,勾唇冷笑,好个狗仗人势小丫头,你长着眼睛不见让一让。
心里十分好奇,是谁这么大胆,敢惹姑娘贴身大丫头。须知大户人家贴身大丫头,无异府里二小姐。些微仆从不敢惹!
遑论自己主子不仅是林家唯一大小姐,还是十分受宠大小姐。而自己则是大小姐身边十分受宠大丫头!
李莫愁审视二人之时,娇媚女子已经认出此女乃是姑娘倚重大丫头,老爷看重晴雯姑娘。
她这里忙着呵住了小丫头。小心翼翼护住怀里玻璃缸,这才缓缓走至李莫愁跟前,顿住脚步,微笑招呼道:“是晴雯姑娘啊,你来找老爷?老也不在么?”
李莫愁抬眸细看这位自来熟的女子,花信之期,却梳着姑娘发髻。这是云英未嫁老姑娘。
李莫愁再看她眉峰,却是眉峰不再,散开了。此女应该被人受用过了。
难道林如海吃了不认账?还是别人送来绿帽子?
高高在上林如海,头上顶着个绿帽子?
这个画面使得李莫愁很开心。
李莫愁弯弯眼角,睨眼主仆二人,只怕是特特等着自己探消息呢。
无聊之人行无聊之事。李莫愁无意与之周旋,心情奇好,也不准备计较,她略一侧身,错身而过:“哦,在呢!”
言罢,径自去了!
看着施施然而去倩影,甄婉一脸落寞,这才心底无私一声轻吧!旋即一声苦笑:“想我也是书香之女,竟然堕落如此,跟一个丫头吃飞醋!”
身边的小丫头锦儿一脸不忿:“什么东西,竟敢见了姑娘不拜见?”
甄婉一脸苦笑:“什么姑娘?不过是老爷心善收留我这个孤女而已,今后莫再人前,特别是大姑娘面前说这话。”
锦儿答应一声催促道:“这些小萝卜姑娘剥了一个时辰呢,再等就不新鲜了,咱们还是快些给老爷送去吧,须知,老爷最喜欢吃姑娘亲手种亲手削皮小萝卜了。”
“咱们回吧!”甄婉再次苦笑转了身。自从姑娘回府,老爷何曾再睁眼看过自己呢,看来自己这个替身也敢功成身退了。
李莫愁与甄婉错身而过之时,鼻翼有萝卜清香萦绕,顿悟这玻璃缸里湓着萝卜丁条儿,顿时失笑,美人儿剥,玻璃缸装。须知这玻璃缸来自海外,这土萝卜也是好命了!
李莫愁不便于跟林如海多番絮叨,回去怡兰苑便去拜见黛玉,将林如海饮食忌讳一一口述。
黛玉如今对李莫愁言听计从,写罢吹干递给李莫愁:“你瞧瞧,可记得对?”
李莫愁仔细瞧了几眼,心里赞叹黛玉小小年纪字儿写的美,横瞧竖看俱是一条线儿,齐刷刷,整整齐齐。大家闺秀可不是一般人装的来的,难得一笑:“写的这般还看,定然不错!”
黛玉因为这几日如海心情愉悦,病容略好,心情也送快些,见晴雯这般凑趣儿,歪头笑了:“晴雯也会夸赞人了,我该荣幸才是呢!”
李莫愁虽然勤快能干,却不是那种善于取悦人的性格,黛玉而今点破,她有些赫然,作为奴婢,她实在不合格,若非两人主子宝玉黛玉都是性情中人,只怕早就被打烂了。
李莫愁低头抱拳作耍:“姑娘实在好,并非夸赞!”
媚人紫鹃都笑:“这人今日是不是犯了错了,这样嘴甜呢?”
李莫愁笑眯眯不反驳。她今日的却反常,不是犯错,却是心里想着归故里,心情不由自主好起来,话也自然多了,语气都柔和起来。
看着媚人灿烂笑容,李莫愁不其然想起另一张娟秀的面容,正色询问黛玉:“我方才在前院游廊之上碰见一个女子,她倒对我熟悉得很呢?”
黛玉听了不以为意一笑:“哦,她啊,原是我父亲在街上见她卖身葬父,与了她二十两银子,着她安葬父亲,竟然寻了来,跪在衙门前头,死活要进府做奴才,父亲不允,她又说平生不欠人家,情愿进府做工抵债,引得许多人围着盐道衙门看热闹,父亲也是无法,这才允许他进府充实针线,她却时时往父亲跟前凑,自发张罗父亲饮食,见父亲喜欢吃些青菜萝卜小菜,又在后院开垦院子种上菜。”
苦情戏?
这倒是为达目的下了苦工了。
李莫愁不其然想起那丫头眉宇间韵致,这不是姑娘该有的风情。看来这个姑娘出身堪忧,如今是正经看上林如海了,想长长久久攀着林如海这棵大树。
黛玉对于甄婉不以为然,却见李莫愁若有所思,不由动容:“可是她有不妥?”
李莫愁拧眉道:“人参不能见萝卜,我方才见她给姑老爷进了萝卜!”
黛玉手里心里忽然一紧,将手里清单捏的死紧,晴雯说了父亲不易进补,父亲却是隔三差五进人参。
黛玉霍然起身,忽又顿住:“人参,萝卜?”
黛玉转头看着李莫愁:“她是什么意思?”
李莫愁摇头摊手:“这事儿谁也谁不清楚!”
黛玉思忖片刻,颓然跌坐。
晴雯说的不错。
若是甄婉有问题,那么她给林如海送萝卜,或许就是善意。
若是甄婉其人没问题,她为何又要送萝卜?萝卜不见人参,在大户人家几乎是常识。甄婉言谈举止,绝非穷苦出身。
静默片刻,黛玉不然起身道:“我的去见父亲,这个丫头留不得了!”
李莫愁忙着伸手一拦:“姑娘准备如何说服老爷?”
黛玉捂住李莫愁,手指直是颤抖:“父亲不想奢靡一直不肯进人参,却是这个甄婉日日在我跟前嘀咕,是我一再劝慰,父亲才开始服用,她又背后进萝卜,你说说这丫头用心何在?”
最后黛玉下决心一样抓住李莫愁:“你要帮我,我不能叫她害了父亲。”
李莫愁的想法正好相反,她安抚黛玉坐下,仔细分析道:“我倒以为,无论这甄婉来历如何,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防范。姑娘想啊,若是这甄婉来历诡异,她却在老爷使用有害人参之时进萝卜缓解毒性,这说明她于心不忍,她想救老爷。姑娘若是撵了她,换来一个狠毒冷血,不定什么时候就坏了事儿。且她在暗处,我们防不胜防。”
“这个甄婉却在明处,从今天起,她的一言一行都在我们眼皮底下,想弄鬼儿,我们也不会给她机会!”
黛玉抓住李莫愁,手指发抖,眼泪在眼眶之中直转悠:“好晴雯,幸亏有你,否则,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李莫愁这人其实也是个服软不服硬的倔人,而今被黛玉这样天仙化人的美人儿抓住手腕,眉眼盈盈,情意切切的依偎,软语呢哝,心里忽然一软,一时母性大发,轻轻拍拍黛玉后脑勺:“没事儿,没事啊,有我呢!”
黛玉哭过了,倒是不好意思了,摸摸眼角,手背反着,遮住眼睛怯怯笑。
李莫愁似乎瞧不见黛玉尴尬,正色道:“姑老爷的事情,外人不好插嘴,此刻,姑娘最要紧是说服姑老爷,我们这里再说的好,姑老爷若是执意相信甄婉姑娘,我们可就枉做小人了!”
黛玉眉眼含笑,频频点头:“这是自然,我这就去了。”
紫鹃却拦住黛玉:“姑娘还是梳洗一番再去吧,这个样子去,姑老爷还不担心死!”
媚人伸手一打紫鹃:“死啊死啊死,早说了不许再说死”
雪雁皱眉扳指头:“一二三四五,媚人姐姐啊,你说了”
紫鹃伸手捂住雪雁嘴巴:“不许说”
众人吐舌一笑:“不许说”
这之后,李莫愁每日都会抽出一个时辰帮助林如海输送真气推血过宫,护住心脉不受损伤,然后引导他自己运气小周天。只是林如海中毒日久,丹田受损,不能聚气。
正常人打通任督还需要百日至一年时间,林如海中毒身体更加缓慢。李莫愁替他疗毒运气,常常累得精疲力竭。
好在她有净瓶灵气,夜间可以把白日耗损真气补回来,否则,不等林如海痊愈,她自己先挂掉了。
林如海因继任的盐巡尚未到任,依旧住在盐巡衙门,因为官升一级,每日处理事务越发繁杂,每日繁重的工作让林如海原本枯瘦的身子越发清瘦,好在他不用再饮毒茶,体内原有毒素日渐稀少,面色比之前好了许多。
八月节前夕,林如海阖家搬进扬州城里那座十分气派的巡抚衙门。
朱红大门,雄伟石头狮子,门上兽环,闪亮铜钉,足可与敕造荣国府媲美。不过,巡抚衙门内设没有荣府繁杂,三进院子,也有后花园子,却与京都陈设大大不同,小桥流水,楼台水榭成了主题。花草树木山石也大相径庭,树木路径,小巧玲珑,曲径通幽,以北方园子大不同,很少见北方那种参天古树。
黛玉因为搬进新居,也因为父亲起色日益好转而喜形于色。每日眉眼盈盈,嘴角翘翘,眼睛活似新月牙。
这日正是八月节,扬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头面人物齐齐而来拜访新巡抚老爷。酒宴开在前院,随时热闹非凡,却是不见半个女眷光临。因为扬州城富贵显达都知道,林如海丧偶,女儿年幼,不易接待女眷。
黛玉这一日望月饮酒,十分落寞。
因为京都贾母已经来信催促,说是林如海既然无事,又升迁忙碌,卓黛玉速速回京,免得无人照管,也免得叫林姑老爷分心牵挂。
黛玉这一日临睡之前,眼睑缠绵的黛玉,忽然醉眼朦胧瞅着守夜晴雯紫鹃两个呓语道:“弟弟,有个,我要,弟弟,好,好”
黛玉睡意朦胧,精神涣散,话语断断续续,残缺不全。
紫鹃竖着耳朵也没听清他说什么,因贴近黛玉追问道:“姑娘要什么,婢子听不清,您再说一声?”
黛玉却已经睡熟了。
紫鹃茫然而顾:“晴雯,你可听见了?”
李莫愁摇头:“不曾!”
其实李莫愁练武之人,耳力惊人,就是屋顶有人呼吸她也听得见,遑论黛玉近在咫尺,岂能听不见。
黛玉这是心疼父亲只身孤影,希望自己父亲续弦。
却是这些日子林如海孤单落寞瘦弱身影,打疼了黛玉眼睛,戳疼了黛玉柔软心田。
她希望父亲续弦,不再孤单寂寞。希望有个弟弟继承林家香火,不至晚景凄凉。
不过,他身体已经大伤元气,今后只怕难有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