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菖是荣府旁系侧枝,父亲早死,寡母养儿实在撑不下去了,才上京投奔荣府,她母亲跪在贾母面前哭泣求救。
贾母见她寡妇失业,实在可怜,这才发话,让王夫人在后街安置他们。又让赖大知会账房,每月供给他们母子柴米油盐,另外给贾菖二两银子上学堂。直到贾菖自食其力为止。
贾母怎么也想不到,当初一点善念救活了这个半大小子,如今成了毒蛇一条,且将毒牙瞄准了自己唯一外孙女儿。
贾菖为了得到这份制药差事,不惜屈膝投靠王氏,甘做王氏走狗。这些年,他为了保住这份差事,不知道昧着良心,做了多少没心事儿,他自己也记不得给所少人下过药。总之,他害死的人一双手是页数不下来了,一命亡故也是无法救赎了。
熟料时至今日,还要被王氏威胁砸饭碗,心里怄得直淌血。却是不敢反抗,他家里正在给他说亲事,倘若被荣府厌弃,一辈子也就完了。贾菖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得唯唯诺诺磕头应承,答应回去加大分量。
再说这王氏,因为李莫愁反噬,不仅将有毒的人参养荣丸调换了,还给她丸药里面偷偷下了丹砂,以致王氏时时气短胸闷、头晕恶心,就跟黛玉前世下世之前一般光景。王氏还因为李莫愁的毒手,添加一宗毛病,手脚麻木。
王氏并未察觉自己中毒,反以为是年老体衰之故。吩咐厨下给自己加了一餐,每晚血燕冰糖做宵夜,滋补身子。
至于银子,二十两月例当然不够用,她自然有来路。
如今周瑞一家子可是她的金鸡窝。
想着元春封妃在即,心情倒是出奇亢奋。
只是王氏这般好心情并未维持许久,随着春季逝去,圣上因为最为宠爱容妃有孕,大肆封赏后宫,元春的名讳并不在册。
这消息对王氏是个不小打击。
除此之外,更有小道消息传出,说是青眼元春的太后皇后如今齐齐身染微恙。
这代表王家投资白费,元春的靠山即将坍塌。
王氏心情又灰败起来。
兼之贾菖奉命给人参养荣丸加大反药剂量,又有李莫愁丹砂侵袭,王氏身子每况愈下。
想着自己所出三子,贾珠死了,宝玉被贾母霸占,唯有一个元春贴心,却有锁在深宫难见面,心情日渐暴躁,性子也越发阴狠毒辣。
王氏贴身丫头金钏玉钏彩霞彩云几个,如今都成了王氏出气筒,先后被王夫人无端掌掴踢打。
赵姨娘贾环更是首当其冲的出气筒,赵姨娘因为将热茶泼洒,被罚跪瓦片,贾环受了殃及,被罚跪抄写经卷,彻夜不许睡眠。以致贾环身子不适病倒。
贾政出面干涉,勒令王氏不许在体罚赵姨娘母子。
王氏仅态度强硬将贾政撅了回去,还美其名曰:这是为了磨练贾环成人而劳其筋骨!
王氏连面子也不顾了,就连凤姐看着也不像了,因为私下提议姑母注意言行举止,不要给元春宝兄弟抹黑。
并建议姑母看太医调理身体。
王氏却以为凤姐这是落井下石,不安好心。咆哮着将凤姐驱赶出屋。此后,王氏在荣禧堂下令,凤姐不经通传,不得擅自进入自己内室。
凡此种种,均躲在暗处李莫愁尽收眼底。每日笑眯眯看着王夫人蹦跶,疯癫,成了李莫愁暗淡等待中生活中的一个乐子。
王夫人的暴虐在九月再一次当众爆发。
九月初九,登高赏菊,荣府在后花园桂花树下摆下螃蟹宴,宴请东府婆媳,以及依附荣宁街旁贾氏族人。
李莫愁作为宝玉贴身丫头随侍,席间,因为教训一个打破琉璃酒盏小丫头,被王夫人借机发作。责令李莫愁跪在石子路上,当面辱骂李莫愁是狐媚子,是害人妖精。
王氏拿手划过所有丫头:“你们这些下做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盯着宝玉,藏着什么肮脏心思,迟早一日,我把你们一起撵了出去讨饭,做瘦马。”
‘瘦马’两字听起来似乎雅致,其实就是下贱女人代名词,在富贵们眼里,根本不算人。这个‘马’字,就是字面含义,老鸨子训练出来专门供人亵玩高级娼妓。
李莫愁平生最爱惜名誉,竟然被王夫人这般诅咒谩骂,那里忍得住,她出手如风,将摁住自己吴登新家里劈了个仰面倒地,当众晕厥。
若非媚人手脚快,死死压制她,只怕要当众暴起殴打王氏,撕她嘴了。
王夫人却因为李莫愁瞪了自己,觉得辱没尊严,命令周瑞家里教训晴雯,掌嘴二十。
李莫愁怒目而视周瑞家里,运气于掌,蓄势而发。
幸亏贾母怒喝,可卿斡旋讲情,凤姐打斜打诨和稀泥救下晴雯。
否则,王氏周瑞家里要血溅五步了。
李莫愁最终没被掌嘴,王氏主仆恶行,再一次触摸了李莫愁的忍耐极限。李莫愁心中怒火熊熊: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当晚,周瑞家里房屋因为一直火老鼠窜入而起火,虽然因为抢救及时,房屋虽然烧毁,周家两口子却性命无忧,却双双被房梁砸断了大腿骨。
再有,周家积攒的绫罗绸缎,锦缎布匹,她女婿冷子兴寄放古董字画,全部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再有,周家因为才不露白,珠宝元宝寄存在当铺,取东西只凭当票不任人,烧毁了当票,就别想再取回寄存财宝。
且这些银子来历不明,周家根本不敢打官司。
两口子因为家财荡尽,断腿之后,双双吐血。估计今后要成废人了。
她女婿也因为寄存的古董被毁,欠了一身债务,连夜逃出京都,剩下她女儿被债主追债捉住发卖抵债,被周瑞干儿子求了凤姐,方才救下来。
她女儿卖光了房产也不够还债,为了免于母子们落入青楼,烟花,不得已母子三人卖身贾府做奴婢,逃脱了债主追逼。
虽然王夫人答应一旦冷子兴回来,便放他们脱籍,冷家儿子却因为外婆作恶,卖身为奴,成为永远洗不清污点,此后三代甭想科举入仕改换门庭了。
冷子兴的去向有很多说法,有人说他逃回家乡去了,也有人说他投奔老相识贾雨村去了。
总之,冷子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无影无踪了。
周瑞两口子因为烧毁房舍被街坊嫌弃驱赶出了荣宁街,一家子为了生计,被迫避居乡下,去了王氏在昌平的田庄养伤。
随后,周瑞干儿子趁机霸占了她女儿,这个女儿倒有些毒气,反头把干哥哥压服了。两人搭伴过日子,养活周瑞来那个口子。
周瑞家里离开当日,亦即九月十五,王氏夜半三更忽然发起疯来,高举着一把菜刀追赶夫君贾政,因为贾政稀里糊涂睡了王夫人屋里大丫头,十四岁的彩云。
贾政恼羞成怒,用花瓶砸晕了二太太王氏,王氏额头开瓢,当即晕厥。
金钏玉钏彩霞等人见王氏晕厥,还当老爷砸死了主母,一起嚎哭起来,霎时间,荣禧堂哭声震天,阖府上下齐齐惊动。
荣庆堂紧邻荣禧堂,贾母宝玉也被惊醒了。
宝玉要往前探望,贾母不放心,吩咐丫头紧随。
媚人、林小红几个大丫头只好护着宝玉前往。
贾母不放心宝玉,知道晴雯粗通药理,有聪慧伶俐,遂吩咐晴雯一起前往。
李莫愁虽然满心腻歪,也只好遵命,前往救护。
几人到时,贾政已经不见踪迹。凤姐李纨两个正在指挥救助,什么丸药膏药一起上阵。
只是王氏额头伤口太大,血流不止,什么丸药吃下去也不顶事。
宝玉惊见王氏血葫芦一般,吓得哭泣不止,以为他母亲活不得了。
李莫愁瞧着王氏一头血水还在喘气,只能佩服她命硬。手摸则怀里上好治学灵药,实在不舍的糟蹋救助这个恶善人。
只是宝玉实在哭得烦人,李莫愁可以预见,倘若王氏死了,宝玉估计会泪淹荣庆堂。
宝玉哭死了不打紧,黛玉必定会难过,对着两个爱哭鬼,自己日子怎么过啊。
李莫愁皱眉,眼珠子骨溜溜想主意,旋即,李莫愁笑眯眯拉住金钏:“锅底灰有么?”
穷人家常常用锅底灰替调皮孩子,或是受伤鸡鸭猪狗止血。
金钏愕然:“这个?那不是穷苦人……”
李莫愁一嗤:“管什么穷人富命,救命要紧,你不想主子死吧?”
金钏瞪眼李莫愁,抽身跑了。
少顷回来递给李莫愁:“能成么?这可是伤在面上?”
“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李莫愁瞅眼金钏,劈手夺了锅底灰,暗暗把止血药参进去。一路飞奔进去递给凤姐:“二奶奶,金钏寻了这个,您看呢?”
锅底灰?
凤姐眼底有些犹豫,只是王氏眼见面如金纸。整瓶的药粉倒上去也不顶事儿。
紧要时刻,亲情占据了上风,救命要紧,凤姐也顾不得了,接过了晴雯递上锅底灰包,死死按住王氏伤口。这才险险止住了流血。
凤姐也是情急糊涂了,其实,锅底灰做成灰包可以止血,那整瓶药粉子做事用锦缎包了摁住伤口,一样可以压迫止血。
过后平儿提起,凤姐惊得一身冷汗,捂住平儿嘴巴,瞪眼道:“多嘴多舌!”
平儿被她捂住要断气,频频点头:“嗯嗯嗯!”
凤姐这才放手,狠狠一戳平儿额头:“就你聪明?我拔你舌头!”
平儿撅嘴,那舌头伸到凤姐面前:“拔,拔,拔,怎不拔?您给我拔了,我谢谢您呢!”
凤姐气的直骂:“小蹄子,纵得你要上天了,真以为我舍不得呢?”
平儿绞帕子替凤姐擦手,眼眸戏谑睨着凤姐犟嘴:“哼,奶奶从今儿起别纵啊,还是拔了啊,乐得舒服呢!”
凤姐气得咬牙切齿,干瞪眼,幸好贾琏来了,伸手想摸平儿:“这主仆两个别又在拿爷磨牙呢?”
平儿一闪身,也不行礼,板脸端起盆儿,撩帘子去了。
贾琏只是莫名其妙:“这个骚蹄子,爷怎么啦?”
凤姐见贾琏也吃瘪,心里这才顺畅些:“该着,大天白日,动手动脚,像什么话!”
贾琏原无意,被凤姐一逗,顿时起意,一个饿虎扑食摁住了凤姐。
平儿换了水来预备伺候贾琏擦脸,忽然听见屋里嗯嗯唧唧,不由脸一红,暗暗‘啐’一声,溜到门前做针线瞭哨去了。
随即,平儿想起一事,满拉了安姐儿守门,自己亲自走到荣禧堂上。
此刻,王氏已经由太医重新包扎过了。
屋里鸡飞狗跳痕迹犹存,金钏玉钏正在知会洒扫恢复。
平儿偷偷招了金钏密嘱:“日后无论谁人问起,你都不要承认那锅灰是你所掏,打死也不能承认,可记住了?”
金钏愕然:“平儿姐姐,我是为了救人啊?”
平儿拍一拍忠厚金钏,叹道:“总之你听我的就是。”
金钏喃喃自语:“晴雯,是晴雯让我掏锅灰。”
平儿慌忙捂住金钏嘴巴,惊慌四周观看一番,这才骂道:“作死啊,这话能说呢?死了她,也跑不脱你!”
金钏瞠目:“怎么会死呢?太太说过当我亲生女儿一般,纵然犯了错也不会处罚我!”
平儿摇头:“总之,你听我的话,否则,谁也就不得你!”
平儿言罢起身:“还有一句,你想去忏悔也好,领赏也好,好歹别牵扯旁人,都是穷人穷命,谁也不容易!”
闻听这话,金钏胸口闷闷的有些窒息,她觉得受了莫大侮辱,自己何尝是这种人呢?
待要反驳几句,平儿已经走远了。
平儿并未回转,而是径直到了葳蕤轩。
李莫愁正懒懒的趴在栏杆上,眯着眼睛吹风,瞧着那紫鹃做针线。
平儿倒来,那丫头喊了声平姐姐,动弹一下也欠奉。
紫鹃热忱让座,笑盈盈进取烹茶。
平儿瞅着晴雯一声冷哼:“把别人当成冤大头,你到清闲啊?”
李莫愁觎了平儿一眼,撇撇嘴巴继续眯瞪:“听不懂你说什么!”
平儿眼见紫鹃烹茶而出,快捷言道:“我不是来打抱不平,只是好心提醒你,二奶奶已经反省过来,那一位再蠢,等疤痕露面也会警醒,金钏是个痴的,你最好设法管好自己嘴巴,也封住她的嘴巴。”
及至紫鹃出来,平儿却起身告辞:“既然你们姑娘午睡,我就不打扰了,紫鹃你替我代问姑娘好,也替我传个话,问问你们姑娘,后日东府摆下螃蟹宴,问问你们姑娘去不去。我们奶奶也好事先作安排。”
隔了几日,李莫愁随着媚人回了后街家中,夜半三更,李莫愁乘着干爹娘睡熟,给媚人熏了安息香,悄悄挪开床头那笨重柞木衣柜,将墙壁砖块掏出一半,将一个半尺见方铁皮盒子安放进去。
李莫愁将墙砖还原,再将衣柜挪回去,然后将用衣服兜着土屑,用掌风击碎,悄悄洒在房内。
谁也不知道,包括媚人自家也不知道,一夜之间,这座小房子成了藏宝之地。
回头却说黛玉,因为王夫人宴席上一番闹腾,黛玉心生后怕,并未去东府赴宴,宝玉因为王氏生病也没有往东府赴宴。
使得老荣公对警幻仙子托付落了空,按照原计划接了绛珠仙子回去示警。
黛玉醒来疑惑顿生,她不知道梦中神仙姐姐为何要让自己去看那株灵河岸边仙草。更不明白仙姑之话,还泪并非换命,所为何来!
更不明白为何仙姑唤自己叫做绛珠妹子?
黛玉梦境似是而非,思忖几日不得结果,遂把自己梦境归结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约是自己寒梅独开,无有兄弟姐妹,觉得孤单,思虑一个姐姐疼爱之故。
黛玉对宝钗亲近便是此理,一笑之下,就此撂开了手。
三日后,东府却传来可卿病重消息。
这个消息一下子惊醒了李莫愁,掐指一算,娘希匹,东府宴请前日,正是可卿收入之日。
只是,如今可卿并未死去,却是为何?
不及李莫愁想得明白,王氏到了解除绷带日子。
事实证明,平儿担忧并非杞人忧天。只是那伤口里已经伸进了黑灰,一月后伤口结疤,王氏额上留下酒盅大一块丑陋疤痕,且这疤痕呈青紫色。
二太太王氏从此之后,便顶着一块青灰色疤痕。
府中下人又说这疤痕像犯人刺青,也有人说这疤痕正如传说中那被鬼抓过痕迹。
此后,王氏隔三差五便会发疯一次,夜半三更披头散发哭闹打人。
贾母无法,只得吩咐,将王氏关押在荣禧堂小佛堂里,除了服侍之人,轻易不许她见外客。
说来也奇怪,王氏自从进驻小佛堂,竟然安静起来。
东西两府再次流言沸腾,说是王氏做了太多坏事,被鬼混缠身了,如今住进佛堂,鬼混害怕不敢进去,她才清醒了。
王夫人名声再一次落在尘埃,在荣府,王氏在众人心里成了狠毒代名词。也成了两府下人茶余饭后磨牙笑资。
与此同时,东府也出了大事体,贾蓉的媳妇蓉大奶奶秦可卿病重,药石罔效,卧床不起了。
西府三春姐妹,以及李纨凤姐齐齐赶去探病抚慰。
众人心里只当是永别了。
可卿竟然药石罔效,这让李莫愁甚是疑惑。
须知李莫愁当日病重乃是装病躲灾,希望可卿也是这般。
这一次,李莫愁下决心要去东府瞅瞅,救不下可卿,看看能否拉拉前生忠婢瑞珠,趁机还了这笔前生债。
熟料黛玉恰好接到父亲来信,说是偶感风寒。黛玉因此忧心忡忡,郁结在心,父亲不是大惊小关之人,这一病,只怕不是偶感风寒这般简单。
黛玉因此没了去东府探病心思。
黛玉宝玉皆不去东府,李莫愁这个婢子,也没有越俎代庖越过主子的道理,只得按下心思,不提了。
作者有话要说:草草星星眼,看着文下亲亲。
嗯嗯,清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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