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孩子没个叛逆期,就是楚衡十来岁的时候,想的也是怎么才能不听姥爷说那些草药,怎么能不被叔叔伯伯们压着题海战术。
想的狠了,恨不能捞个包,塞上衣服跟钱,直接离家出走。
当然,这都是想想的。
楚衡十来岁的时候,也就有贼心没贼胆,照旧老老实实留在家里上学读书,放学回家。
但是,一国太子逃家到边关,这事想想就很可怕好不好!
“太子殿下为何会来此处?”
将人客气地请回刺史府,楚衡命人端上茶水后,便挥手将下人全都赶出房门,亲自给太子斟茶。
赵贞年少,毫无架子,捧着茶盏还满脸带笑:“孤听闻边关风景大美,常闻先人有诗赞关外大漠孤烟,孤颇有些心动。”
就是再心动,一国太子又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一想到身娇肉贵的的太子只带了个伴读,就从燕都一路西行跑到边陲,楚衡心里就抽气。
万一路上出什么事……
楚衡想不起太和十年剧情里有没有什么大事了,只隐约记得这一年,燕都是出了什么状况。可书里没写太子会跑到边陲来啊!
楚衡忍住心中腹诽,看着太子,闭口不言。
陆庭眉头一动,转头看向坐在太子下手的桂二十一郎。
不过一年不见,桂二十一郎如今更瘦了一些,兴许是因为燕都纸醉金迷的生活,也可能是这一路舟车劳顿,还得照顾太子所以疲累不堪的原因,总是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倦意,只是视线仍时不时往楚衡身上走。
“太子殿下此番出行,可有通关文书?”陆庭问。
“孤……”太子咳嗽说,“孤是偷偷出来的。”
猜也知道你是偷跑出来的。
楚衡心底叹了口气,扭开头,望着窗外的枯树。
“太子身份尊贵,如何可以这么胡来?”陆庭说着,扭头看向桂二十一郎,“二十一郎身为太子伴读,怎能不加劝阻?”
“陆将军,你莫要怪二十一郎!”
太子生怕伴读被误会,赶紧解释:“是孤硬要跟着来的!”
“跟着来?”陆庭侧目。
桂二十一郎冷笑:“陛下隆恩,特地命我继任曲玉刺史。”他起身,昂扬起头,斜睨陆庭,“听闻陆成檀你这一年来都在暂代刺史,如今本官走马上任,你也好……”
“可有吏部的任免文书?”
朝廷任免文武官时,总会事先在任职地下达文书。许太守和陆庭都未曾收到过来自吏部的任免文书,显然不知时隔一年才盼来的新任刺史,竟然会是与丘家关系匪浅的桂二十一郎。
“文书不日定然就能送到曲玉,你……”
“那就烦请新刺史近日暂时委屈厢房,等文书一到,本官这就让出刺史府。”
陆庭抢断桂二十一郎的话,向着太子行礼:“殿下,下官以遣人去太守府,稍后许太守便会亲自登门,请殿下暂住太守府。待下官回禀义父后,自有兵马护送太子回朝。”
太子面有难色,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对上陆庭的眼睛,又只要吞下。
等太守上门前,桂二十一郎趁二人不在的功夫,对着太子道:“殿下乃真龙之子,怎能由着他们说东道西。”
太子有些唯唯诺诺:“孤……孤也知道,身为太子,不该私欲过重,偷跑出宫,还跑到边陲之地来。可银华说,世人既传送名家诗作,夸赞大漠孤烟,那边陲必然有它的美,若是孤来了边陲,定然能画出惊艳绝伦的画作。孤……”
太子口中的银华,乃是东宫一名太监,自太子出生起便在身边照顾,之后太子入了东宫,此人便随之成了东宫的大太监。
桂二十一郎也见过银华,知道那人最会哄太子开心,一路上又早已听太子说了不知多少回银华说,当下不再言语。
当晚,许太守匆忙将太子如神佛一般,小心恭敬地请回太守府。
第二日,还不等他与“新任”刺史见上一面,吏部的任免文书终于送到了曲玉。
陆庭没有多言,当即收拾出正房,光明正大住进了楚衡所住的那间厢房里。
西山营的物资都有朝廷调派,记录在案,而后层层审批,再送到归雁城。陆庭和刘臣等人吃用都从西山营出,多加一个楚衡,也不过只是多了双筷子。
毕竟大部分时候,楚衡不会让自己受委屈,别云山庄上上下下更不会让自家郎君在外头受苦。
去年入冬前,老陈头托商队在附近买了三千余头羊,全部送进了曲玉。楚衡分了两千五百头到西山营,自己只留了五百头,还分了大半给刘臣。
这些羊被养在刺史府后头,一直断断续续吃到了今年秋。曲玉这地方能吃的荤腥不多,光是这点羊肉,就解了楚衡不少馋。
可太子赵贞和桂二十一郎来的不巧,羊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不是才刚生完小羊,就是留着配种用的公羊。
许太守好吃好喝伺候着太子,可满桌的菜到底比不上宫里头的精致,又没多少荤腥,只好找到楚衡,想买几只羊羔回去宰了加菜。
楚衡手里正擦着银针,许太守话才说完,缩了缩脖子,生怕他下一步飞针射来。
“羊羔是用来繁育的,不是吃的。”楚衡是真的差点就把手里的针给送出去了,“太守若是觉得照顾不了殿下,不妨主动护送他去庆王府。”
楚衡说完这话,心里忽的咯噔了下,追问:“陆将军先前派了人回庆王府送信,难不成庆王府的人还未来接太子?”
陆庭这几日为了与桂二十一郎交接手头的事,一直东奔西走,楚衡在刺史府中也并未见过庆王府的人上门求见。他只当庆王的人直接去了太守府接太子,也并未多想,可眼下看许太守尴尬的神情,分明是人来过了,却没将麻烦接走。
“太子年少,想在曲玉多看看,视察民情,本官也不好……不好把人强硬送走,所以就让庆王府的人先……先回去了……”
楚衡直把许太守看的满头是汗,这才移开视线,喊来门外的下人去抓两只羊羔送到太守府上。
“大人,您想让太子看到您的好,日后多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好调您离开这苦寒之地,楚某能够理解。但,莫要忘了,太子身份尊贵,不能在这里出任何好歹,不然,不光是您的命不保,其他人也要跟着遭罪。”
他把话说得明白了,不再管许太守还想说些什么,收拢银针,起身就往外头走。
几人为官愿意一辈子守在苦寒之地,更何况,曲玉这里的官员本就是三年一任,调离后升降未知。而许太守来到曲玉已经第三年了,却撞上了整座城被胡人强占这么一出,来年朝廷的调令也不知究竟会不会下。
因此,楚衡其实能理解他的举动,但太子必须得回去,不然对于谁来说,这都是枚□□。
楚衡出了刺史府,直接骑马出城去军营。
陆庭要交接给新任刺史的工作不少,可桂二十一郎十分傲慢,只想着耀武扬威,先点几把火树树威风。他一早提出要去军营,陆庭也并不反对,楚衡此刻要找陆庭,也只有出城了。
有些意外的是,楚衡到军营时,营中曲玉驻兵正和刘臣手底下的西山营小将们进行比武。
比武分了三场。
第一轮比的是力气,不知是谁从百姓家里借来磨盘,楚衡到时已经比拼完,磨盘刚刚被抬上车,差人送回城里。
第二轮比的是骑射。行军打仗,少不了马背上的功夫。
第三轮则是肉搏。
前两轮听着还有些意思,第三轮的肉搏,却看起来更像是游戏。
有新兵上前牵过楚衡的马,见他好奇地往骑射处看,便讨巧地介绍了几句。
听到从新兵嘴里冒出来的话,楚衡愣了愣,扭头问:“你方才说,这比武是谁想出来的?”
新兵道:“是新来的刺史大人,说是想瞧瞧西山营的刘将军和弟兄们教了我们这么久,教出了怎样的成果。”
桂二十一郎哪里是想看什么成果,根本是拿他们的比武当做百戏在看。
楚衡心里腾起火。
他偶尔会帮军营做药,最是清楚这些士兵身上因为操练留下的大大小小的伤。单说陆庭的身上,就有不少操练中被新兵误伤的地方,更别说那些将士小兵。
楚衡心里越想越气,迈开腿直接去找陆庭。
只是才走近人群,楚衡一眼就瞧见了混在人群中,一个戴着明显大小不合适的头盔的年轻人。
细皮嫩肉,一看就不像是……
卧槽!
楚衡瞠目,谁把一整套盔甲借给太子了?
年轻的太子穿着一套不合身的盔甲混在人群中,头盔压得很低。要不是方才楚衡正好撞上他推帽檐看比武,楚衡也认不出太子竟然混在这里。
他疾步往前,想将太子从人群中带出来。
不料一轮骑射罢,出来个身材娇小的西山营小将,随手一点,点中人群中同样瘦小的太子。
“你来,我跟你比比骑射。”小将摸着手里的弓,咧嘴一笑,“你擅长定射还是移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