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姿势,有些微妙的尴尬。
楚衡忍不住挪了挪脚步。
可惜,不用余光都能看得见挡在身边的两条胳膊。
他又往前动了动,避开吹拂在脖颈后的呼吸:“你也知道,就只是喝错酒而已……”
感觉到陆庭收回一条胳膊后,往自己后颈去了,楚衡吓得一个转身,贴着门便道:“我就是想找个靠山!”
陆庭的手停了动作,微微低头,像是仔细打量了下楚衡眼底的神色,复又伸手,覆在了他的脖颈上。
“如果要找靠山,那你就找错了人。”
这叫他怎么说?
难道要讲,在看过的书里,你陆庭就是头戴主角光环,敌人听到名字,就会闻风丧胆,溃散而逃?
楚衡想了想,往后仰了仰脖子,想要躲开陆庭的手掌:“那日在山上见到你,我便觉得,陆郎君不是什么寻常人物,若是救你一命,不求日后一命报一命,总还是希望能看到救命之恩的份上,能帮上几个忙。”
楚衡这话说得并不突兀。
陆庭想起自己出事时,身上穿的绛纱袍,再看楚衡一个劲往边上躲开的视线,心下明白这家伙说的话,半真半假。
倒不是个不经吓的。
“三郎应当知道,陆某乃是庶出,如不是庆王收我为义子,只怕陆某的日子过的,还不如三郎这里来的轻松。”
陆庭的手仍旧覆在楚衡的脖颈上,掌心下清晰的心跳稳而不乱,轻而易举地暴露了不同于脸上慌张神色的情绪。
他忍不住笑了笑,低头靠近楚衡,“这样的我,三郎觉得这救命之恩是否还能再报?”
我他妈怎么知道后来老子会被你睡了!
楚衡心里咆哮,深吸一口气:“救命之恩,实不必挂在心上。江湖虽大,日后总还是有再见的时候,到时陆郎君再请楚某一杯酒水,就当是还了这份恩情……”
“一杯酒水不够。”陆庭松开手,声音暗哑低沉,“三郎如若不愿一命抵一命,那就当这份人情,陆某先欠着,来日再还。”
楚衡看着那双冷厉鹰眸中,明晃晃的“来日方长”,想起书中对这人的形容,忍不住心里一阵捶胸顿足。
为啥他好救不救,把主角就回家了!
他只是想抱个粗大腿,知道是主角后只当是粗大腿进化成金大腿,没想过金大腿再进化成金床伴!
可陆庭的人设就是有时候近乎刻板的一个人,言出必行,点滴之恩,必将涌泉相报。
所以……他还是换另一种方式报恩吧!
“其实,陆郎君想要报恩也很简单。楚某手上有些药散,自问不比军中大夫所制的要差。郎君不如帮楚某和西山营牵线搭桥,楚某为西山营做行军药散,西山营只需用比这些药散的成本价高出一成的价钱收购即可。”
楚衡利索地提出生意往来,语速有些快,说话间还抬手,一边报药名,一边在扳手指:“郎君是用过楚某亲手所制药散的,应当知道,楚某的药见效快,价格也不低廉,这笔生意想必对西山营来说,不赔。”
西山营里有随军的大夫,药品方面自有朝廷供应。可一旦发生战事,药品总是最快见底的。
陆庭知道楚衡的药有多好,也知道赵笃清早就在打楚衡那些药的主意,如此一来,这笔生意倒是可以做。
只是,他如今再见楚衡,对于救命之恩,却已经打定主意要用自己的方式来回报。
“生意可做。”陆庭的视线往楚衡脖颈上扫了一圈,有些流连地摩挲着自己的指腹,“但陆某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钱。”
楚衡不语。
陆庭回过头,见书案上摊开的笔墨纸砚,当即迈开步子,提笔沾墨,稍一沉吟,落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
楚衡凑近一看,顿时抽气:“欠条?”
想起赵笃清离开前打下的欠条,楚衡就觉得牙疼。
敢情这对义兄弟都喜欢给人打欠条?
“西山营的确需要囤积一批药以防万一。但我不能做主。”
楚衡眉头一挑。
“先赊一批药散,我会命人送往西山营。等义父点头,这笔生意自然就能做成,日后也会有来有往。如若义父……那些药,就当是我买的。欠的药钱,回头我就派人送来。”
说了半天,还是一张欠条!
楚衡深呼吸,咬牙道:“赵世子还欠了我一大笔银子,还是陆郎君给做的担保,眼下再欠一条,郎君这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吗?”
这欠条最后到底还是增加了一张,楚衡心底团着火,把陆庭赶出书房后,自个儿又在里头一待就待了很久。直到有人不留神喝了不干净的水,得了痢疾,他这才匆匆离开书房,重新投入东奔西跑的工作当中。
而陆庭,始终留在别云山庄,视线追随着那个清瘦的身影一遍又一遍。
几日后,回到扬州的赵笃清派来亲卫传话,说是靠着楚衡的那一招,扬州的粮价果真压了下来。可有从别云山庄回城的人,却也往那些富商跟前透了话,说是他低价卖出去的粮食,都是从别云山庄楚三郎手上买走的。
这几日,那些来山庄避难的百姓,走了不少,当初卖粮给赵笃清的事,楚衡并未做任何隐瞒,自然也会有人知道扬州现在那些粮食的出处。
楚衡心里清楚,自己这一招势必得罪扬州那些富商,但也不觉得需要害怕。反倒是陆庭,还特地派了人手跟在他的身边,似乎是担心扬州那边有人来寻麻烦。
一连数日,扬州并未来人。
这日用过午膳,窗外风停,夏蝉停在树上叫的凄厉。楚衡坐在中堂外的走廊上,身边围着一圈小孩,和他一道在纸上玩九宫图。
小孩大多是佃户家的孩子,认得楚衡,又喜爱同他玩闹,见爹娘最近忙着田里的活计,顾不上管束他们,便时常跟着楚衡进进出出。有段时间,楚衡即便是去上茅房,身后也会跟着一串小尾巴。
他无奈,只好想了几个小游戏,丢到他们跟前,哄他们玩。
白术和五味捧着新鲜的瓜果过来,等孩子们排好队领了水果散开,这才另外给楚衡端了一碗乌梅汤。
“三郎,听人说,扬州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赵世子就要带人回燕都了呢。”五味的消息最是灵通。
楚衡看了他一眼:“又是那个校尉告诉你的?”
五味眯起眼笑了笑:“嗯。他还说,陆郎君这几日也该启程了。陆郎君若是走了,三郎会不会觉得寂寞。”
五味话音一落,楚衡差点砸了手里的碗,白术的脸色也变了几变。
“平日里三郎总是忙着制药,给人看诊,一不留神就废寝忘食了。好不容易陆郎君来了之后,能帮着我和阿兄盯着三郎按时用膳,还能同三郎说上话。”五味越说声音越轻,见自家郎君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忙话也不顾上说了,抱起木盘直接跑人。
白术留在后头,有些愧疚:“三郎,五味他……”
楚衡知道他想说什么,只伸手拍了拍白术的脑袋,心底长长叹了口气。
入夜,清点完刚送到的草药,楚衡囫囵吃了几块糕,拖着满身的燥热和疲累,恨不得回房立刻倒头睡下。然而身上黏糊糊的感觉在告诉他,不洗个澡再睡,明天就要馊了。
水房烧了热水送到屋里,楚衡打了个哈欠,几下脱干净衣服坐进浴桶中泡澡,不过片刻功夫,他靠着浴桶,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因楚衡不喜欢洗澡的时候边上还有人伺候着,五味和白术兄弟俩这时候也都各自在别处忙着,丝毫不知他们的三郎浑浑噩噩地泡在浴桶里就睡着了。
直到有一身影从走廊那头而来,不费吹灰之力地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那人反手将门轻轻拉上,无声无息地绕到里屋,却一眼见到了头枕在浴桶边上,闭着眼,睡得香甜的楚衡。
“在这种地方睡,明早又想病倒?”
陆庭声音发沉,伸手去探了探水温。已经凉了,兴许是因为夏夜的关系,这个温度泡着并不觉得凉。
他摇头,伸手点了楚衡身上的穴道,直接将人从浴桶里捞了出来。
白皙的身体带着水暴露在视野中,陆庭脚步顿了顿,手臂微微用力,用楚衡如果醒着一定会暴怒的一个公主抱,把人送到了榻上。
楚衡的身体一看就是书生模样。
陆庭曾派人打听过楚三郎,都说那是一个令人惋惜的神童,不少人提起他,只会叹息摇头。陆庭知道,楚家三郎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以刻苦读书为目的,期盼着能光宗耀祖,好让生父嫡母能以他为荣,以至于性格上颇为内向。
但似乎……是在去年开始,内向的楚三郎因为楚家再一次的伤害,一场大病之后性情大变。
也难怪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陆庭低头,被放在他手心里的手,掌心上留着明显新长出来的茧子,是经常握镰刀锄头生生摸出来的。还有指尖泛黄的肤色,那是浸染草药后留下的颜色。
再去看光裸的躺在榻上的身躯,陆庭伸手,停在离他胸膛不过一指的距离上。
军营里的同袍时常会说些荤话。他知道同袍当中,有因为找不到女人,临时和男人互相纾解的情况,也知道其中有的人就那样和人互相生出了感情。
从那晚之后,陆庭一直在问自己,是不是因为那一晚的纵情让他也产生了同样的感情。
他想亲吻底下这句身体的主人,想和那晚一样,紧紧的抱着他,听他在身下喘息。
在远离别云山庄的那些夜晚,他一遍又一遍地梦到那晚自己在他身体里感受到的炙热。
靠着那些记忆,他熬过了一晚又一晚,直到听说扬州地动,他主动请缨,请求跟随赵笃清远赴扬州赈济灾民。到扬州后,他又带着人往允城跑,心里只想离人再近一点,只要能听到安全的消息,远远看上一眼也行。
这样的感情,究竟意味着什么?
如果楚衡这时候是清醒的,一定会告诉陆庭一句至理名言——男人因性生爱。
当然这句话在网上不知道被多少人驳斥过了,可这种时候,难道不是甩陆庭一脸这句话,更能代表楚衡如果知道这事后,满脑子奔腾的草泥马?
不管如何,楚衡没醒,闭着眼睛,呼吸平顺,光裸的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陆庭俯身看着他,伸手刮搔着他的脸颊,末了似乎摘下了自己给自己挂上的一块遮羞布,叹了口气,低头吻了吻楚衡的唇。
这一吻,却有些一发不可收拾,直到走廊那头传来脚步声,他方才罢手。
等到白术推开门进屋,只瞧见敞开的窗子下,三郎穿着松垮的中衣在榻上睡得分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