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幽马,明光甲。
龙泉剑,乌光弓,辟尘枪。
这是小说中,主角陆庭的标配。虽然楚衡这一回没能在他身边看到这些。但他相信,只要有机会,不管是疾幽马,还是明光甲,他早晚能看到。
任何一个武将,都有战马、铠甲及兵器,陆庭和其他武将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在拥有这些让人艳羡的好物之余,他令人尴尬的身份。
铅字中描述过几十次的主角印象,完全不如在现实里看上一眼。楚衡在得知陆庭的身份后,心里瞬间划过诧异。
妹子坑得太精彩,到故事看完,楚衡还没看到妹子解释陆庭的真实身份。
只知道,陆庭是靖远侯的庶子,少时被庆王收为义子,因生母未足月诞下他的关系,一直被侯府上下怀疑不是靖远侯所出。为此没少受过委屈,而他的生母也在很早的时候就投缳自缢了,身世的真相一直到配角“楚衡”都被写死了,都还没解释清楚。
但庆王是陆庭的机缘,从侯府庶子,到亲王义子,从庆王世子的亲卫到后来的大将军,陆庭爬得快,也爬得高。
这么个人,如果真能作为靠山……
楚衡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了几下,视线停留在墨迹未干的纸上。最终他伸手揉成团,凑近烛台,将被他列出种种抱大腿好处的纸团烧尽。
如果真能作为靠山,说不定,他就能早点得到敌军铁骑兵临城下的消息,然后找到机会,把粮食和周围的村民都转移,免得熬不过及冠照旧丢了性命。
带着离经心法穿书,他肯定不是为了英年早逝而来的。
楚衡拍了拍手上的灰烬,气定神闲:“五味。”
书房的门被推开,五味眨眨眼:“三郎饿了吗?”
“不饿,”楚衡笑,“不过准备点点心,等会儿送到陆郎君那儿。”
他要去抱金大腿了!
为了熬过及冠,活到自然死,他要努力抱上金大腿!
肩膀处伤口的愈合速度快得有些惊人。
陆庭在夕阳下扭动了下胳膊,回头再看一眼肩膀,心里还是觉得意外。
武将出身的人,身上很少会不带伤。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千疮百孔也好,只要命还在,只要胳膊腿不断,就能把仇报回来。
他从前也在战场上受过不少次伤,皮肉被劈开,深可见骨的事也没少经历,但这次内服外敷那个楚三郎的药散,新伤竟然愈合的比以往任何一次受伤都要快。
而落下病根的旧伤,也在这时,有了改善的趋势。
他正要在屋子里找一件顺手的东西,比划两下,耳朵忽的一动,听见了屋外走廊那头传来的脚步声。
因为陆庭不喜欢身边有人伺候,故而在恢复行动能力后,白术就不再留在屋里。好在五月天,并不冷,白术守在屋外廊下正好能吹吹凉风。
脚步声越来越近,陆庭听见白术压低了声音的问候,而后门上就传来了敲门声。
“陆……”
不等白术传话,房门哗啦从边上推开。陆庭看着站在门外,眼里泛着一点笑意的青年,还是那身掐着银丝的墨衣,腰带箍着纤细的腰身,显得身材越发瘦削。
陆庭视线一寸一寸下移,最后停留在了他仿佛天生上扬的唇角。
“三郎的药,很好。”武将说话素来直接,陆庭毫不掩饰对楚衡用在他身上的那些药散的好奇,“不知三郎能否割爱?”
有潜在的生意上门楚衡自然是要赚的,但比起生意,目前更重要的是抱上大腿。
“谈不上割爱,回头我便让白术去药房拿一些过来。”楚衡依旧在笑,声音掐的温柔似水:“我看伤口恢复得差不多了,今日可以去泡个温汤。”
看他的模样,似乎是打算陪着一起去。陆庭本是下意识皱了眉,可夕阳下,青年眨眼时那被金色的阳光镀了一层金辉的睫毛颤了颤,笑容干净,不似歹意,他方才放松下来。
“好。劳烦三郎费心了。”
陆庭施礼。楚衡忙回了一个,而后便指挥着白术,将待会儿泡温泉要用的东西都给带上。
山上的那处温泉叫楚衡给起了个名字,叫“云山汤”。
这山无名,因为算在别云山庄的名下,他索性取其“云”字给起了个名。就连温泉边上的宅子,也挂上了“云山居”的牌子。
白术和五味被楚衡以妨碍疗伤为由,赶进了云山居。温泉旁,只留了楚衡和陆庭二人。
前者目光灼灼,手里抱着一个木盆,盆中装着许多陆庭并不认识的草药,脚边还摆了个小药臼。
后者穿着并不太合身的衣裳,看了看氤氲着热气的泉水,努力忽视身后快把他烧着的目光,叹口气,解开衣裳,而后赤身背对楚衡入了温泉。
在看到衣裳从身上剥离的瞬间,楚衡的神情变了变:陆庭的背后有数条长长的疤,干脆利落地划过一整个脊背,除了那些刀伤外,还有枪戟留下的痕迹,每一处似乎都只要再用力一些,就能彻底把这个男人废了。
尽管这不是楚衡第一次看到这些伤口,但无论看过几次,对他来说,这些伤都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他上辈子在军工科研院工作,也曾接触一些曾参与过前线战役的老兵。他们身上的伤,也许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褪去了当年的狰狞,可最终以丑陋的样子保留了下来,很多人甚至一生都被那些伤带来的病痛折磨着。
因而,楚衡第一次看到陆庭身上那些伤的时候,止血的手抖得差点连药散都拿不住。
陆庭一直背对着楚衡,温暖的泉水浸润着身体,舒服地让他忍不住喟叹。可注意力却依旧集中在背后。
他听得到背后青年近乎于无的叹息,也听到了那人抓了把草药,然后拿着药臼捣药的声音。到后面,捣烂的草药被一双微凉的手捂在肩头伤口处,他这才回了头。
楚衡意外于陆庭会回头,微微一怔,眯起眼笑:“虽然泡热水同样有效,但是温泉配上草药对你的外伤效果更好。”他看着陆庭面无表情,扭头咳嗽两声,“要是不喜外人碰触,就劳驾你自己捂住……”
他光顾着献殷勤想办法抱大腿,却忘了小说中描写陆庭时,反复提过几次这个男人不喜欢有外人接触自己。
当然,昏迷状态下自然不算。
“无事。”
陆庭忽然道,身体自然往后,靠上了石壁。
楚衡心底松了口气,张口想要聊几句,视线扫过对方宽厚的肩膀,忍不住觉得口干舌燥,舔了舔唇。
哈,上辈子楚衡是个还没来得及谈男朋友的基佬。
一来工作忙,二来在那样的单位里工作,性取向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没敢暴露自己的取向,更不敢答应单位领导的牵线,私下里一些“同道中人”明里暗里的约炮,也被他拒之门外。
这么算起来,不管是楚衡还是楚三郎,到目前为止,都还能拿出童子尿来。
想起一心只读圣贤书,男欢女爱抛脑后的楚三郎,楚衡越发觉得身上热得慌。前段时间忙里忙外,忘了还有生理需求这么一回事,现在这是……这是憋到顶了?
憋不住也得憋!
楚衡不敢在温泉边再多呆,等手里的药敷得差不多了,撒手便走。直到肿胀的地方消下去,他这才重新回到温泉边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陆庭闲聊。
为了能抱上大腿,楚衡并不敢隐瞒什么。别云山庄的情况,扬州楚家的情况,以及他这个年纪轻轻还未成家就被分家的楚三郎的情况,只要陆庭问,楚衡都状若无意地回答了。
聊到后面,陆庭已经泡得全身发红,不得已从池子里出来,楚衡这才忍着发麻的两条腿,跟着从边上站起来。
云山居内早已收拾妥当。
陆庭泡完温泉,天色已经全黑,这时下山并不妥当,因而二人带着两个小童打定主意要在山上过一夜。
五月的云山居,特制的窗纱透着风,微凉。
陆庭在房内熟睡,脑海中转过他陪同赵笃清准备经过扬州,转道回燕都的事。
又莫名想起扬州城外官道上突然遇袭,他穿上赵笃清的绛纱袍,引开刺客逃入山林,一路逃到云山的事。
最后竟意外的,想起那日入城,他骑在疾幽背上,从一辆马车旁经过。
那微微掀开的车帘后,有着一双通透干净的眼睛。
只是匆匆一瞥,未能放在心上,如今想来……竟是楚三郎。
梦到此处,陆庭睁开了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月色透过窗纱,他在榻上辗转片刻,听见屋外的水声,翻身起来,随手推开了门。
屋前便是云山汤,月色如水,直洒在屋前、院中、温泉旁。
此时,氤氲蒸腾的热气中,背对他的是月色下玉白莹润的肩头后背,散乱的乌发浸了水,丝丝缕缕贴在脖颈、肩头及背后。
而泡在温泉中的那个青年,趴在身前的圆石上,伸着手在摸凑近的一头成年白鹿。
“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鹿角缺了一块?”陆庭往后退了一步,躲进一旁的阴影当中,听见楚衡的声音,不由地看了一眼往他手里凑的鹿角。
果然,缺了一块。
“打架输了不要紧,场子得找回来。再不行,你就跟我回去,我养着你。”楚衡往水里浸了下,伸上湿哒哒的手臂,糊了白鹿一鼻子的温泉水,“每三天喂你一次麦芽糖,平日里给你最好的草料,春天到了给你找媳妇,你媳妇怀孕了我给它接生,有小崽子了我帮你养。你看,这划不划算?只要你同意我拿你小崽子一点点的鹿茸,真的只要一点点鹿茸就好。”
楚衡这算盘打得陆庭差点笑出声来。
他再去看,才发觉温泉旁竟然还摆了一个黑漆的矮桌,桌上摆了一壶酒,还有一个小酒杯。那白鹿像是渴了,凑过脑袋,伸舌就往酒杯里舔了一口,惊得楚衡慌忙去抢酒杯。一人一鹿到后面,竟把一壶酒你一口我一杯地分了。
看着转过身来的楚衡脸上两坨绯红,双眸迷离,如月下妖精,陆庭呼吸一滞,扭身回到房中。
这一晚,陆庭梦中春光绮丽。
而造梦的那一位,因了半夜泡温泉跟头鹿胡闹,翌日清早径直发起高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