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长安城皇宫外自西向东二三里路,接近城郊有一处无人景区,这里风景优美,空气清新,湖畔旁,树林边,宛如世外桃源坐落于热闹繁华的长安城一角,实不多见,而季宅正是建于此处——一条洁净坦途沿着长长的石阶蜿蜒而上,曲径通幽,树木林立,郁郁葱葱,到了平地放眼视野,便可见不远处有座刚修缮了一番的宅子,上面有“季宅”二字。
按说以一个异国俘虏之身,能住上仿若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应当偷笑才是,料不到一路走下来都喜上眉梢、乐不开支、连连点头的季玄忽然把眉头拧成了疙瘩,掉头就走,只因此处名为“仙姑廊”:因外宅侧面一条曲折迂回宛如少女柔情百转的长廊而得名。
季玄抱怨自己给杞国君“算计”了,撩起袖子要找苻缄讨个说法,问他什么意思,好在当时几个侍卫站得老远,只有靳羲,黎雪以及慕容姝等人在场,否则不知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三人墙”总算把季玄拦下,继续四下里观望——其实宅子的格局相当吸引人,重峦叠嶂、兀立成柱的假山将外宅与内宅隔开来,小桥流水直通对岸的楼中楼,九曲回廊环绕期间;内宅还算宽阔,住三四个人不成问题,两个正房设置得风雅别致耳目一新,见此情景,季玄那耷拉的嘴角才勉强的提了提。
几人在季玄所居的厢房内席地而坐,两个宫女及三个侍卫分别站在房门两边。
“你就知足吧,”靳羲对着季玄讪笑道:“终于摆脱了我们,住进这么好的地方,这都是陛下的恩宠。”
几人都听出这话是说给门边的侍卫和宫女听的,黎雪附和且借机讽刺道:
“这里正适合你这种‘酒色之徒’住,每天美女环绕,醉生梦死也没人管你。”
季玄瞪起眼睛,作势一拳挥去,被慕容姝一只白嫩小手拦住,咧开小嘴微微一笑:
“季哥哥,君子动手不动口。”
慕容姝是由苻缄特许随季玄等人来看宅子,若是满意可即刻住下。
季玄并不看慕容姝,只拿眼睛盯住黎雪,冷笑:“我说过我是君子吗?”
还想甩开慕容姝的手,几下挣扎竟然甩不掉,方才既惊且疑的转头:
“你几时有这般手劲的?”听得出咬牙切齿。
慕容姝得意洋洋的朝靳羲看去,什么也不用说。
季玄心有不甘的松手,扭头对着傻站在门边好似看他笑话的侍卫喊道:
“你们是死人吗?不会泡茶!”
其中一个宫女如梦方醒,近前道:“对不住,季先生,您只说今天和靳将军来看宅子,并没说正式住进,陛下吩咐,等宅子一切就绪,没什么需要改善且季先生满意之后方可准备必需品,所以——”
“等我住进来,首当其冲就是‘改善’你们的脑子,”季玄毫不客气道,“还不买去。”
两个宫女和三个侍卫面面相觑,最终妥协道,其中一个侍卫道:
“都是属下疏忽,这就给诸位打点一切,只是这儿……”
靳羲明白侍卫话中之意:这座宅子不能没有他们的人。
“你们五个,一个去烧水,两个去买茶叶,两个守在外院。”靳羲静静的吩咐。
“是。”几人异口同声的应声而去,并带上门。
黎雪走到门口,侧耳倾听,确定再无动静,便坐回原位。
“姝儿,这些天在大理寺委屈你了。”靳羲很温和的看着对坐的慕容姝道。
“不委屈,能再次见到靳哥哥,姝儿高兴。”慕容姝纯真的笑着,比慕容瑾少了些巾帼豪气,却有女儿家的可爱和率真。
“殿下,您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尽可与我们说说。”黎雪显得有些急不可耐。
靳羲却轻抬首示意“不忙”,又慕容姝笑道:“姝儿,靳哥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慕容姝鬼机灵的眼眸一闪,随即道:“靳哥哥见到我姐姐了。”
“姝儿真聪明!”靳羲由衷的扬唇赞道,“看来我以后什么也瞒不住你了。”
“那今天靳哥哥怎么不带姐姐来一见?”慕容姝眉目含笑的脸显出失望。
“姝儿不急,”靳羲轻声安抚道,“靳哥哥只是想等你们安定下来再带她来见你,再说这也是我答应她的事。”
“你们俩说上话了?”慕容姝明眸一亮,带了几分俏皮。
靳羲被慕容姝那特有的询问表情弄得一慌,好似心事被看穿一样。
“说上话了,瑾公主很惦记姝儿这个妹妹。”靳羲绝口不提慕容瑾告诫他的话。
“那是当然,从小二姐待我最好,最疼我,”慕容姝微笑着幸福的回忆,忽然一顿,转了话题问靳羲,“你们就说这一句,没说别的?”
“是。”靳羲口风死紧。
“靳哥哥对姐姐说小时候的事了吗?”慕容姝有点急了。
“没有,”靳羲答的恬静,简洁,眼见慕容姝又要再问,“姝儿,眼下,靳哥哥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完成,瑾公主也一样,你能明白吗?”
慕容姝虽然不太懂,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姝儿,靳哥哥明白你的心意,也谢谢你,但现如今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能答应我对瑾公主什么也不说吗?”
“能!”慕容姝镇重的回答。
“真狠!够绝!”季玄摇着扇子,无头无尾的来了一句。
“季玄,你认为我对靳公主狠心绝情?”靳羲向季玄瞥去淡淡的一眼,如同他的话,没有情绪,却让人感觉到言语中的分量。
“我是说你对自己够狠够绝的,”季玄懒散的应声,“十多年毫无联系,就为了心中那份执念,现在好容易见到了,竟然能装得跟彼此不认识似的,也真忍得住。”
“我忍不住又能怎样?”靳羲快速的问,语气也有点重了。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告诉她?”季玄也认真起来,“难道说了就会妨碍你日后的计划不成!”
“告诉她什么?”靳羲一脸歉疚,像是解释,又仿佛自省,“燮国国破家亡之际,大晋却在作壁上观,未能及时予以援手,现在我与她同为杞国俘虏,前前后后都没为她做过一件事,却去告诉她这些儿女情长之事,不觉得很可笑吗?”
“殿下,大晋作壁上观这并非你所愿,而且当前各国情势复杂,陛下定是有他的考量,”黎雪忍不住出言相护道,“不过,我想倘若当初殿下早早对陛下言明对燮国公主的执念,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