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在瞬间,反应极快的阿笙抽出腰间的小刃,早已向着梨花刺的来处狠狠掷去,小刃入离弦之箭一般,眼看就要命中目标,只听咣当一声,却是在最后一刻被对方堪堪使剑击落。
潋滟阁管事装扮的少女却未给他再次出手的机会,接着阿笙的动作之后便足尖一蹬如入云燕雀一般,腾空同时抽出腰间软剑,飞身扑上与之激战在一处,只见银光上下翻飞,残影笼罩,金属交接声不绝于耳,交战在一处的身影肉眼根本无法看清。
宋瑾阴着脸看了片刻,方道:“都给我住手。”
正战在一处的两人又拆了几招,方才不约而同彼此后跳分开。
两人站定怒视对方,宋瑾刚欲再说话,眼角影子一动,从屋内又闪出一人。一出门便提剑警惕的望过来,看到宋瑾三人,先是一愣,又看向方才动手的同伴。
宋瑾见到那人,神色一松,一副你来得正好的表情。
她双手抱臂,斜睨着来人,似笑非笑,轻飘飘的开口讽刺道:“好一个娇贵的主子,好一群不知好歹的下人,这样到人家做客的,可真是一份好规矩。”
出来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向宋瑾求助的护卫首领元鹏。
元鹏见到宋瑾几个,并没有感激的样子,反而疑惑又警惕的望着她们。宋瑾这才想起来,昨日她和阿笙出现的时候是蒙着脸的,所以现在元鹏并没有马上认出她们,倒也不算太过分。
倒是平时不怎么喜欢说话的阿笙,见状眼眸轻挑,冷哼一声:“昨日还给我们下跪求收留,今日就能对我们主子动手,你是看我们好欺负?”
元鹏立刻明白几人的身份了,这也怪不得他,本来夜黑,几人脸上又蒙着黑巾,所以一时没有对上号,识得来者后他神色一肃,连忙拱手抱拳十分抱歉的对宋瑾说道:“方才手下没有认出几位恩人,贸然出手惊扰了几位姑娘,是在下担心昨日的刺客未曾放弃,找到这里趁着主子昏迷又暗下狠手这才如此安排,实在是属下御下无方,还请恩人赎罪。”
说完,元鹏又转头问道:“没有伤到这两位姑娘吧,真是对不住。”
阿筝听不得这样的话,上前也是冷哼一声,傲然抬头:“我们几个都是什么身手,是你说伤到就伤到的?要说你还有几分可能,就你那属下的功力怕还不够。”
元鹏闻言也不生气,倒是好脾气的笑笑,再度对几人抱拳一礼,还向一旁站了站。
清雅的潋滟阁主就在旁边,从头到尾一直没言语,任凭两姐妹将二人欺负够解了气,完全没有要约束的意思,笑话,她还觉得两个侍女说的正是她想说的呢,因此绝对没有解围这种善良的想法。只是在听到元鹏请罪后,侧头上下看了他两眼。
这元鹏好像从昨日回来就未梳洗,衣物也没换,整个身上衣服让他搓的皱巴巴的,面目憔悴,眼睛里面都是血丝,眼下还有两片乌黑,一看不是整晚守卫院子安全,就是整晚照顾主子了,不过那都是他们自己主仆之间自己的事情。宋瑾没说什么,手上轻轻挥了两下,示意他让开。
元鹏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对宋瑾恭谨无比,立刻让开了门口,给宋瑾掌了帘子让几人进去瞧。
一边往里走,宋瑾不由一边心里轻叹口气:啧,瞧瞧这一个个的惨模样,也都是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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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正堂,走到旁边的暖阁,宋瑾榻上看去,宽宽的暖榻上,一个修长的身影躺在阴影里。
明媚的阳光被湘妃竹片的卷帘切割成一条条,温暖幽暗的垂落下来,火墙烧的热乎乎的,地上还摆着火盆,地龙也被烧的顶旺,看守屋子的护卫已经热的脸色微红,汗珠不停往下流淌着,他却像没感觉到一样,只是警惕的望着进来的宋瑾等人。
宋瑾上前一步,仔细的看着榻上的病人,碳盆中一个火花嘣开,升起一小丝袅袅干净的白烟,让宋瑾的目光多了几分朦胧。
病中的躯体并没有给他的形象带来太多的影响。他头发被梳理后整齐的披散着,双眸微合,微长的睫毛盖住眼帘,眉眼精致轮廓分明,长的十分英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换了一次,显得干净清爽,不知道是不是本来的习惯,两只手规矩的交握在胸前,神色平静,好像梦中也未曾发生什么让他动容的事情。
阿筝悄悄上前,向宋瑾说着这位公子的情况。这次的事情,其他人的毒倒是较轻,算是被连带的,所以很快就祛除了。只有他,由于下了毒的饭菜基本都是服侍他的,所以孙老说了,即使人无大碍也没受什么损伤,但是祛毒过程中神元耗损很大,还不知道几天能清醒,因为强行用内力,五脏六腑也有些轻伤,最好这几天不要挪动,静养几日恢复元气,也就没什么事儿了。
宋瑾一边听着,轻轻点头,一边盯着他看。
看了好一会儿,宋瑾突然开口,问的是元鹏:“你们为何不让小厮进来侍候?”
元鹏无奈道:“兄弟们都怕——”
“怕什么?”宋瑾抬头看他:“怕我的下人是昨日那些刺客派来的,还是怕他们奉我的命对你们不利?”
元鹏一窒,难堪于女子说话的不留余地,神色不免有些尴尬。
心中暗道:他元鹏从军十年有余,转战多少城池,真没见过这么直言直语的女人,总是带着一股犀利和讽刺。正因为说中对方最不好启齿的心思,让人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这小姐气场如此强大,训起他们来一点不生疏,有一些瞬间,甚至让他觉得自己是在公子面前,不自觉得有些紧张想要躬身的冲动;话又说回来,她自己还有这么个气派又隐蔽的大庄子,她究竟是谁?
心里猜测苦恼着,元鹏却不能当做没听到质疑,连忙施礼解释:
“小姐请不要误会。这次一路行程着实已经非常保密,除了我们三个根本没几人知道,属下等万般小心,却仍是让敌人钻了空。在下们的罪过万死不能赎了,只害怕那些人再次行凶,因此过于小心些。
另外……确实是担心此地的安全,毕竟我们素昧平生,虽然感念小姐的仗义援手,却也不能就完全放松万一可能的防备,还望小姐体谅在下们的职责所在。”
元鹏嘴上说谅解,态度上却也不卑不亢,越是被抓到辫子的时候,越是要撑住气度,万不能落了公子的颜面。
宋瑾倒也没真生气,因为她就是这样的掌事人。她领导出来的人行事自然也是元鹏一样的缜密。她只是觉得他们做的太直,太不给自己这个主家面子,实在是讨打的态度。心里还嘀咕着,这些手下气度不错,就是有点榆木脑袋。
她拢了拢斗篷,就出门下了台阶,临行前转头跟元鹏,还有刚才向自己射梨花刺的那个人道:“我知你们是什么身份,你们也不用害怕,如果还是不想用小厮,就让他们传个话吧,需要什么给你们拿过来你们自己弄。不过饭还是要吃的,不然你们主子若是昏睡个三五天,你们还要饿死不成?”
又跟阿筝交代:“告诉孙老,每天来看一次,如果人醒了就来告诉我。”
宋瑾还在低声交代着,这厢元鹏听到她说知道己等身份却心下大惊,连忙上前想追问。那位跟阿筝交手的护卫更直接,听说身份暴露了,又摆开准备交手的架势,一跃两步拦在宋瑾面前。
宋瑾被人挡着,慢慢抬头,眼神微笑着,却透着冰冷:“你们是真的当我好性子了?阿筝,方才交代的不用做了,让孙老也别治了,把他们给我扔出山庄!”
阿筝早已冷笑连连,两指并拢一声呼哨,立时不知哪里蹦出来十几个护院,看样子都不是武功平平之辈,几人站好后垂手侍立等待主人下令。
元鹏见事情不好,连忙一掌打下护卫手中的剑:“姚启你是不是傻了!小姐如果对我们有不利之心,还用得救我们回来吗,让我们死在那儿不是更好,你能不能开点窍!”
那姚启看着很年轻,一身素装,身姿挺拔。他虽然能力很强,却是第一次跟着主人出远门,行事刚直有余灵活不足,有点血气方刚。
看他不服气梗着脖子还要说什么,元鹏一把子把他踢到了屋门处:“赶紧给老子进去,你这种护卫法子,公子要病着被你保护到荒郊野地去了!”
然后赶紧回头挡住宋瑾正要出口的话:“小姐您大人大量,他是个耿直性子。本来是世家的旁支子弟,从小被人宠惯了,脑子还有些轴,忠心却是绝对的。也是第一次出门没有经验,不太会说话行事,我们公子是想历练历练他,说他好几次了,还请小姐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宋瑾却懒得理他,只是考虑到他主子的身份,也不能真的把人撵出去,没办法,心下恼怒也只想着只好等主人醒来之后再一并算账了。
她便又冷淡道:“你们也不用害怕成这样。公子醒了他也自会知道我是谁,你们也是有见识的人,怎么一点胆气都没有?
最近几天我都会在这里,也有一些自己的事情要处理,你们没事儿就不要乱跑出这个院子了,涉及到一些我们内部事务,如果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其他人要抓了你们的话我也拦不下。”
说罢转身便走,元鹏这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目送宋瑾带着手下离开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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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瑾回到后院花厅,就把这事儿抛开,抓紧时间处理了一些地方堂主上报的日常的阁中事务,忙着忙着,转眼一天就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有些阴,天色灰蒙蒙的,凛冽的风中还夹杂些许雪片,空气中湿润的仿佛要凝结水珠在衣物上,这一天,宋瑾作为新任阁主的三项考核,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