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寂,树影斑驳。云翠殿因刘奭的到来,显然是忙碌不已,一屋子的侍婢内侍不停地张罗,唯恐刘奭有丝毫不舒服。刘奭端起酒小酌一口,便抬眼看向傅瑶,目光凝聚如幽蓝深海,似疑虑,似深情,更似无奈。傅瑶肩头微凉,有些不自然地说:“殿下怎么一直看着嫔妾不说话?倒让嫔妾觉得怪怪的!”
“没事,只是觉得今晚你特别好看,就忍不住地多看了几眼。”刘奭浓眉飞扬,笑得明目朗朗,却是将满怀心事掩于心底。他不说,亦不想多问。
“殿下可就会寻嫔妾开心,嫔妾一直如此,哪里就今晚特别好看了?”傅瑶低头为刘奭倒上酒,忍不住的眉眼带笑,斟酌了会儿又说,“听说殿下刚去怡心苑了,可是去接太子妃回来?”
“恩。”刘奭声音低哑,右手玩弄着青铜色的酒杯,略有沉思地说:“可她不愿回。”
“不愿回?”傅瑶有些惊诧,随即一笑,“都说太子妃性子温婉,是个端雅知礼的人。可如今嫔妾看来,太子妃似乎太不懂事了些。常言,妇以夫为钢,何况殿下您还是大汉的皇太子。殿下念着夫妻情分不责怪太子妃,又亲自去迎接她回来,就已是她莫大的殊荣了。太子妃又岂能如此不知礼数,竟还驳了殿下的面子!”
刘奭眸子清冷,百感交集,幽幽地说:“是我冤枉太子妃在先,怪不得她!”
“殿下这话的意思是……”傅瑶闻言有些恍惚,只是望着刘奭,默然等着答案。
刘奭抬眸直视着傅瑶,淡定地说:“你遇刺客的事我已调查清楚了,与太子妃无关,张元也全招了!”
“张元?”傅瑶小声嘀咕着,突然觉得这个名字很是熟悉。对,那个人就是璇儿让办事的人。只是,他不是已经死了么,怎么还……傅瑶有些愣神,静坐着沉思不语。
刘奭刻意提起张元,就想看看傅瑶如何应对,如今,看她这个表情,显然是早就认识的。他咧嘴轻笑,故意问:“怎么,你认识张元?”
闻言,傅瑶更是一惊,却是故作镇定地说:“不认识,他一个小小的内侍嫔妾哪里识得?那殿下说说看,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何人要刺杀嫔妾?”
一句话又暴露了傅瑶的心思,刘奭何曾说过张元是宫里的,又何曾说过他就是内侍了?刘奭有些心凉,身子晃了晃,却强制自己定住。片刻,深吸一口气,淡淡地说:“张元就是前些时日出宫的内侍,他与刺杀你的那名刺客李丁是宫内好友。据他说,李丁本就有疯癫之症,只因多年未犯,便无人在意。那日正巧李丁又偶发疯病,才不小心误伤了你,又胡言乱诌说是太子妃指使。所幸最后李丁自己自杀了,不然这日后还指不定又发病伤害谁呢!你也不用太害怕,这事算是过去了,以后无人再敢伤你。”
刘奭说得沉稳,傅瑶却是忍不住地心乱如麻。刘奭这些话骗得过别人,骗得了她吗?张元是她派出去的人,既是未死,在得知她下手要他命的时候,又岂会为她说话?难道刘奭见到的不是真的张元?不对,若不是真的张元,又何苦冒用他的名义去解释这件事呢?傅瑶越想越觉得不对,此事知道的人不多,刘奭既是下手调查了,又知道了张元这个人,那么……想到这里,傅瑶眉头一紧,不好,刘奭大概已经知道这事是她所为了。
“你又愣神了,可是在想些什么?”刘奭目视傅瑶,用手轻抚着她额头散乱的发丝。
傅瑶听罢此话,身形一震,缓缓回神,定定地看着刘奭。刘奭既是得知实情,又为何不直接拆穿她,却要刻意为她隐瞒呢?是不忍还是……傅瑶顾不了多想,只觉再不说出实情,她会在刘奭心中一直留个心机深重的恶名。收敛起纷乱的思绪,傅瑶盈盈下跪,“嫔妾知错!请殿下责罚!”
“你……”刘奭有些错愕,没有多想,忙俯身扶傅瑶起来。
傅瑶避过他的眼神,执拗着不起,“殿下,你为嫔妾如此,嫔妾很是感动。可是,你要这么瞒着嫔妾一辈子吗?嫔妾知道你是不忍,可是嫔妾不想在你身边似演戏般过一辈子!你既已知道是嫔妾设计陷害的太子妃,就请不要为嫔妾隐瞒,直接处罚嫔妾便是!嫔妾不要你为难,不要你心寒,更不愿你伤心。”
刘奭有些意外,亦有些心疼,他皱着眉扶过她,“起来说话吧,地上太凉,你又怀着孩子……”
傅瑶起身站起,回味着刘奭的话,也小心窥看着刘奭的神色。他面沉如水,阴郁惆怅。见此,傅瑶低头试探着说:“其实殿下心里很生嫔妾的气,很想责怪嫔妾是不是?”
“我若要怪你,便不会想法子替你隐瞒这件事了。”刘奭沉眸,有些心酸,沉吟着又说,“只是,太子妃生性恬静,不与人争,你实在不必在她身上花那么多的心思。”
“可是嫔妾害怕,害怕殿下只要太子妃不要嫔妾!”傅瑶颤抖地扑进刘奭怀里,语带抽噎的她紧紧拥住刘奭,听闻着他沉稳的心跳,“殿下知道吗,嫔妾已经等了你多少年了!嫔妾与司马良娣一同进宫,可你从不多看嫔妾一眼,你眼里只有她,日思夜想的也只有她。司马良娣走后,你很快迎娶了太子妃,依旧不曾想到嫔妾。那时,嫔妾真的很难过,心灰意冷,甚至想过一死了之。可是,嫔妾记得初次进太时,你对着嫔妾的那一笑。温暖,亲和,就像清风般美好。嫔妾那时就知道殿下是个温和大度的人,你是不会让身旁的人难过的。所以嫔妾相信,只要嫔妾一直等,一直等,殿下终有一天会看到嫔妾对你的爱。如今,殿下好不容易守在了嫔妾的身边,嫔妾却是每日诚惶诚恐的,害怕这恩宠来得太快去得也太快,害怕以后嫔妾还要孤孤单单的过日子,害怕……”
傅瑶说得深情,刘奭听得动容,未等傅瑶说完话,他已用手阻止了她,“不用再说了,这些我心里都明白。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让你难过了,也不会再让你害怕了。”
“殿下!”傅瑶沉静望向刘奭,对上那双温柔而深情的眸子,心头骤然一紧,亦是喜不能言,愧疚之意也猛然漫起,只是止不住地一直哭泣。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刘奭搂着她的双臂又紧了些,沉声说:“瑶儿,答应我,不要再无端猜忌我对你的真心,永远也不要!”
傅瑶点点头,泪水涟涟的她已哭得不成样子。猛地收住泪水,有些酸酸地说:“嫔妾承蒙殿下爱护,不予怪罪。只是,嫔妾有错是不争的事实,如今又让太子妃莫名地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更是极大地不该。殿下若是不降罪,嫔妾只怕是会无地自容了!”
刘奭用宽袖轻轻试下傅瑶眼角的泪花,语带温柔地说:“该治你什么罪好呢?这样吧,就罚你一辈子为我歌舞吧!”
“殿下,嫔妾在和你说正经的呢!”傅瑶低头用手捶打着刘奭的胸膛,一脸羞愧。
刘奭猛地抓住她的手,笑着揽她入怀,“我说的也是正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