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劲的梧桐树下,淮阳王刘钦静坐沉思。他虽只是穿着平常便服,但他那英姿勃发而爽朗倨傲的身影亦是掩饰不住他骨子里自然流露出的高贵神韵。枯黄的落叶随风飘零而下,缓缓落在他的肩上静若无声。淮阳王刘钦伸手将枯叶握到手上玩弄,又静视片刻,却只是眉头微蹙沉默不语,玉面俊朗之中流露愁思满怀。
正好路过此地的芷冉见此,轻步走来,笑着拍着淮阳王刘钦的肩,惊呼道:“喂!老远就看你在这儿了,可是在想些什么呢?竟连我来了都不知道!”
淮阳王刘钦似乎并不讶异芷冉的突然到来,他抬头看了一眼芷冉,便只是摇头道:“没想什么事,不过是觉得无趣,来此看看景色罢了!”
“没想什么?”芷冉满脸不相信,笑着舒好裙摆在他身边坐下,“那可就怪了!这儿不过是几株枯藤老树和些破石头,倒是有什么景色好看的?你说你是真的在看景,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在此借景触情思念哪位佳人呢?”
“你可真是个鬼灵精!”淮阳王刘钦抬头看芷冉一笑,“你若想知道的事,真是拐着弯儿都得套出来!”
“那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省得这般猜来猜去,我也苦恼得很!”芷冉脱口而出,甜美的声音之中不乏爽朗之色。
“那好!我告诉你便是!”淮阳王刘钦明目流光,俊朗的微笑在嘴角轻轻溢出,“我只是有点儿烦心的事罢了!”
“什么烦心的事?说来听听!”芷冉随身掏出薄饼自在悠闲地吃着。
淮阳王刘钦见此,无奈摇头轻笑道:“你可真是乐得逍遥自在!我在和你说我的心事呢?你倒也吃得下!”
“有什么吃不下的,民以食为天,哪能饿着肚子光听你讲故事呢?”芷冉说罢,笑着将手中的薄饼掰成两半,伸手递到淮阳王刘钦面前,“给!这个很好吃的!”
淮阳王刘钦本是心事满腹,自是无胃口吃这些东西,便笑着摇头推却。谁知芷冉却是满带微笑硬塞给他,“有我魏芷冉这么漂亮的姑娘亲手递东西给你,你都不接!可想着,这长安城内还有哪个姑娘愿意送东西给你了?”
淮阳王刘钦闻言无奈接过,终是忍不住笑道:“你每次倒是都能给人不一样的感觉。第一次见你以为是窈窕淑女,却不想是大胆活泼,率真可人。第二次见你,以为重遇故人,会是温和娴静的,不想倒是古灵精怪,还捉弄了我一把。第三次见你是娇俏可人,特别是你坐在秋千上的时候,天真烂漫,像个花仙子一般。这次是……”
芷冉听后笑得开心,急急地问:“这次是什么样?”
淮阳王刘钦一脸温和,想了想,微笑道:“这次是贪吃的可爱狐狸,又调皮又狡猾,让人无可奈何!”
“你这话可不像是在夸我啊!”芷冉撅着嘴看向他,一脸不服气。
芷冉话毕,淮阳王刘钦立刻清声续道:“可是我觉得你很好!”
听到此处,芷冉才莞尔一笑,甜声道:“念在你最后一句话是在夸我的份儿上,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你前面对我的出言不逊了!”
“出言不逊?”淮阳王刘钦笑着轻蹙眉,又轻声道,“看来你这话说得倒也好不到哪里去!哎!难怪孔子会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芷冉闻言,害怕淮阳王刘钦再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便忙声道:“喂,你刚刚不是有事情要说吗?这会儿倒是全围着我转了!”
“说!当然要说了!”淮阳王刘钦眉目疏朗,很是认真地看向芷冉道,“我母亲要我做大官,可是我不愿意。答应她,有违我的心。可不答应,又怕伤了她的心。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你就是为这事儿烦心啊!”芷冉轻吐一口气,反倒是很轻松地说道,“其实很简单啊,你不想做的事就别做呗,何苦这般为难自己呢?”
“若是不可违的呢?”淮阳王刘钦反问。
“不可违?”芷冉扬眉反问,想了一会儿又道,“要是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刀子架在脖子上也是不喜欢。何况不是身处高位才可以为百姓造福,心怀天下的?只要有心,纵便不是高官,亦可在旁出谋划策,求自己心安,就他人心满,何必非得将功名利禄系于自身不可?”
芷冉才说完,淮阳王愁眉舒展,爽朗一笑:“芷冉,你可真是我的贵人。我算是想明白了!”
“啊?贵人?”芷冉眉头迟疑,有些不解。
“是!贵人!”淮阳王刘钦笑得温和,看向芷冉道,“所以为了感谢你,我呢,带你骑马射箭去!”
芷冉闻言一时都有些莫不着头脑,缓声道:“骑马我会,可射箭我不会啊!”
“不会我教你啊!”淮阳王不理芷冉的迟疑,拉住芷冉就往前走。
……
“雅竹,你看骜儿睡得多香啊!”坐在摇篮边的王政君边笑边推着摇篮。
“是啊!长孙殿下睡着都像是在笑呢!”站在王政君身旁的雅竹随声附和,“让奴婢猜猜,长孙殿下在做什么梦?哦,奴婢知道了,他一定是梦见太子妃娘娘了!”
一句话逗得王政君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摇摇头道:“你这丫头啊!”
没过多久,灵涓就进屋禀告:“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刚让人传话过来,说是晚上还有些公事未处理完,让太子妃娘娘早些歇息,就不必等他了。”
“知道了。”王政君随声说着,眼睛亦是离不开沉睡中的刘骜。她忍不住抚摸着刘骜稚嫩的小脸,又伸手拉了拉被子,生怕孩子着了凉。
晚间,窗外突然飘起细小的雨丝,点点飘落,细微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王政君撩帘起床,套上披风喊雅竹进来。
雅竹点灯走进,“太子妃娘娘有何事要吩咐?”
王政君起身穿衣,温声道:“雅竹,去将殿下的披风取来,随本宫去看看殿下!殿下说不定还在书房呢,这突起的雨,着实添了些寒意。只怕殿下图安静不留人在旁照顾,这会儿倒冻着了身子!”
王政君带着雅竹赶往太子刘奭书房甲馆的时候,却发现宫殿内灯光明亮,里面琴声悠扬明快。乐曲缭绕间,傅瑶婉转清脆的歌声悠悠飘来。
雅竹见此,颤颤地说了句:“太子妃娘娘,那好像是傅孺子的声音!”
“走吧!殿下今晚有人照顾了!”王政君眉眼清和,转身抬步轻走。
随行的雅竹忍不住问:“太子妃娘娘难过吗?”
“不难过。”王政君摇摇头,“我反倒很高兴。殿下没有忘记司马良娣,却已经从司马良娣逝去的伤痛之中走出来了。看来,殿下的心结已经打开了。如此,殿下日后便不会日夜忧思了,可不是件好事?何况,傅孺子平时待人友善,几年以来,都是任劳任怨地在殿下身边默默守候着。别看傅孺子平时总是笑容满面的,其实她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呢?如今殿下如此对她,也该是傅孺子她自己修来的福报了。”
雅竹抿嘴一笑,“难怪皇后娘娘要选您为太子妃呢,太子妃娘娘度量之大可真是非宫中一般女子能比。”
王政君听后,温声道:“不是本宫度量大,只是,在宫中久了,很多事情也就看明白了,想明白了。身为帝王家的女人,该学会忍耐宽容。爱他就要爱他所爱的女人,不生妒,不动怒,为他排除后顾之忧,才能家人和睦,相亲相爱。”
王政君话才说罢,雅竹就在一旁掩袖轻笑道:“太子妃娘娘说话一套一套的,可真是愈发像皇后娘娘了。”
“可别尽顾着笑,这些你也得学着。将来出宫嫁了夫君,也有用得着的时候。”王政君抬眼看雅竹,亦是满脸亲和。
“太子妃娘娘又来取笑奴婢!”雅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太子妃娘娘对奴婢这般好,奴婢哪里舍得离开您。奴婢要侍奉太子妃娘娘一辈子。”
“可就会说傻话!”王政君摇头笑她,“本宫越是疼你,就越是不能困住了你。等到你出宫的那一天,本宫就为你物色一个好夫君。你看,好么?”
“太子妃娘娘,可羞死奴婢了。”一句话羞得一向开朗的雅竹缩身退后。
王政君挽袖轻笑,“好了,好了,本宫不说了,再说你都得找个地方躲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