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流动的风在王政君耳边狂啸成刺耳的呢喃。王政君流着暗淡的泪水,朝前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到一个空荡荡的湖水边才停下来。王政君静静地站在水边,她那绣着凤纹和如意图案的紫红色宫装,飘出了夕阳般凄丽的红色。她头上那高贵华丽的金色凤钗,也在这皓然的月光里晃动着点点金光。
这个山林下,一汪碧水在黑夜里平静得寂然。再往上走,便是萧育最喜欢的地方,萧育将山林上的那个云崖取名为清忧台。可王政君没有再走,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她突然有种想放声大哭的冲动,可盈盈流动的月光中,那晃动的青枝沉寂得如同一股邪魅的幽幽黑气,在她心口沉沉地堵着。压得她的心里闷闷的,闷得难受,闷得疼痛。她突然收住平缓的泪水,悲伤深陷眼底,惨白的脸色和这夜色一样暗淡,静成一面落寞的湖。
眼前清凉而绵长的碧水里,照出了月亮朦胧皎洁的影子。让王政君不自觉地蹲下,又不自觉地想要伸出右手去抓住这水中绝美的明月。却不想,当清凉的夜水沁入到她手心的时候,是一阵刺骨的寒意,冷得有些微痛。
“原来你过得并不开心。”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王政君身边响起,淡淡的,却是字字清晰。
王政君这才瞧见,她倒映在水里的影子旁,已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身影。王政君微微侧过来脸去,萧育那袭月白色的长衫如皎洁的月光般晃眼。她轻轻站起,淡淡地看了一眼萧育后,就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然后埋下头,无所顾忌地痛哭起来。就像是找到一个避风的港湾般,她内心的难受和痛苦可以那么毫无保留地宣泄出来。悲伤的哭声在清冷的空气中断断续续,冰凉地湿透了萧育的衣襟。
“如果我早知道你嫁给太子殿下会是这般的痛苦,我当初便绝不会帮你。”萧育的心疼痛地抽紧着,他带着心疼的眼光,轻抚着王政君垂下的发丝。那柔顺的青丝在萧育手心里变得冰凉,瞬间就往他的心里划入了一丝伤疼。
王政君静听着,依旧是哭得肝肠寸断,颤抖得像是受了重伤的小鹿,好像一个不慎,她就可以那么悲伤地死去。许久,王政君才从萧育怀里微微起来,沾满泪水的脸,忧伤滑落一片,却是未说一句话。
萧育静静地看着王政君,心痛地问道:“现在可好些了?”
见王政君安静地点了点头,萧育又轻拉着王政君的手,说道:“你放心,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身边的。”
王政君本有些惊慌地想要抽出萧育拉住的手,可看到萧育那般深情的眼眸后,她却又不知怎的没有再动,只是任萧育就那么拉着。她一次感觉到,原来萧育的掌心是温暖的,原来就这么静静地被他拉着,她内心的忧伤是可以慢慢变淡的。
“萧育,谢谢你!”许久,王政君才慢慢吐出这几个字。
“怎又说这般见外的话?”萧育俊逸地一笑,拉着王政君的手往前走,“去清忧台吧,也许烦心的事就没有了!”
“会吗?”王政君问道,其实这话是在问她自己。她不知道,要如何接受今晚看到的事实,更不知道以后要如何去面对云萝和太子殿下。这种茫然和难受夹杂在一起,所以心只会越来越痛。
“我相信会的。”萧育回答得平静,目光柔成一面清净的微风,他又道,“以你这般温婉的性子,你会选择原谅所有人,也会淡然面对的。”
“你莫非是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王政君疑惑地看着萧育。
“我并不知晓。”萧育摇摇头,“只是,我了解你。所以,政君,不要难过,无论现在如何,我相信太子殿下的心迟早有一天会回到你身上的。既便不能,也还有我。如果有一天,你累了,不想再走了,我会在原地等你的。”
“萧育,我王政君何德何能,今生能得你如此对待,我……”王政君清忧的眼里,开始变得极其复杂,“我现在真不知道要说什么,我……”
“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的。”萧育笑得浅淡,那温和的笑容里有淡淡的忧伤,又有淡淡的柔和,他道,“可以跟我一起去清忧台赏月吗?什么也不想,就开开心心地陪在我身边!”
“嗯。”王政君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忧伤的脸上终于浮上了一丝淡淡的微笑。萧育亦是笑得平和,轻声道:“那走吧!”
清忧台上,清灵的月辉如柔水般流成一片。云崖上的紫色小花沾染着这朦胧的月光,就如同盛开在仙雾中一般,飘渺得幽然恬静,而又香气馥郁。
王政君和萧育靠在青葱的大树上,流动的薄雾在盈盈挥洒的月辉中变得更加朦胧幻美。幽静飘忽的月色映衬着他们两人那般温和平静的脸,就如同是把这温馨的画面定格在旷远的世外山林一般,浮世喧嚣仿佛如过往云烟般在纯净的世界里清淡飘散。
王政君轻眨了下眼睛,眼帘处那一抹浓重的黑影晃动着疲倦,她累得靠在树上,轻闭着眼睛。萧育见此,伸手将王政君的头轻扶到自己的肩上靠着,“你若是累了,就靠在我肩上睡会儿吧!”
王政君听后,心里微微颤抖了下,她轻轻地抬起头,又端端正正地一个人坐着。萧育见后,说道:“若是心无旁骛,便不必在乎这些礼节了!所以,累了就安心地睡吧,无须顾念其他。再则,纵是有天大的事,也都还有我在呢!”
萧育的话像是清风般舒适,暖暖地在王政君心里漫开。王政君侧过脸,静静地看着萧育。萧育确实是了解她,好像她心里想的事,萧育都能够知道。王政君莞尔一笑,便轻轻地靠在了萧育的肩上,眼前的一切在那一刻竟都变得清晰起来。
“不是累了么,怎还不睡呢?”萧育的声音总是那么舒适,俊逸得像是一汪清泉,又温和地像是一阵暖风。
“我睡不着。”王政君只是轻轻回了这几个字,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对萧育的感激说一夜也说不完,她对萧育的愧疚也是不知道要如何去弥补的。所以,她除了沉默,便是沉默。
萧育听后,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拿出玉箫轻吹了起来。箫声缓缓而出,如碧水轻流般清亮飘逸,好像能穿透到空气里去。一时只觉,云崖恍若天上瑶台,清幽旷远而又声乐仙灵。
箫声轻快细腻地传进王政君的耳里,王政君平静的脸开始变得十分安然舒和,许久后,她睁着的眼睛终于慢慢合上了。
飘渺的箫声在寂静的夜里停止,萧育侧过脸看着王政君微笑,又忍不住用手轻抚着王政君她那张清丽温婉的脸,眼里的柔情如轻云般淡淡浮现。萧育脱下套在自己身上的长袍,轻轻地盖在王政君身上,生怕不小心王政君就会醒来,他轻声道:“安心睡吧,谁也不会打扰你的。”
然后,萧育起身走至前方,皎洁的圆月像是透着金光的光环,很自然地就将萧育的身影全给套进去了。远观静然,萧育竟是潇洒俊逸得仿若月中神明一般。
翌日天亮,阳光碎落成透明的轻纱,柔和地滑过王政君沉睡的脸庞。王政君睁开清美的双眼,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月白色的长袍。她抬头一看,才发现萧育正坐在前方的石头上,衣袂飘渺间,他俊逸明朗的脸上,深思如幽水般弥漫。
王政君轻走过去,将月白色长袍搭在了萧育的肩上,说道:“清晨天凉,可不要冻坏了身子!”
“你醒了!”萧育转身,那一层忧思瞬间转为一丝欣喜。
王政君点了点头,问道,“你一夜未睡么?”
“我习惯了,再说,我也是真的睡不着。”萧育回答得直爽,却也笑得亲和。萧育见王政君听后莞尔一笑,才又说道,“你快些回太子宫吧,我还想在这儿待一会儿!”
王政君这才在萧育温和的笑容中,平静地走下清忧台。萧育看了看王政君的背影,然后清亮的箫声又飘荡在空中,和着清晨清脆的鸟叫声,竟是更加的轻灵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