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什么,我会给你。”男人温和地将脸贴上东方不败有些冰凉的手背,眉间的疤痕显得突兀,像是一刀直接砍入了人的心中。
“除了,任仙刀谱。”顾楼林直起身,捧住露出不甘之色的脸,道,“什么都可以给你。”
东方不败心中愠怒,脸上却是仍是还算温顺的表情,他扭开头挣脱了那一双生着茧子的大手,薄唇似上翘为一个嘲笑的弧度。
“楼林。”他又叫了一遍,他这样亲密地叫了这个男人。
顾楼林笑笑,复又将东方不败抱起,让他安坐在自己的膝盖上,道:“真的不可以。”
“那么,”东方不败转过头,双手圈住了顾楼林的脖子,冷笑道:“去一趟武林盟如何,现在所有人都误以为你死了!”若这死人出现,那么赵暖舟的罪名自然烟消云散。
顾楼林索性将他调转过身子,让两人面对面而坐,东方不败算得上是男人中较为轻盈的类型,就算坐在膝盖上也不会令人觉得半分过重。
顾楼林仍是摇头,一双大手却在东方不败的胸口处摸索起来,这动作听上去猥狎,但男人做起来的时候却无半分狎意。
那双大手经过了胸前一排肋骨,然后屈指似在敲打又似在抚慰,东方不败本心中惊异,但紧随其后的一股温暖气息涌动,打消了他推开男人的念头。
这是熟悉的气流贯通了他的所有感知,心下一阵莫名的欢喜与兴奋升起,但他只是垂着眼帘,默默地看着男人的举动。
接下来,那双手游移到了后背,绕过了两片蝴蝶状的肩胛骨,准确地打通了几处穴道。
源源不断的温暖气流灌入,丹田不再感觉空空如也。
但那过于厚实深劲的力量让他腿部一阵发抖,随后,这战栗向上传到了双肩,东方不败极力遏制住身体的不适,冷汗悄然冒出。
顾楼林见此,一手停下了动作,将脸色苍白之人的头给压下,搁在了自己宽厚的肩膀上。
东方不败忍受着极为疼痛难捱的反作用,却是咬唇挑眉笑了,道:“这就是你的诚意?”
男人笑笑,并不回答,待将手下的动作完成后,伸出袖子擦了擦东方不败汗湿的额头,道:“不够吗?”
“不够。”东方不败回答得干净利索。他不露声色地尝试了运功,但却发现深厚的内劲如同上了锁,无法释放。
顾楼林不语,搂住他就径直闭上了眼,像在调养内息。
东方不败深知自己不可能从这怪人身上逃开,就靠在他身上也暂时做了个小憩,期间尝试了数次运功,但无一例外都是令人失望的结果。
黄昏将近,一道残阳血光将天空分割。劲风起。
顾楼林睁开眼睛的时候,东方不败觉得,这人定是做了噩梦。
先前表情温良的男人此刻惨白了脸,冷汗自背部爬上,在牙齿碰撞时发出骇人的响声,额上青筋也似要爆裂。
好像他在下一刻就会灰飞烟灭、不得超生。
——桃花都枯了,该如何是好?你说的桃花美酒我都还没有喝到。
——我突然喜欢上了中原,是它把你送给了我。
——我跟你好不好?
——楼林?
——楼林。
梦中拨开洁白芦苇的青年身上的银饰反射着干净的光,万籁俱寂,他的眼中只有眼前这个男人。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东方不败不知道顾楼林想如何,但他知道无论顾楼林做些什么,黎宴都不可能活过来。就算他掐死自己也一样。
眼下,眼里冒着血丝的男人突然掐住东方不败的细颈,喉咙里翻滚着奇怪的声音。
“怎会这样……”顾楼林将自己的额头与东方不败相抵,喃喃道:“一定是我伤透了你的心,瞧你,都变得我快要不认识了。”
“阿宴。”顾楼林大张着血色红瞳,温柔道:“只要再一会儿就好,我带你回灯水小镇,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男人摁住东方不败,接着湿腻的舌头就闯入了口腔,让他几欲作呕,这不像是人的舌头,而像是毒物的舌,带着源源不断的绝望毒液,一点点让人感染那种窒息的痛楚。
东方不败并不想反抗这个疯癫状态下的男人,他只是濒死般将双手插入了男人的乱发中,眉头皱起。他感受到了,一种快要腐烂的气味将他紧紧包围。
“我疼你。”男人拉出嘴角的银丝,他说:“我会疼你的。”
东方不败冷笑剧喘,道:“疼我,那就给我任仙。”
顾楼林摇摇头,将他搂得更紧了。
男人将他稳稳地靠在椅子上,自己却是单膝跪下,如朝拜般磕了两下头,嗫嚅着还在冒血的嘴皮,道:“都是我的错,很快你就会想起来。”
空气中的腥气似乎更浓了。
顾楼林真的疯了。
他挟持了东方不败,一路神行,掠过了树尖河面,淅淅沥沥的雨丝早已经褪去,残照天穹中积了碎云,有暖色的光漏下。
像是人世间最温良的东西,那种带着血红的金色光芒涂抹了全身,但东方不败只觉得凉意逼人。
三只翠色雏鸟在枝头嬉闹,而顾楼林带着东方不败,只是轻轻点过这雏鸟的小脑袋而不伤其分毫。
这个男人,不仅是疯子,而且根本是强大到了非人的境界。就算他过给了自己部分至纯至强的内力而有了亏损,但只消合眼歇息一阵,就可跟没事一样。
东方不败想到那些武林盟的猪猡和江湖名士说赵暖舟杀了这个怪人,真是好笑,赵暖舟就是再练上十年也没法伤害这怪物一分一毫才对。
“我们就要到了。”顾楼林开口温柔道。
“到哪?”东方不败问道。
“灯水桃林。”他笑得宠溺,却掩盖不住自己的血丝和青筋。
灯水镇已经没有了数日前那般热闹,因为顾楼林“死了”,且那破旧青石屋也被人寻了多遍而无收获,所谓任仙刀谱的传言,早就散了。
都是些虚妄的东西。
顾楼林把东方不败放在桃林的土地上,正赶上花落得最快的时节,粉色的花吹雪落了一身,满身都是瓣儿,香气扰人。
顾楼林眉眼温和,背对着他就在一株桃树下弯下腰来,双手直直插入了软湿的泥土中,似在挖着什么。
东方不败抬头想要看他在弄些什么东西,却在下一刻有些发蒙。
一只脚上缚着红绳的金莺儿扑扇着肥翅,在他身边绕了一圈。
他脑袋里冒出了那时牵着只肥鸟的一本正经的赵暖舟。
“在哪里?”顾楼林的手被几片碎石割破,脏兮兮地往外头冒着血,他似乎没有挖到想要的东西。
他嗫嚅着嘴唇,又在边上的另一株桃树下挖了起来。
东方不败凝神屏息,小心翼翼地移动了身子。
“找到了!阿宴,你要的……”男人突然抱着一个沾着泥巴的酒坛起身,回头却不见了东方不败。
顾楼林阴沉着脸,掌力挥动,一片桃树随风而倒,躯干沉重地仰面躺倒在湿漉的泥土上,一片零落成泥。
赵暖舟把自己怀里的东方不败往身后推了推,那后头的赵浣碧顺手扶过有些不稳的男人。
“顾大师!”赵暖舟毕恭毕敬抱拳上前,道:“还请跟我去一趟武林盟。”
果然,骆缎洲的话没错,这灯水桃林一行,收获匪浅啊。赵暖洲蹙眉看着眼前抱着酒坛的男人,复又将话说了一遍。
五月四,是那黎宴的诞辰。
当初骆缎洲不过也是猜测这顾楼林未死,没料到,竟是真的。
“我‘摘叶飞花’好歹也身入江湖多年,见过各种人各种招数,像顾楼林这样眨眼不到就在我身上开了五个口子的怪物,怎么可能会有人杀得了他?”骆缎洲这样对他说。
至于那尸体是怎么回事,赵暖舟觉得,这大概只能问一下那个晚锦山庄的主人了。
眼下,他必须把顾楼林请回去,好洗清自己的罪名。
东方不败打量了扶住自己的中年男人,这是个眉眼平凡但是看上去好脾气的男人。
“媳妇……”男人突然笑着说了一句。
东方不败本是极为精神凝聚绷紧的时刻,被这么一句话给弄愣住了,“前辈你说什么?”
男人笑着摇摇头,将指尖抵在唇上。
顾楼林大怒,化花枝为剑,点剑而起,似要见血,赵暖舟立马感受到刺骨杀气,后翻而退,道:“大师莫怒!”
“把我阿宴还来!”顾楼林白影一闪,顷刻间击飞了赵浣碧,又震伤了赵暖舟,以神速将东方不败重新打横抱了起来,然后几个燕云轻点就飞身进了青石屋中。
赵暖舟一急,忙要上前去追,赵浣碧拖住了他,道:“你想死吗!”
老子毕竟心疼儿子。
“你去找沈又莲来!我现在得跟进去,要不然那人发起疯来就完蛋了!”赵暖舟晓得巫辞儿师傅那事,这顾楼林发起疯来连自己的爱人都敢下狠手,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你跟我一起走!”赵浣碧舍不得让自己的崽子冒险进去,伸手就要去抓他的手。
赵暖舟狠狠甩开了他老子,转身轻功离地。
“女人……媳妇如衣服!你这是何苦?”
“我稀罕他!”赵暖舟头也不回道。
这一句,将赵浣碧的嘴边话给生生噎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