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不败跳下车,对那车夫说道:“你等我两个时辰,若这时间一过还没等来我,你就走吧。”言毕,掏了点碎银子给这男人。
男人道谢着接过银子,同时道:“这里荒凉的很,你要小心才是。”
东方不败笑笑,撑开伞骨,走到那只猞猁面前,接过猞猁的小肉掌,皱眉询问道:“你主人呢?”
猞猁挣开东方不败,扭头就蹦跶开了,东方不败便在他身后跟着。
这猞猁脾气精怪,又被它主人养得好,素日半点肮脏都沾不得,现在它的几块毛发黏着在一起,又像是在泥坑中打过滚,且腿脚看上去都有些不利索,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事啊。
天阴阴郁郁地飘着细雨,山路陡峭宛转,无意踩中一潭积水,裤脚就被溅湿了一片,这让东方不败不禁蹙眉。
猞猁在山路上急躁地跳着,东方不败紧跟其后。伞顶被一枝树杈给勾了去,然后被划拉开,东方不败干脆丢弃了这把伞,专心跟着那猞猁。
大概是天寒的缘故,那猞猁受了些冻,甩甩了浑身沾着水珠的毛发,然后情不自禁打了个大喷嚏,发出可怜样的声音。但它仍一心一意带着路,并不想停下片刻。
究竟是什么让这大猫这样着急,东方不败暗自讶异,不会是那南蛮出了事吧?他心中一狠想要掉头就走,但终究没下定决心来。
穿过一片高如幼童的植物,东方不败随手擦过自己脸上被锋利叶片划开的血口,打量起眼前这个兀自生出的木屋。
之所以说它突兀,是因为这里没有一丝一毫人的生气。
猞猁弓着背,龇牙咧嘴,作出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样,喉咙里咕噜咕噜作响着。
然后一道白光自窗口闪出,不带杀意,仅仅是个警告,只削掉了东方不败一缕青丝。
东方不败不禁后退了几步,那猞猁发出了哀求的声音,他看了一眼这忠心的小玩意儿,拂袖紧退道:“我去找人来……”
但是接着甩出的第二道光将他的衣角生生钉在地上,他正想扯断衣服时,第三道第四道紧随着而来,这些插入地面的东西,都是桃花枝。
不过,都干枯了呢。
东方不败咬牙挣扎着,猞猁忙也跟过来帮他,但这时候,屋子内的人出来了。
一个瘦高的男人,脸很平凡,眉宇间有一道疤,笑起来风轻云淡。
“阿宴,欢迎回来。”男人温和地俯下身,将他抱起。
猞猁凶狠地扑上来,男人动也没动,那小畜生就被弹开,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没声音了。
“你!”东方不败心疼这小畜生,不禁怒视起这个陌生男人。
男人倒是温柔的很,他刮了刮东方不败挺翘的冰冷鼻子,淡淡道:“我们走。”
“你是谁?”东方不败气恼,心想自己又摊上了什么玩意儿。
男人笑道:“我是顾楼林,你是黎宴,我带你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分开,可好?”
东方不败倒吸了一口气,错了,错了!这顾楼林并没有死!
而且,这男人定是疯掉了。
“笑死人了,当初是谁把我推下万蛇窟的!”既然他疯了,那么东方不败何不个顺水推舟。
东方不败搂住他的脖子,道:“我好痛,都没有一块好皮肉了。”
顾楼林将他抱得更紧了些,道:“不痛不痛,你要痛极了,就咬我。”
“我徒儿呢?”东方不败见男人真把自己当成黎宴了,忙开口问那南蛮下落。
男人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回来时他就没了。”
东方不败敛住眉头,心中犹如万马奔腾,不断处理着眼下的情形。
顾楼林根本就没死,那么赵暖舟的罪自然是子虚乌有的。至于巫辞儿,这顾楼林曾经把巫辞儿绑来,但巫辞儿趁他出去时自己逃走了……或者说,被人救走了?
至于顾楼林会开口叫自己为黎宴,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疯了,要么是他在装疯,但是后者,东方不败想不出任何动机来。
太可悲了,东方不败冷笑,心道,这样装疯卖傻有能如何,死了就是死了,再也不可能回来。他疯了又这样?
你哭你笑你闹,又能怎样?
东方不败被男人抱进屋子时竟然觉得心底一阵荒凉。
“你休息一下,我们等会儿就出发。”
“去哪里?”
“家。”
“这里不是么?”
“不是。”
顾楼林玩弄着一旁的几枝桃花,大手温柔地抚弄着,突然,他从那干枯的枝上摘下一朵死去的花,比划起来。
记忆变得混沌。像是很多年以前,又或者是在昨天,眉眼好看的青年的蜜色身子汗津津的,在自己的捣弄下像花一样绽开,就那样乖巧温顺地张着腿,把什么都给了自己。
他打开只穿戴着银饰的身子,毫无保留。
天气或者不那么凉,他对自己露出清冽的笑容,张嘴接下了屋檐上的雨滴。
漆黑的发就枕在脑后,真是好看得紧。
顾楼林抬眼,抹了把自己自己干涸的唇,龟裂的皮冒出了血珠子,染上了灰白的手指,突出的指节勾画了清晰的骨。
东方不败看着这个疯男人,他知道自己逃不走的,自己若是想在这人眼皮下逃走,是绝对没有成功的可能,就是自己还有当初那样的功夫,也没有百分百的胜算。
顾楼林拨弄着那些一点也不新鲜的花枝,然后就突然朝自己走来了。
“这样就很好看了。”男人摘下一朵锈迹桃花,亲手戴上了东方不败的发鬓。
东方不败摇摇头,道:“不好。”
顾楼林笑笑,吻了吻他的鬓边,道:“我不想天下第一了,我不想成仙了,但是我想你了。”
东方不败挑眉,“我不是在这里吗?”
顾楼林阖眼,道:“不一样,这不一样。”
“顾楼林!”东方不败怒道:“你是真疯假疯?”
男人笑笑,用手指抵住他温润的朱唇,道:“我爱你。”
感觉心头被猛击,一阵战栗,这句话,从来都没有一个男人对东方不败说过,想不到第一次听到这种话还是一个疯男人对自己说的,万万没料到啊。
“你既然爱我为什么还要杀了我?”他没有办法忍受下去了,他不是任何人的替身,赵暖舟也好,顾楼林也罢,要拿自己做什么替身的话,完全没有办法忍受。
但是他不会去戳破这个疯子的梦境,至少现在不会,他并没有不理智到那份上。
不过在这疯男人说“我爱你”三字时,他突然有了一丝不甘。
黎宴死了,有杀人凶手的悔恨与自毁。
而他死了,有谁会在他坟上哭?没有。
有谁在雨纷纷时节为他拔去乱草青青,有谁会魂魄入梦之刻为他心疼一把,没有,杨莲亭不会,赵暖舟也不会。
“反正我都已经为你死过一回了,现在你肯不肯听我的?”东方不败看着顾楼林苍白的脸,无由来地痛恨着。他想亲手撕毁一个人自圆其说的梦境,但是现在的状况不允许他这样的举动。
很久以前,他看着一片人跪倒在自己面前,而自己端坐在阴谋铺就的王座上,就像个君主高高在上,他可以抬抬手就夺人命,一种痛快的感觉曾盈满自己残缺的身体。
可是现在他感受不到那施虐的快乐。
他捏住顾楼林的下颚,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害了我,你看着我被万蛇咬噬、剧毒穿心,现在你肯不肯补偿我?”
“楼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