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眼下认定,也未必会是携手一生之人。”当落日在深蓝的海平线上洒下最后一抹余晖时,接着天边的广阔海面就像即将冷却的熔金,闪烁着金红色的碎光。克雷斯和艾力贡的人马已埋伏在海岸对面的高耸山峰中,静静地等待着爱留沙的城门为他们打开。
“就他们俩能把城门打开吗?”艾力贡换了个姿势缓解有些僵硬的身体,
话语里的担忧多过急躁。克雷斯瞥他一眼:“耐心点儿,斯巴达克斯说过要等到月上中天才是爱留沙劫难之时。”
“他们打算用什么办法?”林平之没有参与他们的商议,他和其他人一样盯着那座被高高的城墙遮蔽的城市,似乎试图从中判别出甘尼克斯的具体方位。
一个长着黑胡子的男人回答了他,他曾经在爱留沙呆了好几年,对这座海滨之城的知无不言帮助了斯巴达克斯攻占城市的决心:“甘尼克斯有一个故交是城中铁匠,他们没有办法带武器进城因此必须先去找他,我想区区守城士兵可没有能打倒携雨之使者的信心。”
也就是说甘尼克斯要冒着生命危险单打独斗?
林平之有些后悔听了甘尼克斯那些什么此行毫无危险爱留沙城必是囊中之物的鬼话,尽管他知道甘尼克斯的轻狂之语不全部是狂妄自大,但他仍没法干等在这里。
林平之跳出藏身的岩石,克雷斯立刻叫住他:“你要干什么?”林平之充耳不闻,
他的四肢就像最灵敏的猫,崎岖的山路不能给他带来一点影响,飞快向那城门而去,随后他轻轻一腾就跃上了两人多高的城墙,再一眨眼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那高墙之后。
“某些方面来说,他和甘尼克斯还真是相似。”艾力贡哑然笑道。
……
一到日落时分,爱留沙城的宵禁也随之生效,全副武装的士兵小队在鳞次栉比的建筑间四处赶人巡逻,绝不许任何一人逗留在夜晚的爱留沙街道上。
这是市政官保护公民和预防敌人的方式之一,但这难不倒林平之。腿脚借力踏向石柱借力一纵,林平之上了房顶,轻松避开了士兵的视线范围。
屋顶的视野在夜间开阔便利,林平之倒也习惯了如此梁上君子般的行径。他尽量放轻动作,在房屋瓦片上留下一连串清脆细微的嗒嗒声。
“妈妈,天花板上有声音。”小女孩好奇的声音隔着木板闷闷地传来,随即是一个妇人的安慰:“只是猫咪在恶作剧而已,宝贝,来盖好被子就听不见了。”
林平之跳到地上,听得有些微微发愣。就在他出神的瞬间,一只手忽然从背后捂住他的口鼻将他拉进了墙后暗影里。林平之眼前一暗,对方高大的身形完全笼罩着他,胡子拉渣的下巴和浅淡的酒窝一下就暴露了对方的身份。随后一对巡逻兵由远及近,又逐渐离开,待重归无声后甘尼克斯放开他,悄声道:“安全了。”
林平之早在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时就镇静了下来,他仰头望向甘尼克斯,那双眼瞳很像两簇燃烧的蓝色火焰,可是又温柔得像是隔着一汪清水,对方粗糙的指腹正摩挲着他后颈柔软的肌肤,金色的卷发映照着月光。
“你怎么进来的?”他们维持着那样的姿势,甘尼克斯的语气很意外,却透露着沙哑的笑意:“像当初你在我房里从天而降一样吗?”
彼此的身体贴得太紧,林平之觉得胸腔里的气都快被他挤没了,但却并不会因此觉得难受。一股暗火,某种激流开始在体内汇聚冲刷,男人的原始欲|望似乎在越是危险的环境下越是容易被激发。他们都有些情难自禁,暗沉的月色开始变得暧昧而旖旎。
他们在黑夜里接吻,顺从内心彼此紧紧依附,什么重任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小小一隅此刻已是整个天地。
“那边是谁?为什么还留在街上?!”
不速之客突然出现,林平之凝起目光看向来人,灵机一动从容答道:“他的我的奴隶,我们正要归家。”
两人在做什么勾当士兵自然一目了然,士兵露出理解的眼神,探究的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又歪了一下头,“抓紧时间,上头的命令天黑后街上不留人。”林平之那身好袍子帮了大忙,士兵相信了他的说辞,往甘尼克斯瞟了一眼一语双关道:“请多保重,阁下。”
“多谢提醒。”林平之微微颔首,士兵离去后甘尼克斯抓了把头发,“走吧,我们去找斯巴达克斯。”
……
甘尼克斯带着林平之到了城中的铁匠铺,斯巴达克斯正细细看一把重剑的模样,见到林平之后讶异地挑眉:“你一个人来的?为什么不带在营地?”
“营地有巴尔卡看着。”林平之打量着屋子,一个黑黑瘦瘦的中年男人光着膀子,红彤彤的脸庞上两只黑眼睛明亮锐利:“我只打了两把武器,墙上有看得顺眼的自己拿吧,反正斯巴达克斯已经付了足够的钱。市政官不允许我私自打造任何兵器,不过谁管他呢。”他说着哈哈笑起来,“我再也不用是他妈的罗马人了!”他大笑着和斯巴达克斯击掌,为此欢欣不已。
林平之默然扫了眼房内,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烙铁镣铐和各式各样的农具,就是没有一把像样的兵器。
“怎么样,伙计,我的技艺是城里最好的,当然价格也会好看些。”
林平之摇摇头道:“不必。”
“走吧,我们该去迎接我们的同伴了。”斯巴达克斯将另一把剑抛给甘尼克斯,三人由铁匠埃提斯带路来到城门,哨塔里的士兵只有两三个,两侧的储藏室堆放着收缴来的兵器。
“要怎么做?”甘尼克斯问。
“本来我也为此头痛,但既然赛里斯在这里,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斯巴达克斯胸有成竹地看向林平之:“用你那神秘的能力让他们形如木桩,能听能看却不能动不能言,我知道你擅长这个。”
林平之失笑:“看来那次令你至今难忘,就当还你的人情。”随后他走出暗影,旁若无人地靠近城门。
守卫立刻发现了他,怒气冲冲地围上来:“站住,你是——”
林平之收回手,看了眼此刻一动不动的人形塑像,另一名士兵已经注意到这里。
“赛比留斯,怎么回事?”他加快脚步走过来,但林平之的动作更快,一个擦身间那人已经成了第二座雕像。
在暗处观看的埃提斯啧啧称奇:“哦~还有最后一个。”
三个值夜士兵中最后一个穿了战甲,林平之不能再用点穴术,与他真刀真枪打起来,踢向他时脚腕被拿住,林平之见右脚受制,立即长剑抵地稳住身形,随即腰身一拧左脚踢向对方手腕旋身而上,随即落在他身后以剑柄劈他后颈,对方马上软倒在地。
“神明,我可千万不要惹到赛里斯人。”埃提斯感叹道。
斯巴达克斯和甘尼克斯对此一笑置之,然后分头去开两边的城门,林平之站在甘尼克斯身边看他用力扳动机关,忽然开口问:这扇城门打开后会发生什么?”
“你会看到这座城将从罗马人手中易主,被我们攻占。”
“我是说具体的。”林平之眼中聚积着挣扎矛盾的情绪,那是他折磨他内心令他不断自责的来源:“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甘尼克斯笑容顿失,“罗马人不值得同情。”
城门已经打开,他们的高度能看到一大群人呈锥形冲向这座目前依然安宁的城市,熟睡的人们尚不知他们即将迎来奴隶们的怒火和杀戮。
“林,忘了它,如果这让你感到难受痛苦。”甘尼克斯的眼神告诉林平之他同样对血流成河感到悲悯,“这是战争,由鲜血白骨堆积而成。”
城门已经全部打开,奴隶军的吼声就像贴着地皮而起的滚雷直向爱留沙逼近。林平之看着他们冲进城门,像分散的河流冲进目所能及的房屋,随后是一声尖叫,一开始还能辨别出声音,没多久无数的惨叫和怒吼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林平之不忍地闭目别过脸,这是屠城,征服者最血腥的方式。但他明白,他也是帮凶之一。
“来几个人跟我去粮仓!”斯巴达克斯高声道,然后叫甘尼克斯:“甘尼克斯,你带人去市政官的府邸。”
甘尼克斯闻言点点头,他看向林平之,“我得走了,必须得去。”
林平之只是嗯了一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那令甘尼克斯感到不安,他看起来像要被这场战争的悲吼撕碎。他回身拥抱他,嘴唇贴着对方的耳朵低声地保证:“一切都会结束的,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