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上看去一片火海。林平之立于斯巴达克斯身后,看到他们的人呈环形包围在火势之外,决不让一个罗马人逃出生天。斯巴达克斯的双眸中映着火光,唇边噙着胜利的笑意:“这场大火熊熊燃烧,却使我们如沐甘霖,这都多亏了你,林。”
还在神庙之中时斯巴达克斯等人商讨以少胜多之法,林平之建议做出撤退的假象让伊莉西娅听见,借此引诱葛雷博进攻,这位急于讨好元老院的年轻将军居功心切,再加上是出自妻子之口必定会追上来自投罗网。
林平之回以淡淡一笑,客气地推诿:“全因众人集思广益团结一心,我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斯巴达克斯对他想撇干净的想法失笑:“我知道如果不是甘尼克斯你不会趟这浑水,可也不必如此谦虚。”
“你我既非敌亦非友,但当日替我隐瞒之情不敢忘,全都还了人情。”林平之顿了顿,“何况你曾是一方部族首领,行军打仗我自是远远不如你的。”
对方紧咬立场死不松口,斯巴达克斯深吸口气,手上的兵器已经蠢蠢欲动:“今日与我共浴血者,皆我兄弟手足。”斯巴达克斯看他一眼,随后向他的跟随者们高喊:“走,我们去取葛雷博的首级。”
他们挥舞着剑盾奔跑下山加入作战的同胞,林平之眯起眼辨认火光中甘尼克斯的方位,随后像只羚羊般快速跟了上去。
……
熊熊大火以燎原之势凶猛而疯狂地扩张,碎裂的火星仿佛融化在天际,将天际线染成热烈而温柔的橙红色。
“该死的!大门被关上了!”想要逃进神庙躲避大火的士兵绝望地大喊。
一个跑出火圈的人又被扔了回来,葛雷博狼狈地侧身闪开,身上的铁甲变得热烫之极。他一把将其扯下去,举头四顾却找不到出路。箭矢如雨般咻咻射进来,他看着溃不成军的众人,这支耗尽财力精挑细选的军队在火神的怒火中不堪一击。
“将军,走这边!”阿舒尔和埃及人找了过来,葛雷博没有时间哀恨斯巴达克斯的奸险狡猾,他跟着两个手下披荆斩棘破开的道路逃出火舌的追击,没想到克雷斯和甘尼克斯正等在那里。
“阿舒尔!”葛雷博喊道,前面是刀山后面是火海,他只能杀出一条血路。阿舒尔立即对埃及人使了眼色,后者听令挡在两人之前,精壮的身躯和毫无感情的双眼仿佛来自荒古森林最凶猛的野兽,手中两柄匕首已蓄势待发。
这家伙就是葛雷博的杀手锏了。
甘尼克斯看着就像一座壮硕的黑塔般的对手愉快地笑起来,他晶亮的湛蓝双眼盯着对方的动作,势均力敌的对手令他浑身的血液都涌动,每一根神经都在兴奋地颤抖。
甘尼克斯决定先发制人,他曾和这个家伙交过手,即使是自己的体型在对方勉强都能算作轻巧。杀伤力双倍的双刀配合敏捷的伸手对上同样锋利的双匕首,短兵相接的瞬间埃及人的腹部现出一道血痕,而甘尼克斯也同时被对方的肘击挥倒在地。然而对方却像感觉不到痛苦一样,眼中带着嗜血残暴再度逼近。
在两人生死相搏之时,精明的阿舒尔趁着克雷斯等人忙于应付突围的骑兵领着葛雷博伺机冲出重围,年轻的将军忽然心中一紧望向身后,怀有身孕又四肢被废的伊莉西娅从马背上滚落在地,她绝望地望着葛雷博,原本娇艳的双唇如今苍白地颤抖,“别丢下我,葛雷博……”
葛雷博的喉结困难地滑动了一下,视线转向大火中大批大批牺牲的兵士和仍在负隅顽抗的残余,最后他决然转身,将曾经深爱的妻子弃之若履,带着一队近卫匆匆逃进深林。
甘尼克斯眼尖地注意到那两人,抵挡埃及人攻击之余气喘吁吁地朝同伴吼道:“克雷斯,别让葛雷博逃了。”
克雷斯大叫着击杀两名士兵,转头迅速找到了那两个逃向不远处的身影,沉声哼道:“即使带不回他的人头,我也至少会带来他的老二。”
“把阿舒尔交给我。”妮维雅事先对克雷斯声明,她已经等了这一刻太久,从在巴蒂塔斯家中被主人作为奖赏赐给阿舒尔,到阿舒尔抖出自己早就失去贞洁,并且被女主人得知自己和她钟情的克雷斯暗度陈仓,盛怒的女主人将她几经转卖最后沦至矿场的这一段刻骨铭心的悲惨经历,她知道难以磨灭的烙印和无穷无尽的苦痛只有在亲手杀死这个罪魁祸首之后才有可能真正地选择遗忘。
斯巴达克斯带着分队与伏击的战士们汇合,发现他的米拉背着弓箭跑过来:“我们做到了,斯斯巴达克斯。”
“你怎么在这儿?”斯巴达克斯问,“其他人呢?”
“放心,他们很安全,卢修斯造了很多弓箭,我想我们能帮上忙。”
斯巴达克斯欣赏这位女战士的勇气,于是提醒道:“小心点,米拉。”
“葛雷博就在西南方向的树林里,克雷斯已经追了上去。”
斯巴达克斯点点头以表示了解,昂首望向他们的战场。嘶喊着四处乱窜的罗马士兵就像一个个从火海滚出来的火球,眨眼间就成为起义军刀剑下的亡魂。
“我想你愿意并肩作战的另有其人,我们庆功宴上见。”斯巴达克斯轻松地向林平之道,后者一笑,对方志得意满的神情却不会令人生厌:“看来你已志在必得。”
随后他们分道而行,火光中的战场混乱不堪,林平之提着长剑,滚滚浓烟呛得人喉咙发痒呼吸困难。
罗马人已经慌不择路,有个不长眼的径直撞了上来,幸好林平之闪得快只是衣袍擦到了些火星。然后只听见罗马人短促地哀叫了一声,他的胸口连着战甲已经被长矛刺穿。林平之测过连,看见巴尔卡拔出他的武器,双目血红,仿佛一头终于爆发的野兽尽情地撕咬着杀向他的敌人。
林平之亦不再对罗马人客气,长剑顷刻间鲜血淋漓,他不耐地足下发力运起轻功,但却找不到甘尼克斯的身影。
冲天的明亮火焰和此起彼伏的刀剑铮鸣扰乱了林平之的知觉,直到他听到一声愤怒而绝望的嘶吼:“不——!”林平之一下就认出那是甘尼克斯的声音。他心头一跳,马上向声源所在提气奔去。
在附近的丛林中林平之找到了他。从火场到暗林的强烈视觉落差让林平之一瞬间只能看到两个一顿一顿跃动的青色人影,然而甘尼克斯的声音已经如同穿破迷雾般变得清晰。林平之焦急地走近了些,随后他的眼球中映出了甘尼克斯的模样。
这个金发的凯尔特战士此刻发了狂,他像弹簧一样向埃及人高高跃起,面容因狂怒而扭曲。埃及人被踢的踉跄了一下,然而绝命的一击接踵而至,甘尼克斯使尽了所有的力气,一纵之下刀刃生生劈裂了对方的脑袋,霎时脑浆四迸。甘尼克斯力道之惊人令人瞠目结舌,埃及人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归了西,碎裂的眼球被浓血覆盖,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甘尼克斯喘着粗气,快步回到附近的地方蹲下,隐约间抱起一个人叫道:“奥诺玛莫斯,不……”
林平之这才看清奥诺玛莫斯正躺在那里,他走了几步后立在那里,黑教练奄奄一息的呼吸几不可闻。
“我要回归我妻子的怀抱了,兄弟。”奥诺玛莫斯在和埃及人较量时受了致命伤,流失的鲜血在带走他的生命里。他微笑着看着甘尼克斯,即将见到妻子的喜悦反而令他对死亡产生一丝期待。
甘尼克斯说不出一句话,他觉得天上就像破了个大洞,黑乎乎阴沉沉地朝他们压过来,仿佛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或是从地狱而来的死神。他只能盯着他,拼命紧咬牙关抑制颤抖,即将失去挚友的痛苦令他眼含泪水。
“我们在另一个世界等你……”奥诺玛莫斯眼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死亡带来的重量瞬间狠狠砸在甘尼克斯的心口。
林平之沉默地蹲下身,他知道此时此刻任何多余的话语都可能刺伤对方本已悲痛万分的心,就像当初满门被害时绝望的自己。
甘尼克斯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他放下奥诺玛莫斯的躯体抬起脸看他,那双美丽的带着血丝的蓝眼睛让林平之心中抽痛。他们无言地对看了一会儿,随后甘尼克斯紧紧抱住了他,活人的体温让他忍不住更加用力。灭顶的悲伤透过有力的臂膀传达过来,压得林平之透不过气。
“他原谅我了。”
林平之轻轻抚着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