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怒气冲冲地一个劲往前走,一排排窗户和隔墙制造的光影错落令他头脑混乱,而甘尼克斯的话却在这团混乱中越发清晰。林平之为此更加恼羞成怒,心道他不愿留我在这危险之地,自己却不是那该被悉心保护的弱质女流,莫不是平日里表现太过懦弱才被他小瞧了去。
林平之紧皱着眉一门心思地往前走,忽地眼前一暗,才发现他已走到了尽头。
他停下脚步,视线中黑暗的墙壁前有两团黑影在动。他微微眯细眼睛,随即看到一个男人回过头看他,他巨大的身躯后藏着另一个娇小的身影,林平之认出了那双眼睛。
“妮维雅?”他出声确认,那娇小的女人颤抖着应了一声想要跑过来,但她被男人铁钳似的臂膀压制着,她衣衫凌乱泪眼婆娑,显是那高大男人正在非礼她。
“别多管闲事,小个子。”男人懒洋洋地警告,完全不将身形瘦削的林平之放在眼里。林平之内心腾起一股怒火,冷冷道:“放开她。”
男人从妮维雅的脖颈间抬起脸,冲他不屑地笑:“别以为有战神护着你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舔老二的小贱|货。”
侮辱性的词汇就像烧红的烙铁,在他的头脑中刺啦一下点燃,冒出的白烟腐蚀他的神经,灼烧他的理智,最后化成冰冷的挑衅:“现在他不在,你大可一试。”
……
“嘿,甘尼克斯!我正要找你。”甘尼克斯看到艾力贡走过来,待再回头小家伙早就跑没了影,他不得不暂时放弃,向艾力贡问道:“什么事?”
“斯巴达克斯说了无兵不成将,来吧,我们没工夫浪费时间了。”他二话不说将甘尼克斯拽走,后者目光在那空无一人的地方流连了一会儿,皱着眉跟他离开。
“卡普亚离这里很近,葛雷博甚至不需要在山脚下扎营,他们更可能会在半夜发动突袭,值夜人必须加倍打起精神……”
“我们的人只会赤膊上阵,如果他们用投石车或者火箭我们就必须想别的办法。神庙的位置在这里,我们或许在这里设个陷阱,然后派人从这里绕出去袭击他们的后方,将他们赶进来瓮中捉鳖。”斯巴达克斯在地图上比划着跟另外四人讨论。
“困难的是怎么引他们进来一网打尽。”
五人眉头紧锁,随即心有灵犀般异口同声道:“伊莉西娅。”
“哐——!”砖石碎裂伴随着重物坠地的巨响猛地吓了众人一跳,斯巴达克斯无奈地看了眼艾力贡和克雷斯,然后打算出去收拾烂摊子。
“有进步,至少不是群殴……”斯巴达克斯的调侃忽然归于无声,他的眼前闪过一道红色的疾风,犹如上好布料的长发让他一下就反映过那是赛里斯人。他正和一个足有他三倍身量的大家伙比试,剑上寒光如日照飞瀑,一练如洗。
林平之的身姿轻灵敏捷,暗红色的长袍在风中似翩蝶,招式凌厉却又婀娜美妙,几乎让人舍不得移不开眼。
斯巴达克斯陷入一种古怪而又美妙的情绪中,就像久远的记忆中初次见到色雷斯的茫茫雪原,或是那冰天雪地之后的春天里开出的第一朵花,那种令人情不自禁感叹屏息的美丽,以至于当那股淡淡的微风静止下来后他反而觉得有些可惜。
那大块头已卧倒在地,林平之长身玉立,剑尖直指对方咽喉,所有人都只看到那团红色像没有重量似的不断翻飞,但没人看清他究竟是怎么制服对方的。
“你觉得我能杀多少罗马人?”林平之问斯巴达克斯,眼神却是向着甘尼克斯。
“欢迎加入。”斯巴达克斯笑了,同时甘尼克斯的表情变得无比纠结,小家伙看来被他气得不轻,但他哪怕神勇得足够以一当百,甘尼克斯也不想让对方留下来冒这种险。
林平之打完一架发泄的怒气在看到甘尼克斯的脸时不减反增,他赌气地转身就走,随后听见那家伙边追上来边喊他的名字。
“林!”甘尼克斯挡住他的去路,“别这样好吗?”
林平之抬头看他,“你们不是缺人手吗?我想尽绵薄之力难道你还不高兴?”
“你不属于这里,林。”甘尼克斯一心想要说服他,“你属于赛里斯,你那么眷恋地描述出的四季如春,美如天宫的地方。”
林平之低下头,急促的呼吸像是打在甘尼克斯的胸口,沉默了很久他才几不可闻地回答:“你曾说过我们属于彼此。”
那轻轻的一句话令甘尼克斯瞬间没了力气,林平之将剑横在两人之间:“男子汉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我虽无此皇天霸业之想,但亦能理解,你既执意如此,我自当奉陪。真到了战场上还说不定是谁护着谁呢。”
林平之忽地一笑,甘尼克斯彻底没了辙,他怕那些担忧一出口就会像魔法一样成真,于是只能像以前一样点点头妥协道:“好吧……好吧。”
……
神庙的人在打量的撤离后仅剩下为数不多能战斗的精英。斯巴达克斯率人紧锣密鼓地在神庙周围方圆数丈都浇满火油,再铺上干草树叶和动物尸体掩盖气味;随后在那四周挖出战壕作为埋伏地点。
在做好这一切后他们把伊莉西娅带出地下室,斯巴达克斯拿下她的蒙眼布,惊恐万状的女人脸色憔悴灰白,早没有了贵族的光鲜亮丽。她挺着大肚子害怕地看着他们,直到有人抬上来一个巨大的木制十字架,她颤抖着掉下眼泪:“不……求求你们……斯巴达克斯,杀了你妻子的是葛雷博,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苏拉也是无辜的,她当初也是这样苦苦哀求,你们放过她了吗?”斯巴达克斯冷酷地看着她,“我不会杀了你,你的生死将由你的丈夫定夺。”
坚硬冰冷的铁钉透过骨骼将伊莉西娅的四肢牢牢固定在高高的木板上,她痛苦而凄惨地尖叫着,就像曾经每一个被她如此对待的奴隶。华美的裙子如今高高扬在空中,仿佛一面破败的旗帜。
“我们走。”斯巴达克斯没有再看他一眼,带着数量不多却威武不减的起义军们离开了神庙。
……
暗夜的维苏威山腰,点点橙火井然有序朝神庙方向前进。
葛雷博骑在马上,山林中一片漆黑。一阵哒哒马蹄声后先头部队返回探查情况。“前方没有任何动静。”
“再探。”葛雷博下令加快行军速度,浩浩大军离叛党所在之地逐渐逼近,他日思夜想地要将斯巴达克斯千刀万剐,这一愿望的即将实现令他激动地热血沸腾,他可以借此在元老院站稳脚跟,虽然可惜了伊莉西娅父亲的万贯家财,但他会想办法拿过来。
在连绵的山峦间,葛雷博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了神庙模糊的轮廓,他嘴角浮起笑意,扬手让军队停下。
“投石车,准备。”葛雷博朗声下令,巨大的石块会将他憎恶的人全部碾成肉泥,那即将被他征服的荣耀令其精神振奋。但很快他发现有些不对劲,那片阴影中似乎有根高高的柱子倒了下来,没过多久先锋骑兵快马加鞭地赶回来,“将军,我们发现了夫人。”
骑兵将昏迷的女人从马背上放下来,葛雷博震惊地看着他的妻子,“伊莉西娅?把夫人带回公馆。”
“是,将军。神庙中已经空无一人,斯巴达克斯等人不知去向。”
“葛雷博……”挪动中伊莉西娅醒了过来,剧烈的疼痛和再见到丈夫的激动使她看上去面容扭曲,“你来救我了,你仍然爱我是吗?”
葛雷博瞄了一眼她的肚子,多年的夫妻情分即便已经随风消逝,他仍柔声道:“你现在很虚弱,先回去养伤。”
“我知道,抓斯巴达克斯才是当务之急,他是个残忍的畜生。”伊莉西娅恨得牙齿咯咯作响,然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用疼得颤抖的声音热切地看向葛雷博:“对了,我听到了斯巴达克斯的计划,他们在神庙里挖了一条地道,已经从那里离开,要是翻过山就在也追不上了。”
葛雷博闻言脸色骤变,他猛地抬眼,远远望见离神庙不远的山腰上一簇簇火苗正快速地前进,他冷冷下令:“追。”
大批军队不再犹豫地冲向神庙,躲在两侧深深沟壕下的甘尼克斯看了眼远处诱使罗马军队的斯巴达克斯等人,悄声问身边的克雷斯:“还记得我们的那场传奇之战吗?”
克雷斯握紧手中的火引,在最后一辆战车进入陷阱中后他立即引燃火油,在草木和风势的下窜动的火龙很快交织成巨大的火网,向措手不及的罗马军队席卷而去。
“这次我可不会再输给你。”见时机成熟,克雷斯举剑而起,高喊着率人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