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两人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事实上也没有什么,随即离开神庙。
“嘿,赛里斯,要走了吗?”皮洛斯追上来,然后从身上找出来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的都是铜币。
“这个……?”林平之看着塞到他手里的钱,他知道奴隶要攒些钱可不容易。
“我之前用你的钱给巴尔卡买了药和食物,记得吗?”皮洛斯见他犹豫的样子“拿着吧,反正我们现在根本不需要钱。”
“……多谢,皮洛斯。”林平之顿了顿,然后就像上次分别时皮洛斯做的那样,在他的额头飞快地碰了一下:“保重。”
“你也是,我会想你的。”
巴尔卡高大的身形站在皮洛斯之后,看向甘尼克斯:“想不到你也有浪子回头的一天。”
“等你真正自由的时候,来找我。”甘尼克斯笑了,他们互相握臂拥抱,他拍了拍巴尔卡坚硬的脊背。
“我们会把罗马人打得落花流水。”
……
为了防止被发现,神庙中的夜晚并不点灯,随着淅淅沥沥越来越大的雨声,一声雷响后外面忽然炸了锅般吵嚷起来。
“我的钱呢!?”
“我的也不见了!谁他妈偷了我们的钱!?”
人们惊慌而愤怒地到处乱跑,艾力贡怒气冲冲地推开挡路的家伙吼道:“钱算什么?!我们的地图也不见了!我们的方位,攻打那不勒斯的计划……”
斯巴达克斯冷峻地接口:“有人想要出卖我们。”
甘尼克斯和林平之两人步出大门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乱糟糟的景象。他们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斯巴达克斯站在他们面前,面色不善。
“你们打算不说一声就走了吗?”他就像讽刺一样开口问。
林平之对这突然紧张的氛围微微蹙眉,所有人都盯着他们,仿佛两人瞬间成了众矢之的。林平之不想横生枝节,只顺水推舟道:“我们正要向你辞行。”
“去哪儿,向罗马人泄密当他们的走狗,让他们派人把我们赶尽杀绝吗?!”气疯了的艾力贡咄咄逼人地质问。
“艾力贡!”林平之脸色一变,未待反击斯巴达克斯已出声制止他,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你们身上带了什么?”
“水,食物,我打来的猎物。”甘尼克斯如实回答。
“等等,斯巴达克斯,你们到底要问什么?”林平之怒道,“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何必要如此拐弯抹角多加试探?”
“我们的地图不见了,甘尼克斯见过那玩意儿,那上面画着我们计划打通的地道和出口。”
“见过的肯定不止他,别血口喷人。”林平之立刻反驳。
甘尼克斯对这欲加之罪不屑嗤笑:“我是做过不少坏事,但你们的狗屁计划可不在其中之列。但如果你们想提前送死,我倒是不介意送你们一程。”
艾力贡看了眼狂妄的凯尔特高卢人,又转向赛里斯人冷笑:“你是他的同伙,赏金当然也有你的份。”
他的话令甘尼克斯顿时怒气大增,林平之及时拉住他提高声音道:“那就搜身,反正所有人都在这儿,我们当场找出来你们的叛徒是谁。”他大声道,这些人必须要用吼的他们才会好好听他说话。林平之站在拱券之下抿紧了唇,电闪雷鸣中隔着滂沱大雨的俊脸青白冷凝,如柱上神女雕塑。
斯巴达克斯看着他,然后颔首:“这很公平。”随即他大声道,“看住出口,别放任何人出去!”
“真好,你现在又找到了其他的帮手,可恶的高卢人。”僵持的气氛稍微松懈下来,艾力贡跟斯巴达克斯抱怨,他一向看目中无人又扭扭捏捏的高卢人不顺眼。
“先放下你那些偏见,找到地图才是当务之急。”斯巴达克斯擦去脸上雨水,命令所有人集合在大厅里,随后斯巴达克斯让他的亲信亲自搜身。
林平之和甘尼克斯当然是首当其冲。
“不劳你动手。”林平之对艾力贡道,然后大方地拿下长剑解开衣带脱下外袍。
艾力贡看到了两个钱袋,皮洛斯立刻澄清道:“那是我给的,艾力贡。”
“你最好祈祷其他人也像他一样善良慷慨。”
斯巴达克斯站在甘尼克斯面前,他们有意把他俩分开防止串通。甘尼克斯对他们的小题大做不屑一顾。
两双蓝色的眼睛视线相碰,同样的桀骜不羁,交织出隐约敌意:“这样一盘散沙,罗马人还没打过来你们自己就先内讧死了。”
“他似乎忘记在竞技场砸到他头上的柱子了,斯巴达克斯。”米拉讥讽地提醒他当时的窘境,后者耸肩:“罗马可不像竞技场那么容易倒塌。”
他们说话之时,一个金发女人躲在等待检查的人群里,趁着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那两人身上时偷偷摸摸地向门口跑去。
米拉眼尖地发现了异常,她盯着那女人逃跑的身影加开弓箭,弓满箭出,那女人趔趄了一下随即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围了上去,米拉翻过她的身体,那一箭正中心口,她已经死了。米拉解释道:“她刚刚想逃走,我只是想打伤她……”
林平之蹙眉,他方才看得清楚,自己发现这女人行为迥异便打了她软麻穴,女人身子不稳米拉才会失手射中要害。
最后他们在尸体上搜出了神庙的地图,但不管是何原因她都没机会为此辩护了。
“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现在已经真相大白,甘尼克斯问。
斯巴达克斯点点头,做了个请便的姿势。如甘尼克斯所言,他们需要解决的问题太多了,他没把握用这样的队伍去对抗罗马。
甘尼克斯骑上马,将林平之一把拉上去坐在前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雷雨过后月明星稀,空气湿漉漉地带着草木泥土味。黄骠马奔驰了一阵,走出树林后在大道上渐渐缓下来。
这个时候城门已经关了,但他们知道再走一段距离会有一家旅店供他们渡过今晚。
“你走的时候没说会有危险,甘尼克斯。”林平之被圈在甘尼克斯怀里,对方拉着缰绳的手搭在他身前,贴在小腹上一阵火热。林平之有些生气地质问:“你说是去行刑,但我从不知道行刑者也得挨刀子。”
林平之是这几天在神庙中听人描述才知道所谓的行刑是怎么回事儿,那跟普通的角斗士表演根本没两样。那场斯巴达克斯一手促成的大火令竞技场毁于一旦,无数罗马人死于火海,甘尼克斯和奥诺玛莫斯在打斗的时候被压在坍塌的观众席承重柱之下,只受点轻伤只能说是菩萨、不、诸神保佑。斯巴达克斯这边也牺牲了几个人,但他们获得的成就已足够麻痹遭受的悲痛。
林平之之前不说是因为甘尼克斯记挂奥诺玛莫斯的生命且心事重重,他本想不了了之,但他实在敏感多疑,那种甘尼克斯似乎不把他当回事儿的猜疑会随着时间愈演愈重。林平之自知这种性格已难以扭转,还是直接问出来为好。
“别担心啦,小家伙,要说哪里对我才是绝对安全的,那绝对非竞技场莫属。”马匹一颠一颠的,甘尼克斯说话的气息在他耳边一起一伏,林平之低低道:“现在竞技场没了,怒不可遏的罗马人一定不会放过斯巴达克斯。”
“我听说过他的事迹,携雨之使者,屠影之英雄,但愿诸神真的赐予了他力量。”
……
隔天他们见到了竞技场的废墟,里面仍然浓烟滚滚,士兵在不断地将找到的尸体搬走,曾经壮观得令其他城市都趋之若鹜的角斗士竞技场现在只剩一片狼藉。
那些灰色的沙砾和倒下的石柱触动了甘尼克斯的心脏,让他觉得沉重而压抑。他参加了竞技场的开幕式,并在民众的呼声中得到自由,而现在他又经历了最后一场角斗,见证了竞技场的覆灭。好像在这之中,他的某些东西也随之彻底地消失了。
甘尼克斯越过那些断垣残壁,他和奥诺玛莫斯激战时倒下的砖石瓦砾都已经被清理干净。
“它不在这儿。”甘尼克斯得出结论。
“也许被丢在了别的地方,我们找找。”林平之道,随即两人分头寻找,但仍然没有结果。
“嘿,这不是伟大的甘尼克斯吗?”一声戏剧化的谄媚声音忽然响起来,甘尼克斯一转头就看到阿舒尔的脸:“我现在没空和你瞎扯,阿舒尔。”
“也许你马上会改变主意。”阿舒尔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头一歪瞥到岩石后一抹暗红,摆出一副真挚到虚伪的笑容:“您在找鲁迪斯是吗?那玩意儿可真重要,没了它你就没法证明自己是自由人了。”
“有屁快放。”
“为了以防被人顺手牵羊我们将它好好保管在府邸里,直到亲手交还到您手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甘尼克斯皱起眉头,阿舒尔的话就像一个陷阱,但他必须得拿到鲁迪斯:“我就去看看你在卖什么官司。”
阿舒尔咧开嘴:“民政官正在等您。巴蒂塔斯的公馆已经被征用,葛雷博将军和军队都驻扎在那里……”
甘尼克斯看了眼身后,他不能让阿舒尔看到林平之,只能尽快和阿舒尔去拿他的自由信物。
林平之从遮掩下走出来,正想追上去时发现露迪雅正在对面的集市中,他目光一寒,盖上斗篷向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