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扑面,郑茂慢慢踱步子,眺望这江北市的红灯酒绿,车水繁华。
都是记忆中,十数年前的那个样子啊。
他赤着脚,大理石上白昼时留下来的温意,让他感觉脚踏实地很好,很温暖。即使膝盖上青了一块,走路也有点跛,却很惬意,很舒服。
缘由还是拗不过徐允,跑到后面的绿化广场疯了一会儿。郑茂不出意料的摔了个五体投地。还好他对自己的脸特别在意,及时的护住了。
否则,很有可能就会来上一个狗吃屎的姿势。
两人的家就隔了一个广场。
一边,是整个北江市第一批建成的高楼大厦,临江而立。不少人以此为景点,过来观望游玩。在绿化广场上能看到很多对之指指点点的人群。
一边却是繁华背面的老街区,万家灯火中尘嚣漫漫。
两边,显得有些泾渭分明。
“二十几层楼呢,好高啊,”郑茂脚步微顿,回头而望。高楼上灯火稀疏,在周遭低矮的建筑衬托下,确实显得高耸入云。
两边一手提着一只数斤重的滑轮鞋,郑茂微倚着路灯柱,眸子里炯炯有神。
他忽然笑了起来,嘴角的幅度已不能更深刻。
喉咙也像是已到了撕裂的临界点,大吼出声,“要么庸俗,要么孤独,”他在心底深深铭刻誓言:“我以后不会再泯然众人,即使没人懂,没人理解,但我要做掌握自己命运的神!”
明明是个一米五的小屁孩,竟给几个过路人一种狂野的味道。
下一刻,郑茂忍不住促然弯下腰。
“咳咳——”
揉着刺疼的嗓子,郑茂最后看了一样那伫立的高楼大厦,有一个梦想在那里,有一个遗憾也在那里。
一瘸一拐,郑茂坚定地走向了回家的路。
……
南周中学,乃一所私立学校,于北江市名列前茅,可为翘楚。很多家长削尖了脑袋,也要把自家孩子送进来。得益于户口分配,郑茂就是在这里上的初中。
也有寄宿,然而他家离得不远,所以和徐允一样,是走读生。
南周有两个分部,初中班级名以c开头,高中以g开头。郑茂所在的班级是c177,他对此尤为深刻,绝对不可能忘记。
明窗净几,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能看到人影稀疏的操场。
早自习课前会惯例放一阵音乐,当下是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悠扬的琴声中,郑茂遇到了一个难题,很简单的难题,他不知道自己座位在哪里。
这真的是一个很简单,又很忧伤的事情,人生历程中,总会不经意忘却很多……
视线中的面孔有些很熟,有的很陌生,熟悉的,也只有部分能依稀叫得上名字。
如果说,要郑茂举例出初中最记忆深刻的人,徐允绝对首当其中。
其二,便是c177的女班长唐心,常年留着标准的学生头,不差分毫。
郑茂转头四顾,瞧见了她,正俯首写些什么。
径直慢慢走到她桌前,郑茂略微嘶哑地说:“唐心,把座位表给我看一下。”
“喔,”下意识应了一声,她觉得这声音却是没有听到过,抬起头,看见原来是郑茂,忙说:“郑茂,你的声音怎么了?”
没有马上回应,郑茂瞧着她那副黑框眼镜,许多回忆涌上心头。
唐心这姑娘很有特点,女生发育得本就比男生快,而她更甚。才初一就有一米六七左右,对于他们这些小男生来说,用人高马大来形容,绝对不为过。
重点是,她告状厉害,而打架更为厉害。把别人打了之后,还能告状。
班上很多比较熊的男生,开始都喜欢偷偷用‘小奶牛’这个恶俗称谓来叫她。毕竟人家发育的好。
后来郑茂看到她怒了,一拳一个,拳拳到肉,直接打趴了几个人。
事后跑去告状。
班主任为此把那几个男生的家长叫来,狠狠训了一顿,还要当全班的面做检讨。
两人交集不多,但在她一些彪悍事迹的耳濡目染之下,郑茂记忆犹新。
可很多也是初二初三的事情了,当下唐心,在忍无可忍教训了那些男生后,还是挺亲切友好的。暂时不是那些辍学混子也怕的母暴龙。
压下纷乱的思绪,郑茂摇摇头,从兜里拿出一盒润喉糖,含了一片道:“嗓子有点不舒服,你要不要来一个?”
“谢谢,”唐心从蓝色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递给郑茂说:“我不吃糖。”
“好吧,”郑茂接过座位表,点点头。
班上座次时常上下左右轮换,每个星期,同桌都会是另外一个人。所以郑茂的此举也并不显得异常。
视线在a4纸上扫过,他很快就找到这个星期更换的座位,郑茂转身,正欲直接过去,却听唐心忽然说:“郑茂,这才一个周末,我发现你变化挺大的啊。”
郑茂垂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蓝色校服,毋庸置疑,回了半个身笑道:“是么,应该是我长高了吧。”
唐心稍沉吟了一下,方说:“不,你本来是像个女孩子的。”
闻言,周遭几个有心留意这边的同学扑哧大笑。
还有个女同学更是谐谑道:“陈汉良是娘娘腔,你是郑公公。”
“呀,巧了,这个星期你和陈汉良刚好同桌,”唐心笑着补充道。
“呃……”
郑茂摸了摸鼻子,说来也是。
他家中本就乃女权社会,受影响,小时候说话从来都是细声细语的。虽然得益于相貌,看起来并不娘炮,但举止也有点小家子气。
后来世事变迁,才慢慢阳刚起来。
郑公公这个称呼,在小时候的郑茂看来,也并没有什么恶意。班上几乎每个比较活泼的同学都会有个人送匪号,只是出于好玩罢了。
在这里不得不提的是,郑茂老爸老妈年轻时候,绝对算得俊男美女。郑茂看过照片,要知道那个年代只有黑白照,也没有修图技术,只要上镜的话,就说明本身底子很好。
即使他身高并不突出,离疯长的初三还有一年多,但他五官还是挺出众的。如果不是从小气质偏柔弱内向,说不定还能招一些蜂,引一些些蝶。
星期一是要升旗的,郑茂泡在回忆的海洋中,很快就走完了过场。
直到挂在墙上的时钟指向了七点五十七分,第一节课的铃声还有三分钟即将响起。徐允这只小蝴蝶,方才姗姗来迟。
见她不急不缓地走到讲台,似乎想看座次表。郑茂忙不迭朝她招手,指了指前面的空位。
徐允意识到这个星期竟然排在了郑茂前面,霎时满脸欣喜。
“哎呀,太重了。”放下书包,徐允一边坐一边揉着肩膀:“我家的床太粘人了,不让我起来!”
听到徐允脱口而出的金句,郑茂道:“我在广场上等了你二十几分钟,没见你人,就先来学校了。”
“对不起啦!”徐允从书包里翻出郑茂的作业本,放在他桌上:“给,你的。现在交作业还来得急吧?”
“没事,今天升旗仪式校长啰嗦了一大堆,课代表还没有把作业上交给老师。”看到她,郑茂脸上不知不觉中就挂上了笑意。
“你摔到的地方怎么样了?”
“没事。”
“太逊了你,竟然还会摔跤。”
上课铃响,两人旁若无人。
直到数学女老师推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望过来,用教尺指着这边,喊道:“那边的同学,都上课了,不要说话。徐允,认真听讲!”
闻言,三好学生郑茂立刻禁声。
徐允也撇撇嘴,没有说话。
当老师视线移开,同桌陈汉良突然推了推郑茂的肩膀,一字一顿,中间还夹杂着点颤音,小声道:“郑茂,把你政治和英语借我抄一下,来得太晚,他们都把作业交上去了呐!”
明明就是一个皮肤偏黑的糙汉子,这天成的媚骨酥音,郑茂表示他的耳朵接受不了。
比他记忆中还要那么娘娘腔。
肚子不由抽搐,差点,就笑出了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