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请了司徒腾空从太医院回来,两人鱼贯而入。萧萧气鼓鼓的走在前面,看到我,愈加委屈气恼,涨红一张俏脸。像是蹦豆般,数落着太医院那帮子迂腐的读书人,如何失了气节,趋炎附势,蓄意奚落刁难司徒腾空。
我耐着性子,听着。任由萧萧发泄,总不能一直这样绷着,将人憋闷坏了去。她毕竟还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孩子,不可能如司徒腾空那般沉稳从容。此时的他背着药箱,恭谨的站在一旁,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好像萧萧口中说着的委屈,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萧萧说了一阵,看我和司徒腾空都是沉静不语。许是觉得自己这般也属实失了分寸,不禁讪讪的,施礼告退。主动出去外面守着。
整个寝宫内,檀香袅袅,香气怡人。半开的窗子,吹进阵阵清爽的微风,吹动着珠帘波动,叮当作响。
司徒腾空有些不自然的抿紧嘴唇,脸上神情微变,静默了一阵,才故作轻松的说道,“姐姐最近身体可有什么不适,还是让弟弟,诊一下脉吧!”
我面无表情,默然不语,自然的伸出手臂。
他忙上前,放下药箱,取出脉枕,放在小几上。我配合的将手臂放平,他手指轻搭我的手腕,指尖传来冰冷的寒意。正如他此时的心情,让我看到那么难堪的一幕,他的心该是痛的吧。元国第一才子,元国国师的唯一亲传弟子,他有着怎样辉煌的过去,有着怎样的骄傲与尊荣。
而在这里,他所有的骄傲与尊荣如同那在地上打转的药碗。被人践踏在地,一文不值。
我的心在痛,可是这痛是我永远不会说出口的。我情愿让他觉得我冷漠无情,也不愿出言安慰,幼稚的在他裸的伤口上撒盐。
他聚精会神的把了一会脉,沉吟思索,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我的掌心。双眼圆睁,猛的抬头看向我,神情动容。
“姐姐……”他不禁出声唤我,忙起身打开药箱取出药瓶。小心翼翼的给我掌心的伤口上药。
我恍如不觉,他却更加心疼,越加小心翼翼。脸上渐渐浮现一丝暖意,有了些许生机,柔声道:“姐姐无需为弟弟生气。弟弟深知荣妃惧苦,所以才故意在安胎药中加了一味苦药。故意惹恼了她。荣妃身受苦情思毒害,如今更是中毒已深,怕是这个孩子注定会是一个怪胎。
宫中的妃嫔诞下怪胎,乃是王室大忌。一旦这孩儿落地,不但荣妃注定难逃一死,就连所有服侍过荣妃的人,都难免受到牵连。
弟弟无非也是求以自保,所以才会早早出手,出此下策。”
“其他太医,难道诊断不出这苦情思吗?”
他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虽然这太医院也算是人才济济,但是在这世上真正能够通过脉象,诊出苦情思此毒的没有几人。如果是吴伦,应该会诊出,至于其他人,就算那怪婴落地,也不见得会想到是这苦情思作怪。在这宫中中懂得偷偷使用苦情思的人,当真是蛇蝎心肠。”
“如妃!”我似自言自语,狠声念道。
司徒腾空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姐姐真的确定,这苦情思的毒乃是如妃所为?”
“你为何如此问?”
他略微沉吟,“前几日,弟弟深夜被急招,入了永寿宫请脉。回来时,走了御花园的偏僻小路,本想快些返回太医院为姐姐备药。不经意间,竟看到了如妃和王后身边的贴身姑姑,在御花园中私下里见面。虽然离得远,听不到她们说了些什么。但是从她们当时的神情来看,如妃对那姑姑可是敬畏惧怕的紧。还有……”
我心中微动,急切道:“什么?”
他微微一顿,凝重的看着我,笃定道:“如妃如今日日喝的汤药中,掺了些不该有的东西。而负责为如妃诊脉熬药的太医,据说乃是王后贴身姑姑的同乡。”
我心中一惊,不禁抓住他的手,迟疑道:“你是说,如妃不过是个幌子。真正想要害我的那个人,乃是王后。这王宫中所有的事,都是她暗中操纵?”
司徒腾空刚要开口,突然神色微变,迅速匍匐在地,恭敬的大声道:“微臣司徒腾空拜见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忙收回手,收敛了心神,深吸一口气,平复此时震惊错愕的心情。立刻换了一张柔和的笑脸,恭谨的下跪施礼。
齐王淡淡的道了一声,“平身。”我们二人才恭谨的起身,站在一旁。
他慵懒的坐在软榻上,似随意的向司徒腾空询问了几句,无非也都是我的身体如何。司徒腾空从容镇定应答自然如流。齐王淡淡的准他下去。
偌大的寝宫此时,只剩下我们二人,他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我。不知心中盘算着什么,静默了一阵,似有些不悦的说道:“你和他很是熟络?”
我坦率直言,“不止是熟络,他入太医院便是为了我。”
他默了一阵,眼神变幻莫测,“毕千可知道,你与他如此不知避讳?”
我闻言抬起头直视着他,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他内心真实的情绪。却始终无法看透,眼前这个男人。他是在为毕千不平,还是其他……
“毕千从不会怀疑我,即使在侯爷府,他每日为我诊脉,逗我开心。毕千也不会有一丝的不悦!因为毕千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他。至于其他人,对我而言,即使再亲近,也只是知己,无关风月。”
“在亲近,也只是知己,无关风月?”他冷着脸,将我的话重复一遍,定神的凝视着我,默了一阵,脸上表情渐渐缓和,似自嘲般说道:“倒是我多心了。你在这宫中若是生出什么事,我却不知该如何毕千交代。”
我探究的看着他,随即将心中的疑惑掩了下去,转移话题道:“这个时辰,大王怎么会来和硕宫?”
他神情波澜不惊,镇定道:“本是在御书房与大臣议事,凤仪宫却派人来禀告,王后今日吃的红枣茯苓糕中掺进了红花。”
“大王是怀疑我?”
他慵懒的半倚着软榻上,随意的摆弄着袖口,懒懒道:“王后去荣妃宫中探望的事,我已经听说。不管她们做了什么,你暂且隐忍吧!这两个孩子,我必须保住。”
“若是我说,不是我呢?”
他凝视着我,静默了一会儿,无奈轻笑出声,似嗔怪似骄纵的柔声道:“真是执拗,我何时说过是你,只是担心你那眼中不揉沙子的性子。我不想再将你打入一次冷宫,只有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暂且隐忍,这两个孩子我必须保住。而且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