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傍晚时分,躲在大帐内,由着萧萧小心翼翼的帮我上着冻疮膏。忽然,帐外脚步嘈杂。
我心头一紧,隐隐的觉得定是毕千带人回来了。忙藏起那一小盒药膏,打发了萧萧。几日的轻松瞬间便被压抑的情绪驱散而尽,仿佛整个人立刻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不管我如何努力,如何挣扎,却始终无法寻到一丁点的光明。
独自在大帐内忐忑不安,不知为何总觉得毕千的归来必然会发生些什么。可究竟会发生什么,自己也是懵懵懂懂想的不那么透彻。
急促的脚步声,离大帐越来越近。帐帘一挑,同我同住的小丫环多多红着脸,喜滋滋的跑了进来。见了我吱吱喳喳的说着没完,满口都是称赞袁稚的言辞,巧言说着她如何立功,如何得到了侯爷(毕千)的赏识,羡慕之色写满了脸上。
我只是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静静的听着。她说了一阵,似乎才想到了重点。一拍脑袋,兴奋的念着。说袁稚这头一次出去执行任务便功劳显著,令侯爷赞赏有加,侯爷特意命人准备了一场庆功会。命所有人都必须参加同贺。
她一边绘声绘色的说着,一边急切的等着我。我虽心中不愿前去凑这份热闹,但是一想到毕千那张冷酷怨恨的脸,还是无奈的轻叹一声。懒散的起身,理了理发,随着多多走了出去。
今天竟是整个驻地最为热闹喜庆的一晚。驻地正中的空地上,燃烧着几堆熊熊的烈火,鲜美的肥羊在上面烘烤着,洒满了味料的鲜肉,被烤的吱吱作响,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绕着篝火围着一圈黑压压的人影,每个人的脸上都显现出了难见的笑容。正中的主位上,毕千身着一套墨绿色的长袍,外披一件墨色大氅。他随意的坐在檀木椅上,手中拿着一杯烈酒,静静的看着所有的人。
我隐身躲在人群的后面,寻了个最不起眼的地方。隐约看到了坐在毕千下手春风得意的袁稚,还有性格变得内敛拘谨了许多的袁闽。听不真切陪在一旁,毕千的那几位心腹,大笑的说着什么。只是从袁稚愈加得意的神色来看,想来该是些夸奖恭维之词。
看着眼前的一切,愣愣的走神。忽然觉得脊背发凉,待我抬头望去,正对上毕千冰冷的眸子。他冷冷的看着我,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盛满了怨恨厌恶的复杂情绪。
触碰到他的目光,我忙低垂下头,不着痕迹的悄悄向后退了几步。主持宴会的一名将领扬声说着此次行动,袁闽,袁稚,刘慈每个人的功绩。大肆褒奖,赏赐了不少好处。待三人领完赏赐,那将领声音拔高,对袁稚的大功,绘声绘色的渲染一番。在所有人惊叹不已,窃窃私语之际,毕千随即起身,亲口宣布,从今日起,任命袁稚为督卫,负责受训袁氏宗亲的一切事宜。一次殊荣,她便已从阶下之囚摇身变成了半个主子。
袁稚像只高傲的孔雀,昂着头起身,得意的接受着所有的恭贺。就连毕千身边的贴身随众,对她也是礼让三分。如何的待遇,既令人羡慕,又令人嫉妒。歌起舞跃,每个人都可以分到酒肉,举杯同庆一派祥和。
那些油腻的东西,我实在吃不下去。便做了顺水人情,给了身边一脸兴奋的多多。百无聊赖的挨了一阵,实在觉得无趣,便寻了个小解的由头。悄悄向着一边安静的地方退了出去。
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仰望着繁星密布的星空。想起抚琴那晚回到大帐时,在地上看到的那张纸条。纸条上洋洋洒洒,写着刚劲有力的八个字,“独秀于林风必摧之”。
我茫然的思忖着,不知这暗中关心我的有心人又会是谁?
“凝香!”傲慢轻蔑的叫声,从身后传来。
我转过身,看着一身绫罗绸缎包裹的袁稚,酒醉得满脸涨红,迈着蹒跚的步子,晃晃悠悠的向我走来。
她走到我的面前,昂着头,冷眼打量了我一阵,忽然大笑着,奚落道:“袁国第一美人,袁王最心爱的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女。看看你,看看你现在竟是什么样子?堂堂的袁国公主,如今竟连个卑贱的奴婢都不如。你是怎么了?不是用你的狐媚功夫把毕千迷的团团转吗?不是连一个太监都不肯放过,急着拉上你的床吗?已经做过那么不知廉耻的事,现在却来装清纯。是还想着,念着那个齐国王爷?别做梦了,一个王爷怎么会要你这等货色,不过只是玩玩而已。哈哈……说到底,你和所有人都一样,一样的肮脏不堪,一样的一文不值。”
我只是漠然的看着她,看着她又是哭又是笑,疯疯癫癫的咒怨。她脖颈上偶尔露出的伤痕,触目惊心。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又是经历了什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得以周全。我不愿深想,更不愿和一个失去心智的人在做什么计较。
淡淡的看着她,不温不火的说道:“督卫醉了,奴婢不敢打扰,先行告退。”
“你想走!”她竖起眼睛,恶毒的盯着我,脸色瞬间变得阴晴不定。伸手用力的拉断了手上一串名贵的珍珠手链。露出一丝得意而又残忍的微笑,“对了,如今我已经是名督卫,而你不过仅仅是个使唤的粗使下人。你再也不会压在我的头上,永远都别想再压在我的头上。现在,我就命令你,将这所有的珍珠给我捡起来,一共一十八颗,一颗都不准少。”
我们争锋相对互相看着对方,我勾起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故意用悲悯的眼神盯着她瞧,按照规矩福了一礼,不卑不亢的回道,“看来督卫是真的喝醉了,没有听清侯爷的话。侯爷只是说受训的袁氏宗亲的一切事宜皆由督卫负责。却没有说连粗使丫环的支配也由督卫负责。奴婢虽为粗使丫头,却只负责给各位先生奉茶,浆洗衣物。自然不敢逾越抢了别人的差事。”
“你……”袁稚被我气得半死,见我转身欲走,竟像个泼妇一般冲上前来,与我拉扯在一起。纠缠之间,她突然一怔,愣愣的出了回神,立刻酒醒了几分。有些惊诧的抓住我的手腕,直勾勾的盯着我的右手,随即张狂的大笑,“没有想到,你竟沦落到这种地步。竟然连贼都敢做了。”
我气愤的甩开她,冷冷道:“你说谁是贼?”
她洋洋得意的笑着,信誓旦旦道:“除了你还有谁?你手上抹了什么?不要告诉我,你不认得这是天下第一药庄悬壶堂的玉润生肌膏。”她伸起右手小拇指,在我面前晃了晃,一字一顿道:“单单只有小指甲这么大的一小块,便要价值一千两黄金,这么贵重的东西,除了偷,你又是怎么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