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知玄想纳桃夭为妾。
哪怕是缓过神来后,陆辰儿的心头依旧排江倒海般无法平复。
脑中又涌起初一那日在菩提寺前,柳束兮说的那番话来,尚知玄和桃夭相互喜欢,还有尚知玄带着她们逛各处名胜的事来,又跳出廖怀音的影子,廖怀音从前十分喜欢桃夭,从前也不曾见桃夭对尚知玄有过多的注意……一团浆糊的脑袋,许久才露出一丝清明,桃夭自来京这大半年,陆辰儿因为自己有一堆事伤神,并没有给予过多的关注,是不是有什么事她已错过了。
陆辰儿呢喃地问了一句,“这事,桃夭也愿意?”
桃夭和尚知玄?
陆辰儿只觉得不可思议,更为吃惊的是,于这事上,桃夭竟然能瞒得家里人谁都不知晓,甚至包括时时守在她身边的春纤。
“知玄既然想到要探一下陆家的口风,他应该是先和桃夭说过,况且桃夭喜欢知玄。”
听了这话,陆辰儿神色一振,却摇头道:“不可能的,这事上娘亲绝对不会同意,娘亲既然认了桃夭作义女,便一定不会让桃夭去给人作妾。”说完,又添了一句,“我实话和你说,父亲打算在这届进士中,替桃夭选个清寒人家的士子做夫婿,你还是劝尚公子打消这个念头吧。”
李璟一脸无奈。“劝阻的话,我何曾没有说过,只是我和知玄说了一大堆,但知玄如今是横了心,一定要纳桃夭为妾,我知道你们也是为了桃夭好,但是这件事,你还是先问问桃夭,看她什么意思。若是她愿意,便依了她吧。”
陆辰儿大怒,语气不免尖锐了些,“你们把桃夭当作妹妹看待,难道对她的定位就只配作一个妾室?嫁个进士为妻,与嫁入勋贵家作妾,高低立现,况且,父亲挑的人,必定是人品才学都是上佳的。你们若真把她当作妹妹,还记得在乡下时的那份情谊,就该知道什么是真正对她好。”
李璟大约没料到陆辰儿会真恼怒。而且态度会这么激烈,怔愣了好一会儿,却发现自己找不出说好的说辞来反驳,许久,才苦笑道:“要不。我再劝劝尚知玄吧。”
听了李璟的话,陆辰儿也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情绪有些过于激动了,毋宁说是为了桃夭,更不如说是她对于纳妾这个词太过敏感了。
后面两人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陆辰儿就从李璟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任由余丙秋送她回西厢。直到后来回到陆府,陆辰儿只觉得自己脑袋一直在嗡嗡作响,根本无法停歇下来。
在正房心不在焉地陪着程氏说了几句话。恰巧程氏这边又有人上门拜访,陆辰儿便回了漪兰堂。
因桃夭和柳束兮出去了还没有回来,于是一心等桃夭她们回来。
这一等,直到入夜时分,桃夭和柳束兮才回来。
听丫头们说陆辰儿找桃夭。桃夭过来的时候,柳束兮也跟着过来了。
进屋子。陆辰儿让云锦把丫头们都遣退了。
陆辰儿抬头望向桃夭,身上穿着粉红色杭绸小袄,湖蓝色八幅湘裙,这两年人已经慢慢长开了,容貌已见出挑,一双乌黑的眼眸,更是如同宝石般,闪闪发亮,居移气,养移体,已完全不是刚从乡间来的那个黑丫头了。
思此及,陆辰儿不由一阵恍惚,初次见到桃夭的场面,还如今昨日。
“姐姐这是有什么事?”桃夭先开了口。
“这几日你们又天天早出晚归不见人影,不知又去了哪些地方?”
只听柳束兮忙兴趣盈然地道:“今日去了大通坊那边,如今天虽寒,在雁塔那边士子却多了许多,京中仿佛一下涌进几千人似的,如今在外面走一圈,随处都能碰上几个赴考的士子。”
“看来,你还真把淳姐儿的话给听进去了,老实说,这些天,在横桥上走了多少回?”陆辰儿打趣般看了柳束兮一眼,这是上回淳姐儿和她们俩说的,春闱将近,让她们俩去曲江边上多走走,指不定就能遇上个看中眼的。
柳束兮听了,白了陆辰儿一眼,“真要去,我怎么都得拉上你。”
却听一旁的桃夭道:“束兮姐姐的确没上横桥。”
“那你呢?”陆辰儿转头望向桃夭。
谁知桃夭脸色一僵,却是郝然,瞬间便有红晕爬上。
陆辰儿见了,心头暗道了声不好,沉吟了一下,才道:“对了,这几日还是由着尚知玄和你们一起逛京师?”
“他算是个有心的,每日里出门都能碰上门。”柳束兮说这话时,笑的有些勉强,想到前两天她问桃夭的话来,不知该不该和陆辰儿说起,毕竟如今桃夭在陆府住着,算是程夫人的义女,更何况,她实在不能苟同桃夭的想法,偏又劝不住。
柳束兮想到这,抬头望向桃夭道:“桃夭,今天逛了一天,你也累了,先回屋子吧,我和辰丫头有几句话要说。”
“既是和辰姐姐说的,想来我在一旁听着也无妨的。”桃夭笑了笑,却没有离去的意思。
柳束兮一滞,哪有当面说人的事,登即觉得有些不好开口,桃夭仿佛知道般,只听她又道:“束兮姐姐是要和辰姐姐说前日我的事罢,正好,这几日我要和辰姐姐说,不如今日就说了吧,我也心安。”
一旁的陆辰儿听了心头一跳,如果之前还抱着万分之一的希翼,希望桃夭能否认,此刻,所有的希翼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如果是你和尚知玄的事,那就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
“姐姐怎么知道的?”桃夭问了一句,又道:“难不成是知玄哥告诉你的。”
“算是吧。”陆辰儿淡淡,神情不由自主地竟流露出厌烦来。
桃夭低垂下头,说话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羞赧。
柳束兮在一旁再次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该和桃夭说什么,这几日,劝的话,她也没少说,但如今桃夭已经全部心思都迷了进去。
已是浑然忘我,眼中心中只有尚知玄一人。
“你还记得怀音姐吗?”
突然听到陆辰儿的声音,只是声音极淡极淡。
桃夭抬起头,微微一怔,一会儿才点头,“自是记得。”
“她绝对不希望你给尚公子作妾的。”
“可我喜欢他,而且,只要我嫁给他,以后……以后就能一直和他在一起了,况且,知玄哥说,我们高兴,怀音姐也会高兴的,一定是这样的。”说这话时,桃夭的目光都带着几分迷离。
“可是他已经有妻子,你还怎么嫁给他?”
桃夭只微微噎了一下,但很快就答应道:“不是还可以纳妾,只要能留在他身边,我就知足了。”
陆辰儿抬头,只瞧着柳束兮对她使了使眼色,看来这话,柳束兮早就对她说过了。
是了,柳束兮也是最讨厌妾室的。
“桃夭,有些事你大约还不知道,父亲已打算给你挑个士子做夫婿,与人为妻,和与人为妾,是天差地别,至于尚公子这边,你还是断了吧。”
这回桃夭没有立即回话,而是低垂下了头,脸色似扶了血色,嘴唇近似于白,陆辰儿也并没有催促,只耐心等待的。
好一会儿,又听柳束兮道:“做了妾,哪怕你能时常和他在一起,但是你上头还有一个人压着,不仅生死由人,而且如今生同衾的人不只有你一人,将来死同穴的人也不会是你。”
“生死由人是指奴婢通房,不是还有种良妾贵妾吗?会有正式的纳妾文书,知玄哥说,他会以贵妾的之礼迎我进门的。”
声音如同蚊讷般小,但却是一字一句,无论是一旁的柳束兮还是陆辰儿,都听得一清二楚。
陆辰儿只觉得一颗心,一瞬间掉到了冰库里,许久,才道:“你是良民出身,但一个乡下出身的姑娘,凭什么以贵妾的身份迎进承恩侯府?况且,尚公子妻子出自宁国公府,她为何要容你一个乡下丫头。”
桃夭听了这话,顿时只觉得呼吸都停了下来,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发出声来,“可他说,程夫人认我做义女,就没人会把我当成乡下丫头。”
陆辰儿听了冷哼了一声,看来尚知玄是什么都考虑了,什么也都和桃夭说了,只是他有一点没有考虑到,陆家的女儿的绝不会给人作妾。
“你如果执意要嫁给尚知玄为妾,那么以后,你和陆家没一点关系,如果你断了尚知玄的关系,你依旧是娘亲的义女,父亲依旧可以为你选一门好亲事,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桃夭似完全怔呆了一般,整个人眼睛中已无神采,许久,才反应过来,起了身,“那我先下去了。”说完竟是就往外走,只是要不是春纤扶着,只怕她早已摔到地上。
陆辰儿坐在原地也呆住了,她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若是这样,她宁愿当初不带桃夭来京,把她留在宣城,至少不会出现现在这种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