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连数日,晚上的时候陆辰儿只待在厢房里,并不出门。
云锦遂才渐渐放下心。
一路往北走,没过几日,天就变得阴沉了许多,渐渐得落起了雪花,先时还地细雪霏霏,落地便融化了,到后几日,地面便开始有积雪了,这样一来,行程不由又慢了几分。
这一日,天黑时分,刚入驿站进厢房没多久,却瞧见余丙秋过来求见程夫人。
陆辰儿才发觉,已有好些天不曾见到过李璟了。
余丙秋应是过来禀报什么事的,在前面和程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就离开了,待人出去,陆辰儿里屋走了出来,瞧见程氏眉头蹙成了一团,似乎碰上了什么难事,不由问道:“娘亲,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余丙秋说老六病了,他们这次出门带的备用药用完了,需要去城里寻药店配药,明儿开始就不和我们一同走了。”
听了程氏这话,陆辰儿不禁啊了一声,“之前不是还好好的。”
“听这长随说,前些天受了点风寒,已病了好些天了,今天只早上醒过来一次,接着昏迷了一整天。”说到这,程氏叹息了一声,又道:“这孩子也真是的,自己生了病也不说一声,竟还瞒着,在安定公府时,偶尔听太夫人提起,这孩子自出生就是个体弱的,见不得风,这回在宣城碰上他,我还以为他身体好了,没想到生了病也不说,若是有个好歹,回京后,我怎么向太夫人交待,早知道,我该派个人过去照顾才是。”
陆辰儿望向程氏。瞧着程氏一脸的自责,忙道:“娘亲,常言道久病成良医,他大约心里有数,才没有和娘亲说一声,只是这一路上,气候多变,也没预料到病势这么凶险,况且,那长随也说了。只是要进城寻药店铺药,并没有说是给李公子请大夫,我瞧着那两个跟着的长随都是长年跟在他身边。应该是心里有数,要不,早就急了,也不会等到今天,娘亲先不必太过担心。我想李公子只要配了药,服了药就没有事。”
“但愿如你所说。”程氏应了一声,眼中有着浓浓担忧。
陆辰儿伸手抱住程氏的肩膀,劝慰道:“李公子自小在鬼门关走了好几趟,最后都顺利回来了,这一次也一定没事。”
程氏嗯了一声。突然狐疑道:“他自小在鬼门关走了好几趟?这事你怎么知道?”
听了程氏这话,陆辰儿的心头突然咯噔了一下,没想到一时说漏了嘴。忙地转开头,带着几分心虚,“在京中的时候,无意间听琳姐儿提起的。”
陆辰儿和琳姐儿十分要好,这一点程氏是知道的。因而听了这话,轻轻哦了一声。心思一时也转开了,“我想着一下,这一趟,我原就给老爷送了信,会和老六一起回京的,既然已经同路一起回京了,他如今又病成这样,我们断没有半路落下他的缘故,他们要进城配药,我们就改一下路上,陪他一起去进城寻药店,总得看到他病好了才安心。”
“娘亲这主意极好。”陆辰儿附和一声,“这事,娘亲既然拿了主意,就叫岑先生进来一起商量着办吧。”
“我已派人去请了岑先生了。”
陆辰儿听了这话,起了身,“娘亲,我过去瞧瞧李公子。”
程氏明显迟疑了一下,望了陆辰儿一眼,“等等,他既然生病了,我该亲自去瞧瞧他,要不无法安心,你先去里间坐坐,等我见了岑先生,我带你一块儿过去。”
“也好。”陆辰儿应了一声。
并没有等多久,岑先生就过来了,陆辰儿去了里间。
刘妈妈引着岑先生进了屋,只听着说话声隐隐从外间传来,声音有些低,陆辰儿伏在床榻上,并没有认真去听。
待岑先生走了之后,程氏派人唤了陆辰儿才出去。
因进屋还没有梳洗,更没换衣裳,母女也没做什么收拾,披了件斗篷就这般出了门。
外面的已是白皑皑的一片,屋檐上、树叶上、台阶上,甚至于栏杆的扶手,都已铺满了积雪,一出房门,就觉得寒气逼人,一阵风吹来,让人直打哆嗦,陆辰儿不由紧了紧身上的斗篷。
程氏上了年纪更是如此。
只瞧着这会子程氏搓了搓手,哈了口气,满眼忧心忡忡,“还是我们起程迟了点,没想到今年北边的雪下得这般早,平常年这个时候,也才刚刚下雪,听驿丞说,这已是北边今年的第三场雪了,只怕再往北就得冰冻了。”
“反正我们不急着赶路,娘亲也不用太过担心,马车行得慢些就好了。”陆辰儿安慰了程氏一句。
她素着惧寒,这样的天气,恨不得整天都窝在被窝里才好,幸而,虽赶路,马车里烧着炭火还是很暖和。
由着刘妈妈带人在前面引路,很快就到李璟的住处,守在门口的丁季一见到了她们,心中吃惊不忆,不过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忙行了礼,陆辰儿直接道:“听说李公子病了,我和娘亲过来探望一下。”
丁季低垂着头,淡淡地回道:“公子这会子还没有醒,夫人和小姐请回吧。”
“醒没醒,我得看一眼,若实在不行,就派人附近请大夫,明天就暂时没起程了。”
程氏的话音才刚落,只听吱哑一声,厢房一边的门已经打开了,余丙秋从里面走了出来,“夫人和姑娘来了。”说着躬了一下身,把厢房的两扇门全打开了,“夫人和姑娘既然是来探病的,还请里面进,只是这会子公子还没醒,只怕不能招待夫人和姑娘。”
“不必这般见外,我就是来看看这孩子。”程氏一边说一边往里走。
满屋子都弥漫着那阵清苦的药味,一阵一阵的,直扑鼻而来,走进去才发现,原来屋子中间正用炉火在煎药,想来是这个的缘故,平日里李璟身上便有这股子药味,只是没有浓,这应是他常喝的药。
只是之前李璟吃的都是药丸,怎么换成了汤药?
陆辰儿有这疑问,目光自然不自觉地望向余丙秋,“他常吃的不是药丸吗?”她记得李璟不爱喝汤药。
“药丸是平日里吃的,这汤药是不甚受了风寒,寒症发作后,需要煎服的,一般出门在外都得带上十副药,以防万一,只是想到这一回,主子的病会这么厉害,这十副药都快要用完了,还不见了,眼看着药快用完了,这几天路上碰到小药店,有几味都没有,只有进城里找大一点的药铺才会有,所以明儿不得不进城了。”
听了余丙秋这话,陆辰儿心头一惊,十副药都快用完了,竟是病了有十天了,仔细想想,离上一回最后一次见面,可不就是有十天了么,想到这,心头一沉,那么次日,她没去见了,那日,大约就病了,应是前一天晚上受了风寒的缘故,难怪那些天,每回从屋顶下来,余丙秋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应是担心李璟身子的缘故,只是他一个下人,不好说出来。
“你们早该说一声的。”程氏叹息了一声,人已经往里面去了。
这是驿站的上等厢房,但出门在外,总是比家里简陋了许多,床褥垫得厚实了一些,但连帘帐都没有了,因而,一转到里间,便瞧见李璟仰躺在床上,脸上没一丝血色,一张脸苍白得几近透明,连带着嘴唇都几近于苍白,双眼紧闭,眉头略微有些皱着,一看就十分的不安稳。
程氏瞧了李璟这模样,又是一阵暗暗叹息,看着屋子里烧着的几盆炭,屋子里十分暖和。伸手摸了摸李璟的额头,竟是凉得厉害。
“以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这样昏睡要多久才能醒过来?”程氏转头望向余丙秋问道。
余丙秋忙回道:“从前有过几回,主子每回受了风寒,风寒入侵后,就会出现这种情况,昏睡得最长的一次灌了药五日才醒,只是要个地方好好养些日子就没事。”
听了这话,程氏心头才微微安了些,“我已经和岑先生商量好了,明儿就去济州城,然后在济州城找个客栈,等李公子的病好了,我们再起程。”
程氏的话一说完,无论是余丙秋,还是外面的丁季,登时吃了一惊,大约是没想到程氏会作出这样的决定,毕竟,现在北方的天气就已经很不好了,日子越往后拖,路走起来就更难,这么一耽搁,到京还指不定得什么时候呢。
程氏不理会余丙秋的诧异,接着又继续道:“你们两个长随终究是男子,不比女子细心,等会儿我派个老妈妈和个丫头过来伺候你们主子,这样我也能放心些。”
余丙秋回过神来,不过,听了这话,只能应承,今日去找程夫人,已经是违背了主子的交待,待主子醒来,还说不准要恼火,派了个丫头婆子过来也好。
程氏说完话,当场直接吩咐让刘妈妈派来妈妈以及玉翠过来,然后又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屋子里的药煎好了,又看着余丙秋给李璟灌了药,才离去。
陆辰儿是想寻余丙秋问一下,怎么李璟的病会拖延至今,只是问了半日功夫,只因程氏在一旁,从头到尾,陆辰儿都没有说一句话。
出了房门,程氏不免又是一阵担心,只怨自己太粗心了,这些日子没留意到李璟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