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儿带着桃夭一起上京,一路之上,舟车劳顿自不比细说,紧赶紧行,三月下旬抵达京中。
京中早几日得了信,程氏派了人在南门口接她们。
二十二日下午,一行人在南门口汇合,陆辰儿没有下马车,掀开车窗帘,不料却瞧见谦哥儿过来了,上前给陆辰儿问好。
一年多不见,谦哥儿似又长高了不少,白白净净的,只是不见长肉,想起每回娘亲来信,总抱怨谦哥儿光长骨头,不长肉,怎么补都无济于事,看来还真是如此。
“今天又不是旬日,谦哥儿怎么过来了?”陆辰儿记得今年开春,父亲便把谦哥儿送去了轩辕书院。
“听母亲提起,辰姐姐今日到京,母亲唠叨了许久,天天数个日子要派人来接姐姐,所以我特意请了两日的假过来接姐姐。”
陆辰儿听了,望向谦哥儿笑道:“你有心了,我们快些回,只怕娘亲等急了。”
谦哥儿应了一声喏,由小厮扶着上了前面马。
陆辰儿正要放下车帘,却觉察到有一抹熟悉的目光望过来,随之回望去,瞧见了不远处的李璟,旁边还有尚知玄,前面还有一个青年人,龙眉凤目,气度不凡,三人骑着马从城里出来,似正要出城。
四目相对的瞬间,陆辰儿飞快地撇开了眼,放下了车帘,心中不由嘀咕,他们俩怎么还在京中,没有去松林书院?
陆辰儿突然想起,廖怀音曾说过,他们俩好像都不用科举。
“辰姐姐,刚才那位就是姐姐的阿弟?长得可白净了。”
身边的桃夭兴致勃勃地缠着陆辰儿问道,因是在路上,方才陆辰儿便没有让桃夭露面了。让他们俩认识,听了桃夭这话,特别是最后一句,陆辰儿不由点了一下桃夭的鼻梁,只觉得哭笑不得,“你这脑瓜子整日里想什么?”
上下打量了桃夭一番,依旧还是那种黑不溜秋的模样,回了城大半年,模样没有半分变化,听服侍她的春纤说起。连裹着的身上,也不见半分白晳,到了城里来一对比。只怕如今这都成了她的心病。
陆辰儿曾让她试过许多美白法子,总不见效,最后唯一觉得有效果的是让她敷上一层粉,偏桃夭不喜欢,因而连最后的法子也给弃了。
桃夭今年十五岁。快及笄了。
只是这一年一年的,还真快。
马车行了大半个时辰,到了东城上屯里,又拐了几条巷子才到家,马车从侧门进去,到了垂花门停了下来。程氏早带着人在垂花门等着了。
陆辰儿下了马车,还未站稳了,程氏忙不迭地迎上去。说了声我的儿,把陆辰儿搂到怀里,“可算是来了……”情绪十分激动,这一回母女俩差不多有一年多没见了,况且去年陆辰儿跟着下乡。又遭了些难,后来程氏陆续听匡夫人提起一二。自是担心不已,甚至还曾把陆老爷给埋汰了一通。
好一会儿,陆辰儿安慰着程氏,才从程氏怀里挣脱出来,往日私下里喜欢躲在娘亲怀里是一回事,可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被程氏搂在怀里又是另外一回事,何况她都这么大了。
程氏又拿眼睛上下仔细打量了陆辰儿一通,最后心疼了一声,“又瘦了。”
陆辰儿搂着程氏的胳膊,笑了笑,“为了早些见到娘亲,这一路都在赶路,都不曾停歇,在马车上颠簸了二十天,瘦了也不奇怪,在家里修养几日就能赚回来。”
在宣城天天窝在屋子里,她都觉得胖了不少,不过,无论她再胖,只怕在娘亲眼中,她都会觉得她太瘦了。
“母亲和姐姐别在这站着,要说话也进屋说吧。”
听了谦哥儿这话,程氏觉得有理,拉着陆辰儿进去,又吩咐着刘妈妈把陆辰儿的箱笼搬回漪兰堂,这回跟着陆辰儿过来了,除了二十个护卫,还有林妈妈和耿妈妈,因让罗绮跟着去了松林,陆辰儿便把红袖带了过来,端木和端行也带在身边。
陆辰儿是有意要撮合端木和云锦,只是这一世,不知怎么,他们俩似乎就没看对眼。虽不比上一世相处的时间多,但这一世,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少。
这曾有一段时间让陆辰儿郁卒不已。
回屋前,陆辰儿拉住了程氏,又拉着桃夭到自己身边,对着程氏笑道:“这是我去年在乡间的时候认识的妹妹,名唤桃夭,我十分喜欢,就带着她过来见见父亲娘亲和谦哥儿。”
因之前陆辰儿已写信给程氏,让程氏认桃夭做干女儿,程氏心里也有数,只是这第一眼瞧着站在陆辰儿身边的桃夭,十四五岁的样子,模样并不显眼,脸庞黑黄黑黄,有些土气,先是不喜,不过瞧着陆辰儿喜欢,并未表现出来,还特意上前拉了拉桃夭的手,“好孩子,辰丫头认你作妹妹,若是不嫌弃,你就唤我声干娘吧。”
桃夭从善如流地唤了声干娘,不过,对于程氏的突然亲近还是有些怯生生的,抬眼瞧见程氏笑容满面,想着这是辰姐姐常提起的娘亲,又多了几分放心,一双乌黑的大眼,泛着几分灵活,使整个人多了几分神采。
谦哥儿自然是上前叫了声姐姐,这倒吓了桃夭一跳。
陆辰儿忙安抚桃夭道:“谦哥儿比你少三岁,这声姐姐你还是受得住,往后你只当他是阿弟就行了。”
桃夭点了点,笑道:“我听姐姐的。”
大家认识一番后,一行人回了正房。
没了最初相见时的激动,程氏拉着陆辰儿少不得问长问短,又问起去年在乡间的事,陆辰儿挑些无关紧要的,都一一说了,铜岮山劫匪的事,只轻描淡写地提了几句,这些其实无论是匡夫人的信,还是陆辰儿李皓白的信,甚至是程常棣,还有那位秦大人的信中,都曾说过。但如今,程氏听着陆辰儿说起,却像第一回听到般,听得仔细,当然也问得仔细,有些地方连陆辰儿要打马虎眼,程氏并不饶过。
陆辰儿瞧了出来,程氏对桃夭有些淡淡的。
天刚擦黑,还不见陆老爷回来,跟着的小厮端砚回来报信,说是今日都察院有事,老爷回来会很晚,让夫人和姑娘不必等。
屋子里掌了灯,一起用了饭,晚膳后,又说了会子话,还不见陆老爷回来,程氏想着陆辰儿她们刚进京,这一累上必是累得慌,就打发了她回漪兰堂早些歇息。陆辰儿想着今晚和程氏住,便让桃夭回漪兰堂,自己留了下来。
一时间,桃夭和谦哥儿都回去了,程氏又嘱咐了谦哥儿一句,让他明早就回书院。
“父亲现在都这么回来吗?”陆辰儿这句话憋了好久,瞧着人都下去了,才问程氏。
上回她在京中住过一段时间,父亲每日下衙都很及时,而今天她回京,父亲是早知道的,若不是真有紧要事,只怕还会赶早回来。
“最近京中为了延平王的事闹得纷纷扬扬,这些天都察院都闹翻了天。”
一听延平王三个字,陆辰儿神经一下子高度集中起来,忙问道:“延平王怎么了?”
“去岁年底诸王进京,太后一向宠幺儿,延平王进京时,陛下亲自出城十里去迎接,年初千秋殿的宴会上,太后以陛下无子为由,让陛下立延平王为皇太弟,虽最后让赵相给解了难,但如今都诸王都陆陆续续返回,太后一直以身体不适不由,把延平王留在京中,如今去长乐宫的大臣一批又一批,只是太后不依,我估摸着老爷这回不是在都察院,而是在长乐宫。”
程氏顿了顿,摸了摸陆辰儿头顶,“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让丫头服侍你梳洗,今日早些休息,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陆辰儿有些震惊,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事,上一世,她是明年夏天进的京,那时,只听说陛下子嗣单薄,连生了八位公主后,才得了一位皇子。只是这太后也太过偏心了,难怪上一世,太后病逝,灵柩在堂,延平王就以谋反罪下了狱,后褫夺了王爵,流放塞外,延平王三个嫡子全部死在流放途中。
仔细回忆了一下,上一世,元兴八年,好似没闹出什么大动静,也没听过因延平王牵连出什么事来……
瞧着陆辰儿凭恁地发起了呆,程氏推了推陆辰儿,“这是朝堂上的事,你不用理会,赶紧随着去梳洗。”
“好。”陆辰儿应了一声。
陆辰儿原还想着多睡一会儿,只是躺着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后来,睡得迷迷糊糊中,好似听到父亲和娘亲的说话声。
““……你怎么还没睡,昨儿我不是嘱咐过你了,不必等我。”
“你不回来,我哪能安心,倒是辰丫头累极了,说是要等你,不料躺下就睡了过去,书房那边我让人收拾好了,今晚她睡在这里,你得去内书房那边歇一晚。”
“丫头的事,你问了没?我瞧着是出大问题了,你得好好问问,实在不行,让李二郎来京中。”语气中带着遮掩不住的疲倦,声音越来越来小。
“今日刚到,我还没哪来得及……”
陆辰儿努力睁开眼,翻了个身,声音又没了,迷糊中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