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几上蜡烛发出通明的火光,火焰嗤嗤地直往上窜。
陆辰儿仰躺在乌木雕花刺绣屏风后面的美人榻上,绾着的发髻松散了开来,铺泄在大迎枕上,衣裳凌乱胸口前襟已开,露出半截粉红色的里衣,凸起的锁骨处樱红一片,眼里毫无神采,呆滞地望着屋顶,一动也不动,似魂灵出窍了一般。
云锦冲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副模样。
行至榻前,伸手拢了拢陆辰儿的前襟,陆辰儿听到动静,转过眼来,动了动嘴唇,声音有些嘶哑,“他呢?走了?”
“走了。”云锦忙应了一声,并不问陆辰儿缘由,只劝慰道:“姑娘不用担心,二爷只是一时生气,奴婢侍候着您梳洗,您早些歇息,二爷最是好说话不过,睡一觉醒来,就会没事了。”
陆辰儿颔首,就着云锦的手劲起了身。
他是性子好,只是这回,他是真的生气了吧。
方才,他兴致正浓时,身下的她非但没有沉沦,反而推开了他,让他去找别的女人。
一瞬间,那双迷离的眼,饱含的脸,一下子扭曲起来,异常的愤怒,却毅然地下了榻,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外间传来的声响,她听得分明。
他是好人,没有廖怀音的事,她甚至已打算和他好好过日子了,只是……廖怀音的影子挥之不去,初闻消息那日,他们俩的争吵,永远搁在了心头,十二分的排斥。
既然无法和他好好过日子,就早些了结,这般拖拖拉拉。反而耽搁了他,她也不该拖着他。
想及此,陆辰儿突然道:“罗绮呢,把罗绮叫过来。”
“就在外面,奴婢马上让人就唤她过来。”
陆辰儿嗯了一声,站起了身往净室走去,云锦唤了小丫头进来,一起服侍着陆辰儿梳洗,没一会儿,罗绮也来了。
梳洗完毕。回到里间,上了床榻,陆辰儿并没有立即躺下。而是拥着锦被坐在床头,望向床前立着的众丫头,吩咐着都下去,把罗绮留了下来。
云锦虽有些迟疑,但还是退了恭谨地退了出去。
人陆陆续续都退了出去。留下罗绮一脸的费解,不明白陆辰儿怎么会突然找她说话,而且还要避开云锦。
只听陆辰儿问道:“金缕的避子汤是不是一直在喝?”
“姑娘放心,一次都没漏掉过,汤是福妈妈让厨房熬的,每回都是奴婢和福妈妈一起端过去。瞧着金缕全部喝下,奴婢才离开。”
陆辰儿听了,沉吟许久。“你想个法子,往后悄无声息地把药给停了吧。”
“姑娘。”罗绮忽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姑娘这是允许金缕生孩子?”
“自然是让她生。”陆辰儿淡淡道,他心软。没有是一回事,若那丫头真有了孩子。他不会舍得打掉的。
“奴婢没法去办,这件事上一切都是福妈妈做主,福妈妈是夫人跟前的人,避子汤也是夫人的意思,福妈妈说了,这次回来,夫人唤了金缕过去不过是敲打她一番,只让她好好侍候好二爷和姑娘,却不会允许她生别的心思,更没允许生孩子。”
“我知道是这样,所以才让你悄无声息的把药停了,二爷需要一个孩子。”陆辰儿说到这望向罗绮,眼神中有着不容抗拒,“罗绮,我相信你会有法子的。”
罗绮听了这话,心头一滞,想起先时,听丫头说起二爷是怒气冲冲地出了正房,不由摇头不已,“姑娘犯不着这般和二爷赌气,二爷性子好,等明儿姑娘和二爷说几句软话,就会没事了,况且,二爷和姑娘还年轻,纵使赌气,姑娘也不能在这事上给自己添堵。”
“罗绮,你是我的丫头,你只管按我吩咐的去做,其他的不是你要考虑的,找你来,只是不想一件事再去麻烦一个人,但你若不愿意做,我会找别人。”
陆辰儿语气虽淡淡的,但已是满满的不耐烦,“你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若是你愿意做,你就办好这件事,我不想这件事再有其他人知道,下去吧。”
罗绮听着陆辰儿的话是已经下了决心,她一向不如云锦得陆辰儿欢心,若是推了这桩事,只怕会失了欢心,思及此,心头只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应承了下来,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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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数日,陆辰儿都没有再见到李皓白,甚至早晚在梅傲堂请安,都没有看到他,直到十八日出发的时候,临行前在梅傲堂见了一面。
无意间,两人目光碰到的瞬间,头一回,陆辰儿瞧见李皓白眼中失去了平和温润,满是复杂,还有无奈,并且,很快不着痕迹地转开了。
这一回,连芳草和芳菲都带了过去。
“姑娘,回去吧,这外面挺冷的。”云锦在一旁劝道。
望着渐行渐远的一行人,陆辰儿嗯了一声,婆婆李夫人还特意嘱咐她,让她出门送送李皓白,只是临了,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两日天气似乎好了许多,雪没有再下了,冰冻已经融化了不少,许多地方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不再被厚实的冰冻给覆盖住,只是因为融冰,外面更冷了,风吹来割得脸蛋生痛。
抱着暖炉,转身回了内院,回到揽风阁,人撤走了一半,果真安静了许多。
“我想写信,帮我研磨。”陆辰儿进了屋,便吩咐着云锦。
云锦应了一声,迟疑了一下,“年前写的信,估计这两天才能到京中,姑娘也太心急了。”
“云锦,下个月,我想直接回京中。”
这话,陆辰儿说得平静,云锦却听得心惊,好一会儿才提醒道:“姑娘,今年是大比之年。”
瞧着陆辰儿一怔,云锦又道:“姑娘要去京中,不如等秋闱之后和二爷一块儿去,那时老爷和夫人见了也高兴。”
陆辰儿这回彻底沉默了下来,是她忘记了,今年是大比之年,去年歇了大半年,今年……乡试,三年前,他已落了一次榜……陆辰儿犹疑了一下。
她身边无论是云锦还是罗绮,都是一心盼着她能和李皓白好好过日子。罗绮她能够直接吩咐,而云锦,云锦却会苦口婆心的劝阻。
“奴婢不明白姑娘到底有什么不放心,若是当初柳姑娘还在,而二爷对柳姑娘放不下心,姑娘无法和二爷过好日子,奴婢也能理解,还会支持姑娘,但如今这个假设不存在,二爷对姑娘的心思,奴婢在旁边还能看清一二,至少一直以来,二爷是一心想和姑娘好好过日子,二爷性子绵柔,这两年多来,每次姑娘和二爷弄气,哪一回不是二爷主动说几句软话和好的,除了老爷和夫人外,奴婢瞧着也只有二爷能这般包容姑娘了,甚至连表少爷也不能够。”
前面的话,陆辰儿听得头痛,嗡嗡作响,最后一句话,陆辰儿听得心惊肉跳,大声怒斥道:“你在胡说什么?”
似让人突然踩到了尾巴一般,差点跳了起来。
“你出去,你出去……”陆辰儿伸手指向门口,让云锦出去。
陆辰儿的反应太过激烈了,一次是这样,二次还是这样,都容不得她不去多猜测,云锦心头不由长长了叹了口气,“请姑娘别生气,是奴婢说错话了,奴婢马上就出去。”
云锦匆匆退出了屋子。
待云锦背影消失在珠帘后,陆辰儿只觉得方才一下子便用尽了力气,身体瘫坐在榻上,全身冰凉一片,此刻,心头激动不减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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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天气愈来愈好,大地回春,万物苏醒,大嫂子柳氏去心似箭,没等到二月,就让婆婆挑了个好日子,正月底就出了门带着济哥儿去京中,留下潜哥儿和泳哥儿在宣城,陪着公公婆婆。
到了二月初,陆辰儿接到京中的信后,李夫人便催着她去松林,又闲自挑了日子,让她初八动身。
陆辰儿派林妈妈过去给桃夭收拾的时候,回来的时候,却听林妈妈说起,程陈氏把她叫了过去,这回让陆姨娘跟着她们一道去松林,还让陆辰儿帮忙多照顾照顾陆菁儿。
听了这话,陆辰儿气得够呛,没想到陆菁儿还真的厉害,程常棣决定的事,从来是不能够轻易说动的,没想到竟让她说动了。
婆婆一向最厌烦妾室之流,陆辰儿直接把这件事告诉了婆婆,婆婆李夫人听说程陈氏竟然要送一个姨娘过去,往后还要跟着陆辰儿他们住一起,当即就不乐意了,陆辰儿便索性借着这件事推迟了行程。
这一拖便是拖了一个月,直到三月初旬,陆辰儿又收到京中的一封来信,是陆老爷和程氏写来的,而且程氏还有另外一封信给李夫人。
收到信的次日,李夫人便把陆辰儿叫了过去,让她直接去京中,不过,李夫人看起来并没有不高兴,也不知晓娘亲到底怎么和她说的,只是临了又特意嘱咐她一句,让她秋闱前回宣城。
直到这时,陆辰儿终于松了一口气,说起来,这回还是因为陆菁儿的无心插柳,倒成帮了她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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