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
弹指之间,早可叫生死两茫茫,青丝变白发,一代新人换了旧人。
多少唏嘘,都随风吹雨打去。
雪,厚厚的鹅毛大雪从乌黑的天际上肆无忌惮地飘下。
神州大地,一条乡村古道,茫茫之地,孤寂的自黑暗来,又寂寥的没入黑暗之中,在雪夜中瞬间便被覆盖了大半,只留下了旅人匆匆的脚印,仍向世人证明着它的存在。
寒风呼啸,大地肃穆,莫说是人,便连鸟兽也不知早躲到哪里去了。在这乡村古道与另一条古道的交叉处,却突兀地亮着了一点孤火,让这无边的冰凉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温暖。
这两条古道汇集处,原本便是南来北往旅人必经之处。一个木盖小屋,落在了边上,老板是离这里四十多里地一个小村中人,年轻时候到到处行走,赚几个辛苦钱,老了之后,知道旅人辛苦,便在此处搭了个小屋,让各处行走之人旅途有个落脚的地方,自己也算是老有所依。
屋中地方在豆大的烛火下一目了然,也就共放了六张桌子,其中一张方一入夜,便被一人占了去,点了几样小酒菜和一坛老酒,也不知是不胜酒力还是有意为之,醉醺醺间却也一个人一直喝到夜深。烛火微弱,孤单的身影在烛火下若隐若现,面容也是看不清的。
而另两张桌子,则分别是坐了两三个行脚商人,一看便知与老板一样是赚点行脚的辛苦钱的,所以老板特别关照了他们,给他们多上了半坛子热酒暖身。
老板已经年过半百,站在柜前看着身前豆大的灯火有点昏昏入睡,忽的一阵寒风吹来,不知是什么东西砸在了木墙之上,倒将他吓醒了过来。他昏黄的双眼看了看声响处,不由得皱了皱眉,这风雪之大,倒是今年首次,看来这几个客人要留宿在这里了,想到此处,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屋中几人道:“几位,今夜风雪大,怕是走不了了。二楼倒是搭了个隔间,铺了被褥,几位觉着累了,自可上去休息。哦,不收钱。”后面又加了一句。
几位行脚商人听罢自是向老板道谢,而昏暗中的那人,却是不动声响,不知是否喝醉了没听见。老板眉头一皱,便想走去看看。
便在此时,忽的屋前木门“砰”的一声就打开了,狂风夹着暴雪,顿时卷了进来,屋内温度骤降,冷得屋中几人脖子一缩,连那缩在屋脚早睡过去的店小二,也被冷得吓醒过来。
门外四个人,顶着暴风雪,窜进了屋中,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积雪,口中一边咒骂着这鬼天气。老板一见便知是连夜赶路的商客,定是有甚急事,否则谁还会在这样的天气下赶路,入夜便可在前面几十里外的小镇歇息了。
既是宾客上门,老板自也不敢怠慢,便上去笑道:“几位客官,快请坐。雪夜冰寒,要不先叫小二给几位上坛子热酒暖暖身吧。”
那几人坐定,将披风交给店小二,便对老板道:“那敢情好,要快,记着还有甚好吃的,也尽快端上来,我们都快饿了一天了。”
老板口中说着“是,是,马上。”转身便吩咐着小二去准备去了,转身之时略打量了这四人,发现衣饰普通,当是普通的凡人。老板年轻时四处行走,是知道这世上除了糊口饭吃的凡人之外,还有着高来高去的仙人。不过这仙人虽然看似出尘,但似乎也不太平,还听说十几年前的一场大灾难,当时死了好多人,便是由仙人引起的。心中一定,转身便往厨房去了。
很快,酒肉上齐,酒香伴着菜香,让原本便饥肠辘辘的四人食指大动,几连自己的舌头吞了下去。小屋中人一多,也稍微热闹了些,吃饭的声音一大,连那原本在休息的两个行脚商人也不由看了看这边。
“稀皮娘娘的,这阵痛快!”四人中戴着灰皮帽子的络腮胡汉子将一碗热酒一口喝尽,又长吐了一口热气出来,将身子往墙壁一靠,满足道。
“这鬼天气,早跟你们说了又不信,如果不是有个落脚处,不知还在哪里喝西北风呢!”另外一人也同是酒足饭饱,嘴上却是对其他几个人有些微词。
“呵呵,几位老板,这大冷的天,没有一点急事,谁还往外跑。不过老朽以为,如今天下不太平,盗贼横行,争斗不休……”老板也是爱热闹之人,将手上的热酒放在几人桌上,指了指天,低声道:“连这上面一界,也是不太平,几位行走,还得多个心眼才是。”
那络腮胡子又喝了半碗酒,许是酒气上涌,见老板也是好心,便道:“那是,唉,这世道,混日子是越来越难了。自从十几年漠北那场大战之后,这天下倒是消停得一阵,谁知不到几年时间,腥风血雨又起,特别是最近这两三年,那是……”
话还未说完,只听得小屋得木门“砰”一声,又是被谁拍了开来,外面风雪正盛,一股寒风吹来,倒是将众人的酒意吹醒了大半。
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童,一双水灵眼睛,倒是俊秀得很;身上穿了一件大棉袄,脚下却是一对可爱的虎型鞋,手上似乎还提着什么,小脸被风雪冻得通红,一进来便叫道:“店家,店家,快给我来点酒菜,饿死我了。”这小童年岁不大,不过口气却是老气横秋,倒像足了大人一般。
老板急忙上前将门关上,打量了那个小童一眼,心道这世道是怎么了,这么小的孩子也带在身边,如今独自一人,莫非他家大人还在后面?于是将小童领到桌边坐下了,这才道:“小客官,就你一人?你家大人是否在后面呢?”
那小童脱了帽子,嚷道:“饿死了,让你快去将酒菜拿来,问那么多干什么?”说到此处,见屋中除了那阴暗处的一人之外,都盯着自己看,眼睛一转,又道:“我爹爹他们在后面呢,你快快将酒菜端来就是。”
那老板摇了摇头,便下去吩咐店小二准备去了。
不多久酒菜上来,那小童欢呼了一下,便大快朵颐,那动作,便如三天没吃饭一样,速度之快,只一会就将满桌饭菜吃去一半,看得一边得老板咂舌不已,不由出声道:“这位小客官可是好肚量,可要我吩咐厨房为你家人再准备一些。”
“‘唔’用,‘唔’用。”那小童一边吃嘴上一边回答,却是连声音也含糊不清,看得那老板又是一阵摇头。
只是吃饭间不小心,将放在桌边的一物碰了一碰,掉下桌来,发出“砰”的一声,让原本已经不再看他的屋中众人,又是将目光都转了过来。
小童自己也是一楞,却迅速将那物从地上捡起,重新将露出的一部分塞回套住的麻布中,嘿嘿对四周笑了一笑。
他的手快,却也不及眼睛快。那小童用麻布包住之物,分明是一把仙剑,剑身碧绿,仙气滕饶,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这等仙家之物,如何会在一个七八岁的小童之中?
屋中之人,包括那老板,都是眼中一亮。而那四人中的一个瘦弱汉子眼中闪过寒光,身子方欲动弹,便为旁边一人压住肩膀了,那人轻轻对瘦弱汉子摇了摇头,低声道:“莫要多生事端。”
那瘦弱汉子狠狠看了那小童身边的仙剑一眼,似有不甘,不过终是忍了下去,继续默不作声喝酒吃菜。
屋外暴风雪依旧猛烈,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屋内众人酒足饭饱,长夜漫漫,一时也睡不着,便又小声的聊了起来。连老板与店小二也收拾了碗筷,将手缩在袖子中,围了上来,听那络腮胡子天上地下胡吹。
那络腮胡子声音洪亮,讲得生动有趣,将他们一直以来行走的见闻都说了出来,又自己加油添醋说了一翻,那老板与其他行脚商人都是普通人,一时倒是被他吸引了过去。
不过说来说去,说得最多的,便是十几年前,正魔二道漠北的那场惊天大战。
“那场大战,直打的是惊天动地,鬼哭神嚎,好在当时是在漠北蛮荒之地,如果是在神州中原,怕是不知又有多少人死去。话说当时遇见千古奇兽,正道危急,后又被魔教围困,又死伤大半,好在沌天门的神仙掌门杨问天,高举神剑,无数剑雨落下,将魔教打得落花流水,纷纷而逃,这才解了正道之围。那场面,实在是……”络腮胡子讲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倒如亲临现场,紧张处,倒叫许多人倒吸凉气,唏嘘不已。
讲到最后,那络腮胡子叹息了一声,道:“那魔女为救那正道年轻弟子,却也是落得死无葬身之地。而那正道年轻弟子本身,听说最后下落不明,也不知死了没有。可悲之人势有可叹之处,唉!”
“哐啷!”只听一个酒坛,砸在地上,碎成几块。正是那阴暗处之人,不小心将喝得干净的酒坛子一碰,从桌子上掉了下来。
众人看了一眼,而那老板眉头一皱,刚想过去,却听一旁听故事的一个行脚商人,好奇地问道:“这位兄弟,你说得这么仔细,莫非你当时在场?我倒是听说那年轻弟子其实是魔教混入正道的奸细,是为了将正道一网打尽做准备的。”
那络腮胡子一怔,嘿嘿笑道:“我也是听说的,不过那正道年轻弟子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倒是真的。”
那行脚商人见他不敢确定,站了起来,声音也大了,道:“我看他一定就是个奸细,不然为何魔教拼死了救他,我还听说魔教为了救他,到最后又与正道打了一场,才狼狈逃了出去的……”
“你胡扯!”那行脚商人话还未说完,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