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黎拥着薄被坐起,因躺着的缘故,素来笔直柔顺的长发有些许凌乱,软软地披散下来,如被风吹过的黑色瀑布一般,映衬着脸色益发苍白,连嘴唇都无一丝血色。
整张脸几近透明,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不同往日的气质。娇弱的气质。
作为造成这种娇弱气质的罪魁祸首,天婈默默地欣赏了一会,心底泛起一丝愧疚,一丝怜惜,继而生了弥补之心。
其实她不大会照顾人,但还是体贴地拿了一只绣花软枕垫在苏夜黎背后,柔声道:“这样会舒服一些。”又问,“可要再垫一只?”
“不用,这样刚好。”苏夜黎眼底漾出清亮的笑意,天婈得了答复,才转身过去将汤盅端过来递给他,仍不忘交代一句,“小心烫。”
黄灿灿的汤汁装在青色瓷碗里,清亮而不浑浊,汤面上浮着几颗鲜红饱满的枸杞,煞是好看。
色相俱全,不知味道如何。
苏夜黎揣着一颗被期待塞得满满的心,修长的手指握住翠绿的勺子柄,舀了一口刚欲送进嘴里,天婈忽叫道:“等等。”
苏夜黎疑惑地抬起头,只见她环顾了几下,走到窗边捡起一片叶子,施术将其幻变成一个巨大的粉色围嘴。苏夜黎心中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警惕地问:“这是做甚么?”
天婈拿着粉色大围嘴,俯身过来,不容他反抗,拽着两根细带子就牢牢地栓到他脖子上,再将围嘴拉直铺瘫在被子上,用手抚了抚,嘴里念着:“这被子是新换的,听说弄脏了是要赔钱的。你在床上喝汤难免会有油渍溅出来,这样一来就不会将被子弄脏了。”补充了一句,“小拾小时候吃饭都是用的这个。”
苏夜黎垂眼看了那粉色围嘴一眼,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打他记事起,他就没戴过这玩意。在他看来,这玩意跟尿布差不多,都是奶娃娃用的。
他试图反抗一把,但见到天婈眼角忍不住泄露出来的笑意,便打消了反抗的念头,想着戴就戴吧,反正也没其他人看到。
苏夜黎大多时候都是一副无喜无怒、俯瞰众生的模样,如今戴上这粉色大围嘴,一下子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跌入了凡尘,竟十分有趣,亦十分……可爱。
天婈脑中冒出这两个本来与苏夜黎毫不沾边的字,笑意越来越深。
若是让天上那些崇拜他的小仙娥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天婈寻思苏夜黎这伤一时半会好不了,约莫要住个一段时间。是以趁他喝汤时,她去找店小二重新要了间房,刚好就在原来房间的对面,一间东厢房,一间西厢房。
拿到钥匙后,她又琢磨着,是将她的行李全都搬过去好,还是直接将苏夜黎一个人搬过去好。
就她来说,当然是后者好,省事。但如今苏夜黎重伤在身,可能不大想挪地儿,这个也需听听他的意思。遂走回东厢房与苏夜黎商量:“你看时辰已不早,我也需休息了。对面西厢房我已付了银子,也去看过,格局与此间一样大小,打扫得一尘不染,被子也是新换的。要么,你挪一挪?”
苏夜黎此番倒懂事得很,将手中的空碗搁下,点了点头,“也好。”
天婈将空碗拿到手上,瞧里面四壁光滑,一滴汤都未剩下,颇有些欣慰,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了句:“汤味道如何?”
苏夜黎笑着夸道:“醇香可口,美味至极,想不到婈儿也有一手好厨艺。”
天婈于厨艺上确实有天赋,只不过没甚兴趣,没往那上面发展而已。她说:“其实我最拿手的是蒸包子。”看了看苏夜黎,“有一次曾往华琼殿送过,只不过,你那时刚练成了引灵术,夙媚儿说你只食露水,我便拿回去自己吃了。”
苏夜黎的目光动了一下,面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天婈静了一阵,微微笑道,“其实蒸包子挺麻烦的,和面、剁馅儿、调味拌匀、包、蒸,我尝试了好多次,那次是最成功的一次,皮薄馅嫩,形状可人,算你没口福。”又道,“不过听闻夙媚儿厨艺了得,她对你一向上心,想必你口福不浅吧。”
苏夜黎道:“她厨艺是否了得,我并不晓得。”
此言一出,天婈的眼神先是疑惑,接着是恍然,最后暗淡下去。是了,华琼殿有上好的厨子,夙媚儿那水肌嫩肤的,他自然不舍得让她下厨。
苏夜黎道:“你在想什么?”
天婈淡淡道:“没什么。”沉默半晌,将西厢房的钥匙塞给他,“你可能走?若不能走,我施个术将你挪过去。”之前将他抱上床真够愚蠢的,竟忘了法术这一茬。
苏夜黎想了想,“走不了。”
天婈遂勾起手指,默念了几句口诀。一眨眼的功夫,苏夜黎便消失了。消失前,他丢下一句话,“我与她虽有夫妻之名,起居饮食却全是分开的。”
天婈猛然抬起头,却只看到一个虚影,苏夜黎这会应该已经躺在了西厢房的床上。
她纠结着要不要再施术将他挪回来问个清楚,想想还是作罢了,人家夫妻间的事,打听太多貌似不大好。
虽打消了将苏夜黎挪回来问清楚的念头,但那句话一直萦绕在她心头。她十分不解,既是夫妻,还是新婚,哪有起居饮食全分开的?
天婈简单洗漱了一番后躺到床上去,却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睡。
后来一想,这也许只是他们之间特有的相处方式,毕竟两个人都各自生活了数万年,忽然凑到一起生活,一起吃饭,一起睡觉,难免会有习惯上的不同。
譬如饮食,苏夜黎喜欢清淡,但魔族一向是重口味,兴许夙媚儿喜欢辛辣,那二人分开进食也情有可原,毕竟见到自己不喜欢的食物是会影响食欲的。
至于起居嘛,一个人睡多舒坦,想往哪边滚就往哪边滚,多一个人,就少半张床。再有,两个人睡,万一其中一人打呼,另一个便无法入睡了,那是件比较痛苦的事,分开也算正常。
想通之后,天婈觉得他二人真是高明,旁的夫妻十对有八对彼此看不顺眼,动辄出手干架,无非是因为鸡毛蒜皮小事。如他们这般,倒能省去不少家庭矛盾,高,真是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