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务经理姓顾,是个经验丰富的业务高手,不知道乔岐从哪里挖来的人才,听说之前就是在有名的集团做的文化投资。
混到他这个位置上,他也不是很想要再带新人,何况还是沈曼卿这样半路出家的新人,但既然是上面交代下来的人,他也不会太过为难。
曼卿向他请教问题,他也从不推拒。
只是更多的事情上,恐怕他就帮不上大忙了。舞团里面的人对于新来的实习生也持怀疑态度,甚至他们觉得沈曼卿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自己退出,因为这一行实在太苦了,一个知名舞团的经营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阳春白雪,商业社会,靠情怀是吃不上饭的。
以前徐南渡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就常点她的脑门说:“做事不光凭一股冲动,还要靠脑子。”
沈曼卿和一个穿着舞衣的年轻男性站在走廊上,舞蹈室外对方撞见她,喊出了她的名字。
沈曼卿定睛一看,仔细分辨,才发现故人脸上熟悉的面孔,“师兄?”
这人正是她多年不见的师兄。
“老师他……还好吗?”沈曼卿问起老师。
师兄跟她说:“你家里的事情后来老师听说了,他一直后悔,当初对你太严苛,我去看他的时候,他还总提起你。”
“你能不能把老师的新家地址给我,我回去看过,发现他搬家了。”
师兄欲言又止,看她的眼神有点古怪,有点责备疏离的意味在里面。
沈曼卿捏着手里的手机,上面是师兄留给她的联系方式和住址。
师兄一点也不看好她,助理这个位置更换太频繁,舞团的工作不像是一般公司岗位职务分明虽然她主要是负责业务,但是舞团里面的人找她帮忙,让她做点事,她能拒绝吗?按照师兄对她从前的印象,那清高的劲,估计一句重话都受不了,哪里还能做事,赌一包辣条,不到月底沈曼卿就要拍屁股走人。
沈曼卿循着地址找到老师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她以为按照老头的地位,如今退休,也应该是闲云野鹤,高枕无忧,可没想到他搬到的这个地方条件实在是太差了,垃圾就堆在路边处理不及时,混着油渍淌水。沈曼卿外婆家的房子好歹是单位分房,周边环境说得过去,这里的环境就实在令人一言难尽。
她手上拎着礼品,礼盒的绳子勒疼她的手。
开门的人是老师的老伴,家里十分的整洁干净,门廊处的花瓶插着翠竹。
老妇人摘下看报的眼镜,仔细打量沈曼卿,惊喜道:“老郑,老郑,你快看谁来了。”
沈曼卿把礼品放在门边,内心羞愧,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认为自己愧对于老师的栽培,最后被老师当面摔了奖杯,让她不要再在他面前碍眼,关系已经决裂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她不知道她走的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老师推着轮椅出来,坐在轮椅上,依稀间他还是那个朗目疏眉的美男子,只是敌不过岁月,肤色变黄了,脸上有了斑点,但精神气没变,还是那个惹人厌的老头。
沈曼卿扑在他的身畔喊道:“老师。”
郑老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与这个疼爱的小徒弟相聚,听她喊一声老师,这学生就没白交。
沈曼卿问起来怎么把从前的房子卖了住到这里,郑老的老伴提到这个就一肚子气,手上的报纸抖得哗哗响,“还不是老头这个倔脾气,他要是脾气改一改,早就是院长了,还至于现在在这里每天下午跟人打五毛钱一张的跑得快?”
“咳咳咳……能不能说点好的。”郑老阻止她说下去。
“老师腿上的伤,学校里面不管吗?”
老伴就跟气了,“早从学校里面出来了,钱都花在治病上了,你让他自己说。”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什么提。”
郑老让沈曼卿留下来,吃鱼,她最爱吃的清蒸鱼。曼卿让他们别忙了,她来做,看沈曼卿忙碌的背影,郑老也跟着乐呵呵的。
他说:“你别看我现在坐在轮椅上,我还是可以站起来走路的,别真把老师看扁了。”
他们谁也没提当年的不欢而散,师徒两个,脾气都倔,谁也拉不下脸来说自己有后悔,但是所有的感情,都在这一顿饭里,吃明白了。
郑老说:“我这一辈子虽然没有孩子,但是最大的成就,就是有你们这些学生。”
沈曼卿这次来,主要是想要向郑老打听那个舞团赞助商sa的事情,郑老饭后打着扇子,一身玉白的锦缎暗纹上衣,无论身处什么环境,都妨碍他维持他的风度。
“以前出去交流的时候,我就见过他,他是艺术界有名的投资人,你们请来了他被人瞧见,那肯定是被国内各个舞团当成一大块肥肉争相抢夺,这块肉能不能被你们吃到嘴里,我看难。”
“那您看有没有什么可能的突破口?”沈曼卿又问。
“sa这人除了投资眼光毒辣,和他商业成就相提并论的,只有一样,就是爱妻如命。”郑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的妻子祖上是逃难到海外的江南人士,我跟他的妻子有一点交情,这样吧,我给你写一封推荐信,你带上,就当替我问候故人。”
小老头可爱的很,说干就干,信纸上的字苍劲有力,气势不凡。
沈曼卿拿了推荐信没有着急去找sa的妻子,而是第二天一早就去堵她师兄。
“师兄,你告诉我,老师怎么回事?”
她师兄绕过她去开衣柜,她啪得一声把衣柜门给他关上。
师兄无奈道:“这里是更衣室。”
“所以呢?”沈曼卿问。
“男更衣室。”师兄强调。
沈曼卿的脸一下就涨红了,她左右看看,没人,就她和师兄两人,于是放开了胆子,“师兄,你也知道这里是男更衣室,我们两人在这里,尤其是这个姿势,确实是非常的不合适。”
师兄看看她一手撑着衣柜门,一手叉腰看着他的姿势,师兄的脸涨成猪肝色,他他他还没成家呢。
师兄避之不及地挪到一边,跟她说:“你出来,我告诉你。”
“老师在你走后,因为看不惯孙蕙和帮助孙蕙的学院老师,一直和他们对着干,你是知道老师这个脾气的,眼里容不得沙,尤其是见不得这种偷梁换柱走捷径的事情,饭桌上,同院的老师多喝了两杯酒,在老师面前耀武扬威,老师一激之下就说要把他们的事情告到国际评委会,还说他手上有你排练的视频为证。”
“这一下触犯了学校的利益,老师成了众矢之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没想到他们给老师设了一个局,他们共同排演的一个舞剧迟迟不通过审核公演,另外一位合作老师百般推脱,说是还不够完善,不能这样发表,老师等不及就自己带队参加公演,表演的,是他自己创作的那一部分。没想到被人反咬一口,说老师夺人创意,老师一世清名就这样被泼上污水。最可恨的是孙蕙,她那时候风头正劲,有媒体采访她,她居然跟媒体说老师一贯如此,对待自己品行不端的学生,也是纵容包庇,上梁不正下梁歪,舞院的风气就是被这样的老师带坏的。”
“这群人简直是利用自己的权势颠倒黑白。这些就算老师控告他们窃取他人劳动成果,又有谁信?后来舞院领导的意思是大家各退一步,息事宁人,但是老师咽不下这口气,就辞职了。后来的时候……是因为不小心中风,近年一直在复健。”师兄把实情都告诉她。
沈曼卿追问:“好好的为什么会中风?”
师兄不赞同她再问。
“是被气的?”
“被谁?”
“孙蕙?”
沈曼卿一口气连问三句。
师兄没答,沈曼卿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都是她的错。
怪不得师兄见到她表情古怪,如果她是师兄师母,估计不会像他们一样善良,她大概会恨不得把她这个祸害大卸八块,再扫地出门。
“沈曼卿,你别这样。不是你,也会有别人,这事的责任不在你,你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上清下浊,浑浑噩噩,过的最好。”
“所以,你要我当作不知道吗?”
“师兄。我错的离谱,我以为这些年来,不会有人在惦记我这个叫沈曼卿的人,可是老师是为了我才惹了他们。树的影,人的名,老师是真正的艺术家,他的名声,就是他的一切。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算了。”
“曼卿,你怎么了。”师兄指着沈曼卿的脸,惊慌不已。
沈曼卿顺着他的眼神,一摸自己的鼻子,都是鼻血,哗哗往外流。
她仰头把鼻血抹掉,对师兄说:“没事,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