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亦尘迈过一条长凳,早有准备地回答:“在猎人盟会里听说过你的名字,我叫钱亦尘,不过是个新猎手,你估计不会认识。店里的伙计都在后厨忙活,不如先坐下聊聊?”

  这个世界的猎人盟会,并非山野猎户搞了个捕猎俱乐部,而是无门无派修仙者聚集的松散组织。

  说修仙者也是抬举他们,盟会中多为自学成才的野路子,劳动人民的求道需求很朴素,无心成仙,只是想捉妖驱鬼混个温饱,也有被逐出门派又不至于堕落入魔的修士,无处可去于是加入。

  和数量稀少的名门正派不同,盟会的成员遍布宁朝各地,进入盟会不问身份来历,在黑白的修真界是一道庞大的灰色。

  盟会下的众人通常自称猎手或猎人,不过因为和魔道也有来往,被一些正统宗派斥为逐利而走的野犬。

  封梵作为主角,虽然日后踩修仙黑白两道,在最初却是这样一条“野犬”。

  钱亦尘熟悉剧情,马上为自己编出了合理身份,一下就拉近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嗯。”封梵没有怀疑的淡淡应声,在最近的八仙桌旁坐下,将重剑解开靠在长凳边。

  钱亦尘脸上洋溢着欢欣鼓舞的笑容,掏出怀中钱袋啪的甩在桌上:“封……公子想吃点什么?我请客,随便点!”

  不愧是他最爱的主角,才说了一个字,却连点头的方式都这么帅!

  封梵被他笑得毛骨悚然,垂在桌下的手不留痕迹挪到剑柄附近:“不必。”

  “千万别客气!我去后厨看一看,应该马上就好。”钱亦尘立刻热情的站起来,毕竟不是每个主角控都有机会请他吃饭。

  却听见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贴在身后提醒:“那是我的银子。”

  钱亦尘侧头,贺兰玖那张放大的脸突然出现,面无表情的搁在他肩上。

  “我的银子。”他重复一遍,收走了桌上的钱袋。

  钱亦尘一把按住贺兰玖的手,揽着他背过去低声商量:“我知道你用铜镜遮掩气息才妖化是因为伤还没好,不能惊动潜在的敌人,旁边这个人来自猎人盟会,不想被他拆成妖元妖骨拿去卖,大家就各退一步怎么样?”

  贺兰玖明显僵了一下,氤氲着水汽的瞳仁眯起,轻轻点头算是同意,转过身时笑容温和的打招呼:“在下姓王,叫王久,是他的同行人,见过封公子。”

  在名门正派眼里,他是需要诛灭的祸害,在猎人盟会,又成了全身是宝的修炼材料,哪怕有一半为人,不管人魔仙哪一路,都无法容身。

  钱亦尘总算有了威胁他的机会,一扫心上的阴霾直奔酒肆厨房。

  走远了又看见贺兰玖在和封梵交谈,不知在说什么,总之笑容非常愉悦。

  酒肆的客人午晚才多,早饭没什么可吃的,伙计在催促中端上现做的餐点,摆了一桌子。

  钱亦尘坐在封梵对面,吃一口碗里的鲜肉小馄饨就要看他一眼,气质冷漠带点不羁,怎么看怎么顺眼。

  封梵心神不定地躲闪他的目光,手中的筷子一松,叮当一声落地。

  “我去给你拿双新的!”钱亦尘发现筷笼正好空了,赶忙放下勺子。

  “不必。”封梵果断摇头,冲向离这里最远的那张桌子,一根根的挑选合心意的筷子,磨蹭半天不回来。

  钱亦尘疑惑的视线追过去,记得主角不是这种讲究的人啊,怎么拿双筷子都怎么讲究……

  “诶,你想不想知道刚才我们聊了什么?”贺兰玖把店里做的烧饼掰成小块去蘸他的馄饨汤,倒没有卖关子,“我跟他说,你是个还俗的僧人,不想念经所以下山云游当道士了。”

  钱亦尘收回视线,不明所以的点头:“挺好的理由,怎么了?”

  还能解释一下他的头发为什么这么短。

  贺兰玖笑眯眯的把烧饼送进嘴里:“我还跟他说,你之前修的是欢喜禅,现在正和我双修。”

  渴望好好表现一下的主角控,原地石化……

  怪不得封梵望向他的目光如此诡异!恐怕自己这个邪僧歪道不走,封梵就不回来了。

  钱亦尘腾地燃起怒火,扯起贺兰玖衣领几步拽上二楼:“我和你没仇吧?没仇吧!不愿意去帮忙抓厉鬼就算了,还污蔑我是什么意思?”

  贺兰玖被抵在拐角,对着那张难得凶残的脸继续微笑:“我高兴,谁让你给我拿吃的都没这么殷勤,刚才就差去亲手喂他了。”

  旁边的厢房突然打开,一位商人模样的老者正好要下楼,发现他们一副要打架的模样,随口劝道:“不要生气,有什么事情好好说。”

  “您教训的是,我们因为双修的问题闹了点小矛盾,这就不吵了。”贺兰玖低头垂眼,摆出一贯的守礼模样。

  “啊啊啊,我掐死你算了!”钱亦尘在老者异样的目光下终于崩溃,卷起一阵风拉着他逃回两人入住的房间。

  贺兰玖一路倒退着撞开门被推到床上,无辜地挑眉:“我说的不对吗?”

  钱亦尘无措地来回踱步,终于想通的在旁边挽袖子:“我现在就掐死你然后自杀,对,就这么定了!”

  在封梵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还活着干什么……

  贺兰玖的长发在身下铺开,镇定的等待那双手扼在脖子上:“我体内红色的妖血是人间实物,在离体后依附在魂魄上仍能被我控制,明白吗?”

  “说这个也没用,你今天死定了!”钱亦尘杀气四溢地磨着牙齿逼近,仍然没有恢复理智。

  “所以不要和别人走得太近,否则我就像这样……”贺兰玖自顾自勾了勾食指,用与温和表情截然相反的残酷字句提醒,“一点点把你的魂从躯壳里扯出来。”

  钱亦尘立刻一头栽倒,觉得自己正在被强行剥离出现在的身体,无力感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你看,现在老老实实的多好。”贺兰玖摸摸他贴在自己胸膛上的头顶。

  钱亦尘恢复身体的控制权,抹了把冷汗支起身体:“不,我还是想和你拼了,咱俩今天只能活一个!”

  “你们——”封梵迟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看见两人上楼却半天不见人下来,干脆追过来却正好目睹这一幕。

  钱亦尘扭头,手忙脚乱地跳到地面上:“我们没什么,真的!”

  贺兰玖敛好衣襟靠坐在床沿,故意含糊的解释:“他迫不及待了。”

  是迫不及待地要杀了你出气啊!

  钱亦尘恶狠狠瞪他一眼,发现封梵识趣地关了门,忙不迭迈过倒地的圆凳,追着他的背影跑出去。

  “全部都是误会!我和贺兰……他什么都没干!只是在商量该怎么消灭一只厉鬼。对了,你知不知道刚才酒肆的后巷有个姑娘被害?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留下来和我一起解决?”

  “被害?”封梵提高声音回头,终于在楼梯上顿住脚步。

  钱亦尘一本正经的说了昨夜到今早发生的情况,略过贺兰玖的身份,最后道:“我正打算找到它,可惜只是掌握些许浅显灵术,实践起来倒没什么主意了。”

  “怪不得,我在酒肆门口感到一股阴气,所以才进来看看……”封梵信了他的解释,沉思着回到大堂。

  他这个人外冷内热,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却有问必答,只要别人诚心请求就一定会答应!

  钱亦尘顿时有种找到队友的亲切感,坐在八仙桌旁继续吃小馄饨:“它在店内留下了印记,只要顺着鬼气找,便能发现藏在哪里。”

  没有依凭的厉鬼无法在白天行动,哪怕附身于人也能留下些许痕迹。

  “我不擅长以符篆破鬼术,找到它之后的任务可以交给我。”封梵望向旁边被青布缠裹的无鞘宽剑。

  “没关系!”钱亦尘宽容的拍胸脯保证,“我会把它揪出来的。”

  “——不是说好,要和我一起去追查这件事吗?”贺兰玖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坐下,挑衅的转向封梵,“鬼印在酒肆外就中断了,你想怎么找?”

  钱亦尘一看见他就觉得拳头发痒,抢着反驳:“阴魂是不用眼睛去看人的,而是靠气息,它既然在酒肆附近徘徊过,就一定会留下通往藏身处的那条线。”

  人死之后魂魄归于幽冥,倘若死状凄惨充满怨愤戾气,才会摆脱阴阳界的束缚留在人世。但那种厉鬼在最初往往神志混沌,只会追逐生前仇人的气息而走。

  白日行动不便时,会在最后流连的地方留下自己的印记,一道鬼气系在目标处,牵出条长长的线连在自己身上,相当于在地图上做个记号,省得晚上再来找不到路。

  “是吗?你不妨现在就顺着味道把它揪出来。”贺兰玖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它寄生在人身上隐藏鬼气,不过酒肆每日进出这么多客人,谁知道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钱亦尘最讨厌他泼冷水,想了想告诉封梵:“还有一个地方!小莲死后尸体放在义庄,去那里查查,总能知道她为什么成了亡魂的牺牲品。”

  按照剧情原本的走向,封梵在酒肆歇息时遇到了重伤的贺兰玖,后者以伪装良好的表象,感动了外表冷漠心地善良的封梵,成为其同伴。

  但他横插一脚以盒饭多少拯救了反派之后,贺兰玖现在称不上活蹦乱跳,起码自如行动没问题。

  钱亦尘捋清时间线的同时深深反省,当初穿越的时候为什么要拎个盒饭呢,拿个炸药包多好。

  趁早除掉贺兰玖不就什么麻烦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