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力地扯动了下嘴角,连自嘲的笑容都懒得做全。像一个被丢弃的破玩偶,在荒芜的沙地上无声地接纳残酷的日光。
她闭起眼,慢慢仰起脸,能感受到刺眼的光线,在疲倦的眼皮下,依旧穿透出红彤彤地光晕,听说那是因为光线通过充满红色血液的部位进入了眼睛……
呵,何其霸道。
不知道为什么,普普通通的自己,如今周遭所发生的一切,就如同这道道无法阻隔的光线,强势切入,且混乱到无法控制!
她知道……现在面临的,不过是另一层“有问题”的世界。她就像一个犯了大错的囚徒,可能已经根本不配得到真正的救赎,只有在一个比一个更离奇荒诞的世界里,像随波逐流的浮萍,像随风飘撒的飞絮,像……饥饿混合伤痛的野狗……永远……永远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无法压抑地一声从喉咙里发出,像坏掉的锈轴,有些尖利,白色t恤下的身子颤抖起来,紧接着,一声接一声,细小地抽泣,晶莹从眼角滑落,滑过耳鬓,滑进项间……
妙丹青……
这明明不是自己的名字,可是此刻,她依旧想不起来曾经真实的一切……那些应该如记号般存在的记忆,就像都被谁抹去了……
她慢慢低下头,双手抓住头发,紧攥成拳头,把脸埋在膝间,终于放声大哭——哭到声嘶力竭,哭到天旋地转,从血液沸腾,哭到到它们都被冷却……
她不知道自己陷在这样的绝望里痛哭了多久,她只知道,日头依旧毒辣,空气依旧干灼,沙子依旧滚烫,无论她如何挣扎,它们都不会为自己做出任何改变……
说来可笑,这种一开始让她极度恐慌的境遇,此刻却在她心里产生了不可言状的反应,那些最坏的情绪都随着眼泪发泄了个干净,现在感觉脑子空空,身子空空。
抬起手擦了擦脸,泪水已经蒸发,泪渍附着在皮肤上,干巴巴的,十分难受。有了这一点点感知,妙丹青似乎也恢复了一些意识。
无神的眼眸往脚边瞥去,那个被她丢弃掉的包,还斜倒在沙堆里,跟自己一样,颓然,毫无生气,如果没有人伸出手去拽它一把,它可能永远就这样了。
妙丹青盯着它发了会儿呆,然后眸子微动,有些木纳地伸出手,勾住肩带,缓缓向自己拖来,动作有些生涩。
里面有一些食物和一些简单的随身物品,可能是之前自己上山前准备的吧,居然都没有变质或损坏……心里不免觉得有些神奇,又在里面翻了翻,居然还翻出了一把防身用的小刀。
这难道也是我给自己准备的?
丹青握着小刀,将它拔出刀鞘,反转着刀刃两面观察,却被强烈的反光闪了眼,于是收回鞘里,想着这个有用,拿在手上倒是蛮有安全感。
不知道为什么,过了这么长时间,也哭了这么久,看着包里的面包、火腿之类的食物,竟然一点都不饿。
不管了,就留着背身上吧,总会有饥饿的时候。
妙丹青掸了掸背包上的沙子,从地上站起来,重新将它背在了身后。
抬眼,面前的洞窟不知在何时悄然消失了,倒是远处凭空出现了一座颇有规模的沙堡围城,热浪滚滚,沙城的景象呈现荡漾的波纹状,如真似幻。
丹青捋了下背包的肩带,汗水顺着眼皮滴下,叫她更无法看得真切。
一个声音在心中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走下去,不管是真、是幻,灵魂归于何处,都要对得起自己。
自暴自弃,向来只有死路一条,不是吗?
向着眼前所见的沙城,大步走过去,绝望、混乱、疲惫……此刻仿佛都是砂砾,虽绵延千里,却都被自己踩在脚下,一步一步,征服它!
风沙渐起。
远处的沙堡由外层围墙圈成,如同一枚遗失在沙洲中的圆形硬币,妙丹青离得近了些,才发现城墙竟约摸七层楼之高。
古老破旧的高大城门并没有完全关合,错开了一道缝,丹青从缝隙间往里望了一眼,大致看到一些残垣断壁,多是曾经的屋舍与商棚,如此破败之象,想来是不可能再有人居住在此。
丹青清了清嗓子,故意发出些声响,见里面没有任何反应,才谨慎地去推城门,许是年代久远的缘故,门轴已不太中用,并不是很好推,基本靠自己侧身挤进去。
城内所见之处尽是密集交错的街道、倾倒歪斜的商棚街铺,有的已半截入沙、腐蚀过半,只有个大概的轮廓还能大致判断出曾经是个什么东西。
看来,这里曾经应该十分繁华才对,但凡沙漠中繁华之都,皆有水源,可是现在又是苍凉空城一座,如果不是遭致大劫,就是水源枯竭,城民迁徙……
站在有高墙的阴影下,听着穿梭于空城每一个角落的风声,凄鸣哀婉、声调诡谲……阴影之外,是被阳光笼罩的庞大城区,炎热枯槁,却一片死寂、毫无生机……
汗水不断从丹青额头上沁出、流下……却不知为何,她竟感觉不到热。
我应该……穿过这片城区吗?
妙丹青杵在门口,两眼扫视面前的景象许久,脑子里飞速思考着——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这座城与飞天广寒有关?
对了……飞天广寒好歹也是仙家圣派,保不准也会有设防一些陷阱之类的迷境,自己是不是在炼香塔里,无意中触发了什么机关?又或者,现在这一切根本就不是真实存在的,自己说不定这会儿还躺在塔里睡大觉呢?
妙丹青想到这几种可能性,虽然自己也觉得有些扯,但是好歹可以勉强解释为什么会产生这么怪异的转机,也算是迷茫中透出一丝希望。
喉咙有些干痒,她咽了下唾沫,把防身用的刀紧紧攥在手里,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首先,她得先确认一下这里的情况,比如这些房子里,是不是一个活物都没有?
这些房子虽然残破,但并非都已坍塌,有的甚至仍可以遮挡风沙。
妙丹青把刀尖对外,握刀的手腕抵在另一只手背上,轻手轻脚地慢慢朝着一间破屋走过去。
说实在的,在这种地方,不可能看不见尸体,妙丹青已经给自己做了心理工作——无非就是风干的干尸,或者森森白骨,还有就是动物尸体……不管如何,都要淡定,那些不过表象恐怖,只要目不斜视地穿过这片城区,相信不会发生什么事的。
天地如此荒凉,即便放轻脚步,压着砂砾走过,依然窸窣脆响。
妙丹青尽量稳住自己的呼吸,从两间残破的房屋间穿过,结果视线刚出墙角,就倏然出现两具黢黑干瘪的死尸!
就算是给自己做过心理工作,当瞥见那凹陷幽深的眼窟窿时,仍是心下大惊!妙丹青身体一僵,死死定在原地,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左右两间破屋前的干尸。
一秒……两秒……三秒……
怦怦的心跳声仿佛两具干尸都能听见似的。
好在它们没有任何变化——一个背对着她,准确的说,是背对着破屋,站立在那里似乎是正在行走的姿势,双臂以一种极其怪异地姿势拖着下巴,颅顶还随风摆动着几缕死灰的枯发。
另一个则是面朝丹青,也是这一具刚刚吓了她一大跳——它匍匐在地上,一半身子在屋外一半在屋内,一只手臂笔直地伸向城区的远处,一只手臂蜷曲在身下,脑袋以一种不可理解的方位扭过来,大张着嘴,连同那双眼眶,三个巨大的黑窟窿正好对着妙丹青,狰狞无比地仿佛马上就能从喉间发出尖利地怪叫!
如果继续盯着那张惊悚的干尸脸,一定会产生什么奇怪的幻觉。妙丹青紧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事没事,它们都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也许一碰它们就散架了呢!
丹青做了个深呼吸,用手摸了摸刀柄,重新睁开眼,直视前方。
等我穿过这片地域,说不定就能到另一个见鬼的地方了。
这么想着,狠了狠心,又继续迈开步子,从两具干尸间穿了出去。
面前还是一圈残破建筑,比邻的破屋前、丹青脚下的窄道上,像先前看到的干尸还有不少。
保持着警惕性,穿过一层层街道,越往里,干尸的数量越多,到后面简直尤如万尸游行。妙丹青穿过第五层之后,这里的街道上已经挤满了各种干尸,她想要穿越过去,必须几乎贴身贴面而过,想要闭眼又怕碰到它们,只得眼睁睁地从一张张扭曲可怖的脸孔旁经过,干涩的朽发划过自己脸庞时,那种滋味别提有多闹心了!
眼见就要接近城中了,这后面岂不是连路都走不了?
在两面墙之间的地方,妙丹青倚靠着,放下抬了许久的手臂,长时间神经绷得太紧,感觉需要休息一下。
身子才蹲下一半,忽然听见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吼,是从自己来的方向发出的!
只一声。
妙丹青半蹲在原地,竖起耳朵来听,直到第二声怪吼传来!
这是什么声音?!
妙丹青直起身子,眼睛往来的方向瞟去,忽见那方天色剧变——一大片天色黯淡下来,像是被人泼了墨似的,一层层正往自己这边翻滚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日全食?
妙丹青第一反应是发生了日全食,可是抬头看太阳,它还好端端地挂在天上,再瞧那层层渲染来的黑暗,就像是被人拿了块漆黑的布,准备把她连同那些干尸和空城一起蒙在里面!而黑暗处,正传来阵阵此起彼伏、愈来愈近的怪吼声……
被第五层街区的干尸阻挡了视线,看不清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是一股寒意从丹青的脚底直窜脑门儿!
不妙!
妙丹青攥紧手中的刀,立马掉头往第六层城区的方向狂奔!
一定要赶在黑幕降临到自己头顶前跑出去!哪怕就是踩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干尸过去,也得闯过去!
跑到第六层的时候,果然不出意料的密密麻麻的全是干尸,几乎无路通行,妙丹青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挥起刀来想把它们一个个斫倒,结果一戳它们就立刻化作散沙落了一地。
原来这些都是纸老虎?!
既然都是沙子,那我更不怕了。妙丹青一下子信心倍增,手起刀落,迅速给自己劈开了一条道路。
只是这一层的尽头不再是破败的屋舍,而是一座同外围高墙一般高的神庙。
这么多人当时聚集在城中的神庙外,看来祈祷无果,还是遭到了灭顶之灾。
眼前只是神庙的某一面实墙,这座神庙如此之高,规模自是不小,必须绕过它,才能看到穿越对面城区的突破口。
背后的怪吼声是越来越尖啸震耳,从远近的变化可以判断出传播的速度比自己想象地还要快!这耳听着快要赶到自己刚刚穿过的第六层街道了!
想到这,妙丹青不由有些腿肚子发颤,回头看了眼天变,简直黑白分明,彼方夜幕,此方白昼。而天上悬挂的太阳,丝毫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能任由这霸道的夜幕渗透过来。
远处本该静止的干尸,竟开始攒动着已不太灵活地四肢和脑袋,向着这边前赴后继地扑来!
该死!我就知道这些干尸不会这么简单!
妙丹青猛吸一口凉气,趁着这边的天还亮着,赶紧沿着神庙一路斫杀过去。
“呃啊!”奔跑加不断挥舞手中的利器,早已经精疲力尽的妙丹青不得不发出急促的怒吼,才能继续振作着寻找出路。
这座神庙实在太大了,不知跑了多久,可是还没有转到该有的出路。
汗如雨下,妙丹青喘着粗气感觉大脑已经开始缺氧,只是一直有一个要活下去的念头,逼迫身体还在不断往前奔跑和斫倒那群干尸。
就在快要失去意识的那会儿,忽然就转到了神庙的正面,一道庙门赫然出现在妙丹青眼前。
至少围着城中跑了半圈了,出路呢?
妙丹青拍了拍自己的脸,逼自己神智清醒些,却发现庙门对面的出路,早已沦陷黑暗,无数行为怪异的干尸暴动而出……
沦……沦陷了……?
早已跑的发软的双腿,颤巍巍地倒退着,直到倚到神庙的门上,突然就失去了知觉,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唔……!”最后一丝残志,还试图逼迫自己站起来,可是双腿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
妙丹青急地恨不得拿刀子扎自己的大腿!眼见绝望的黑色就要彻底吞噬这里,四面八方的干尸在黑色的保护罩下,张牙舞爪地朝着自己涌来,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会踩着它们继续前行。
“救命!”妙丹青艰难地扭过身子,拼命拍打着神庙的大门,脸上挂着泪痕,妄想着这座空城还会有救世主来帮她一把。
可是无论她如何拍打,这扇门一如既往紧闭着,就好像它从来没有被打开过,否则庙外的那些干尸又是从何而来呢?
干尸们终于如愿以偿地爬上了台阶,伸出枯槁的手来拖拽妙丹青,丹青胡乱用刀去斫它们。
这一次,它们没有像散沙一样落在地上,而是坚硬无比,区区一把小刀根本伤不了它们一丝一毫!
“啊!啊——!!!!”撕心裂肺地尖叫着,妙丹青徒劳地挣扎了没几下,就被无数双骷髅手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