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月光越来亮,浩浩皑皑,天地之间一片清明。满月如镜,月亮便是临江镜,子辛便是月亮,临江镜就是子辛!苏鱼思绪缥缈,心中许多疑问似乎一下子得解了。一时间想入非非,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了身后还站着一个韩天师。突然一声急呼仿佛从月亮上传来,将这一片静谧打破了。
“子辛,不可!快回来!!!”
是江临的声音,焦急而严厉。苏鱼浑身一颤,猛地惊醒,临江镜已有两道裂痕了!一轮明月,亮彻整片夜空,这得消耗掉多少气机?临江镜已受损,子辛绝对无法全身而退!苏鱼也急了,连忙朝月亮跑了几步,伸手呼唤子辛下来。
明月似是有所感应,光芒微微暗淡。苏鱼一喜,子辛的脾气虽傲,但关键的时候还是挺听话的!
这时,身后凭空生出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将他绊了一脚,踉跄倒退了几步。回头一看,韩天师那双红色的火焰竟似冒出火花一般,在风中烈烈燃烧着。嘴角一翘,露出一个极其得意而奸险的表情。
苏鱼心中大叫不好,一种极强的不详预感涌上心头。双脚不由自主地往前跨去,站在明月和韩天师之间张开双手。行气玉张开一层光芒将他笼罩在内。苏鱼急想:江临说过,行气玉能沟通自己的识海做出反应,如果现在自己想着帮助子辛,是否可以将行气玉的气机渡给子辛呢?于是双眼紧闭,眉头紧皱,拼命排除杂念,聚精会神,脑中大声默念着,“护住子辛,护住子辛。”
行气玉的光芒大盛,愈来愈温暖,但在皓白月光之中,只是一缕陪衬,并做不得数。气机对于明月,遥不可及。
韩天师哼地一声冷笑,对着月亮大笔一挥,似是绕着它画上一整个圆。喝道:“捭阖!”
他身周的黑夜都涌动起来,甚至隔着几条巷子,几条街外的黑暗都随着泣鬼神的召唤涌动过来。黑暗快速聚集,慢慢飘在上空,如乌云一般。
苏鱼眼前呈现极其神奇的景象。脚下一片月光,腰部一片黑暗,黑暗正漫着上涨,聚集在月亮周围,成围攻之势。行气玉佩产生的气机只能护住自身,凭自己竭尽全力,也无法阻止这黑暗停留半寸。
苏鱼大急,识海中的念想正慢慢扩大生长,明明可以清晰感觉到行气玉佩的气机在壮大,怎么就操控不了它呢!心中开始大骂自己,平时不和江大神棍学几招,现在有两个脑子识海都不够用!
他脸色铁青,不住发愁担心起来。这“捭阖”的手段定是顶狠毒的!刚刚韩天师画十字是“纵横”,当真宛如将天画塌下来了一般,那感觉实在让人绝望难受,打死他都不想再来一遍。“纵横”这么厉害都对付不了子辛,这次使出的“捭阖”,一定是火目人四眼狗压箱底的狠毒绝招!
黑暗朝明月聚集,月色被遮掩不少,大地上的光芒渐渐暗淡。最终乌云完完全全将月亮包围起来,月光似是被吞噬了一样,只在乌云周围映出一道金边。骤风一起,那些乌云的形状生出变化,长出无数只狗的头颅,露出尖利的牙齿,一张一合,围着月光便咬下去,将那些光芒吞进自己的肚子里!那道金边忽明忽弱,似是被这群云狗围住撕咬,困顿痛苦不已。
黑狗在吃月光,韩天师在吃子辛?!苏鱼大惊,心脏揪着一道,提在嗓眼,焦急无比。子辛气机连续受损,临江镜已有两道裂痕,这样下去,子辛如何撑得住?脑中一片混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朝着月亮不断大喊,“子辛!子辛!!”
乌云旋转流动着,那些云狗的头颅越长越大,云愈来愈厚,颜色愈来愈深!韩天师那双火目竟也闭上了,苍白的额上蹙起一道细纹,双手搭着一个粗糙的手势,似乎是在沉着运转着气机和子辛对抗着。
苏鱼余光一瞄,他奶奶的,好机会!此时不偷袭还等什么时候?苏鱼不做他想,提起胳膊拔腿就往韩天师身上撞去!来不及找闷棍儿,人肉盾牌直接上,砸死这个心肠毒辣诡计多端乘人之危的四眼狗!
三两步就要撞上,韩天师火焰般的目光乍现,苏鱼恰恰迎面而上,那种翻江倒海的晕眩感又袭来。苏鱼咬紧牙根,凭感觉对准了韩天师的鼻子,一个拳头携着全身的重量往他身上砸去。韩天师身前气机弹起,与此同时,行气玉佩豪光大盛,苏鱼身形被挡在韩天师身前,一只右勾拳却突破黑压压的防线,正中韩天师的鼻梁。
断鼻梁,这可是拿手绝活!直的出来,绝让你平着回去!苏鱼嘴角一咧,心中正高兴无比。谁知这一拳却一松,瞬间穿过韩天师的鼻子,打在空气之中!苏鱼一个踉跄,力道太大收不回来,脸上却惊得煞白,不可置信地瞧着韩天师。那一拳明明打在韩天师鼻梁上,却真切打在空气之中。
人是不可能像空气的!一个极不好的念头从他心里升起——这个韩天师,他没有实体,根本不是人!
那他是什么?难道也像十三楼女鬼一样,是一缕魂或者是魄?!他也像顾以盼一样,将自己的魂魄剥离下来了么?
想法一生,苏鱼震惊不已,表情就像是生生吞下了八只活青蛙,五官僵硬,身上的血液似乎都停滞,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浑身都凉透了!这个重瞳火目,究竟是什么人?!只一缕魂魄便这般厉害,那他本人究竟有多强悍、恐怖?!担忧厚重千担,从心中扩散,渐渐弥漫全身,苏鱼猛然抬头望向夜空,暗道,子辛,能胜他吗?
韩天师压低双眼,火焰跳跃着,似乎十分欣赏苏鱼的表情,嘴角露出一丝极恶趣味的嘲笑。
空气忽然震动起来,那团泛着金边的乌云不断震颤着,那些云狗仰天哀嚎起来。月亮发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的缓慢而有节奏般的声音,像是在歌唱吟咏一般。
随即韩天师传来一声痛呼,双眼火焰摇曳,后退几步。他护眼扬手一挥,乌云骤然堵在一起,翻滚折叠起来,无数狗头互相冲撞,在一片黑乎乎的中生出一只巨大的黑狗,两只大眼睛如韩天师的眼睛一样,闪出火焰一般的红色。黑狗摇动尾巴,四只爪子朝月亮靠近,昂着头张开血盆大口,朝月亮一口吞下去。空空空的声音消失了,月光的光芒彻底熄灭,大地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苏鱼大惊,指着黑狗叽里呱地大骂。子辛被恶心的黑狗吞下去了!王八蛋,敢动我子辛童子?苏鱼咬牙切齿,朝着韩天师冲撞几次无果,只能指着那只大黑狗吐唾沫跳脚。
“woc你奶奶的,吐出来,快把月亮吐出来!!!”
韩天师一阵阴寒的冷笑。“临江镜,没有人的指引,就是个瞎了眼的老鹰、断了牙的老虎。临江一照再厉害,气机空流,充其量不过是盏照明的灯笼而已。”
妈的,算尽机关留下子辛在此孤军作战,为的就是这个!苏鱼恨极,双眼发红,咬牙瞪着韩天师,两个拳头的指骨咯咯作响。脑中恨意一生,眩晕感竟被驱逐了出去,那双在风中摇曳的火目,居然能清晰地对视!苏鱼死死瞪住那双火目,牢牢记住他的模样,发狠地下了死决心,子辛胎毛要是回不来,一定要生生啃了这韩天师的骨头!
忽地不知何处传来锅碗瓢盆击打的声音,苏鱼一愣,竖起耳朵。才知远处街道巷子里都传来人们奔走,击打锅碗的声音,口中呼声也隐约可闻——“天狗去,天狗走,吐出月亮还给我!”
苏鱼微愣,明月在天,整个阳州都看见了。黑狗撕咬,他们把这当成了天狗食月?!月是真月亮,狗就不是真天狗了!苏鱼也随着呼声指着黑狗大声道,“的杂种,快把月亮吐出来,把子辛还给我!”
黑狗像是听懂了人语,忽地一顿,喉上一堵,巨大的头颅垂下,前爪拼命拍抓着自己喉咙,似是十分难受,肚子的月亮就要跑出来一样。下一刻,黑狗朝天哀嚎一声,火焰般的眼睛喷出无限洁白光芒,白芒如长箭一般射向遥远的夜空,空气微颤。韩天师痛呼一声,双手捂眼,那双火焰般的眼睛竟随着这两束月光熄灭了,眼眶中只剩两个黑色的空洞。
天狗伸长了脖子,噗地一声,一轮明月从它口中冲了出来。光芒乍现,大地顿时蒙上一层白沙,一片明亮。苏鱼心头一喜,子辛这是突破封锁出来了吗?狗屁韩天师和泣鬼神,还是敌不过宝贝子辛临江镜的。
街道巷子也传来一阵欢呼声,锅碗瓢盆的声音越来越响,苏鱼也随着这声音振臂一呼!
明月光芒一拨强过一拨,夜空上下像是被投进一颗巨大的石头,以月亮为中心泛起阵阵波涛。随着这波涛,月亮忽然跑起来了!远处巷子里传来惊呼声。这是怎么一回事?月亮似是发起了脾气一般,朝着那只黑狗砸了过去。
黑狗受惊连忙奔跑,月亮紧追不放。苏鱼一怔,脸上一抽,忽地放声大笑起来。世人只知天狗逐月而吃,什么时候见过月亮追着天狗跑?子辛实在太有意思了。
韩天师双目失色,额上一层细汗。身上的斗篷飞起,手中泣鬼神笔端再生无限光芒。天上黑狗四爪一收,回过头来,利齿再生三分,对准明月的方向就要杀个回马枪,反咬一口。月亮加快了速度,啸啸而响,拖出一条长长的泛着银光的尾巴,如流星一般,啾地一声,瞬间穿过黑狗的喉咙,开膛破肚,将黑狗劈成两半。
黑狗朝天悲嚎一声,化为乌云。
地上韩天师喉咙咕噜一声,苍白的五官扭曲在一起,身体被一道利光当面劈下。一道从额上始、盆骨收的伤口泛出无限白色的月光,将身体分成两半。苏鱼面露喜色,朝韩天师哼了一声,直道活该!紧接着,变成两半的韩天师却怪异地伸展身体,手脚扭成一团,越缩越小,苏鱼正好奇这耍的又是什么手段,下一秒,这团东西轰地一声,在他眼前爆炸了。
几乎在同时,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在天上响起,一股巨大的气流从天而降,直达地表,将苏鱼冲击扑倒在地,直接摔个狗啃屎。乌云也爆炸了!
苏鱼脑袋发蒙,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爆炸只在一瞬,一切来得太突然。
只有耳膜轰鸣,烟尘呛鼻,眼冒金星。街道两边所有的房屋和物品都移位了,噼里啪啦,各种东西碰撞在一起。强大的气流一直从天上翻涌而下,苏鱼被压得根本起不了身,喘不过气,胸口一甜,吐出一口血。心中狠狠地咒骂韩天师,一定在自己魂魄里又施了什么禁术,临死还弄出一场大爆炸!自己有行气玉佩护体,还吐了一口老血,这爆炸威力之大实在骇人,不知子辛可会中招,受没受伤?
待稍许,气浪渐渐地消失,尘埃落定。苏鱼呸了一口血泥水,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眼巴巴地望着月亮。那一轮明月的光芒完全收敛,在空中上下震颤着,似是受到强烈的攻击,表面出现无数条细痕,宛如一面镜子被打碎了。
子辛碎了?!苏鱼耳边轰鸣一声,难以置信地圆瞪着双眼,脸色煞白,心中一颤,有如一脚踩空,生出踏入万丈深渊的错觉。
子辛,还是着了韩天师的道!内心隐藏最深的那个担忧,最终还是发生了!
月亮在空中微微发颤,骤然从空中跌落下来。远方人们的惊呼声清晰传入耳中。跌在半空时圆形开始变化,伸出头部和四肢,变成了人的模样。苏鱼痛心不已,心中一动,双脚已然飞奔过去。
他只觉得双眼发热,一股无名之气化成一块大石堵在胸口,无法消解,卡得十分难受。心无他想,只念着要用双手把子辛接住,决不能眼睁睁看她摔下来。心中那股气鼓得他发闷,几乎就要破体而出,胸前行气玉却替气而行,忽地朝天飞起,感应他心中所想,升起一张屏障,将子辛罩了下来。子辛下降的速度减缓,悬在空中,苏鱼把她抱了下来。
她的头发依旧是短的,穿着黑装,袖口纹着半月,和以前一模一样。
只是,双眼却紧闭着,怀中紧紧抱着临江镜,呼吸微弱,气若游丝。苍白的脸上、臂上,腿上,布满了又细又长的细纹伤口,和怀里的临江镜一样,全是裂痕,触目惊心。伤口里不见血丝,而是泛着雾气一样的白光。苏鱼喉咙一紧,轻唤子辛的名字,却毫无反应。
子辛,活生生爱咬人的胎毛,就这毫无生气地躺在自己怀里,浑身是伤,不知死活。苏鱼头脑一片空白,喉咙发干,双眼浮上一层雾气。只呆呆地抱起子辛,双脚颤抖着往春华街奔去,低声念叨着:
“胎毛小神棍,别怕,我马上带你回画聊斋,让大神棍治好你!”
前方街道一片狼藉,昏暗无比。阴暗角落又闪出四个斗篷人挡住苏鱼去路,应是韩天师留下的后手,藏在这里已经很久了。
还敢挡路?!苏鱼双眼发红,一股极大的怒气从肚子里蹿出火苗,恨不得冲上去将这些斗篷人撕成碎片。脚下步伐未停,只朝那些人大吼一声,“滚!”
行气玉温和的气息骤然变得狠厉,一道光气夹着红光从苏鱼胸前迸出,如离弦之箭冲向斗篷人,斗篷人生出一股气机屏障,向后滑行数步,摔倒在地,闷呼一片,气机被击得粉碎。苏鱼脚步未停,玉佩一道气机形成翻腾的球形将他裹在里面,无人能靠近半步。
苏鱼穿过春华门,手臂一顿,忽地发觉臂膀中子辛的重量减轻了。苏鱼心头一紧,低头一看,那些发着白光的雾气源源不断、一缕一缕地从子辛身上无数的细痕中冒出来,散在空气中。每散一缕,子辛身体的重量便轻了一分,微弱的呼吸更弱无可继。
苏鱼又惊又急,眉头皱的极重。这难道就是江临口中所说的归化自然?化了自然,子辛可就找不回来了!登时脑子大乱,恨不得多生几条腿,跑得更快些。春华门离画聊斋只有八条巷口,怀中子辛越来越轻,苏鱼眼睛越来越涩,胸口越来越堵,忽地发觉春华门到画聊斋的路taade怎么变得这么远!双眼却不敢再看子辛的变化,只在心中暗道,一定要赶回画聊斋,救活她!子辛童子,万万不能死,更不能死在自己怀里!
画聊斋越来越近,行气玉佩的震动越来越明显,一大片火红的颜色染遍了画聊斋的上空。
画聊斋被烧了?!苏鱼咯噔大惊,急得雾气直往眼眶外冒。暗自呐喊,千万别一语成谶,祸不单行!别烧!子辛还等着回去!
转角冲过去,迎面扑来一阵热浪,苏鱼一个急刹,眼珠子骤缩,浑身上下凉透了。只见整座画聊斋都被巨大的火焰包围吞噬着,不见门窗。画聊斋东南向一只巨大的黑色三足乌鸦,正伸长了脖子,拍打着巨大的双翼,朝着画聊斋喷火。
三足乌,上古神鸟,特来朝拜神龙,为何要将画聊斋烧成灰烬?堂堂画聊斋大本营,竟这般付之一炬,毁之一旦?苏鱼只能听见耳边被放大的心跳声,呆滞的双眼跳动着火苗,精神和希望似乎都被这熊熊的大火燃尽,脑中杨音、唐宋兄妹,茵茵疏影,何叔黎叔的笑容都浮了上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画聊斋里的人,可都还活着?”
心中正发愣,忽地手中一空,最后一缕白光雾气消散在空气中,子辛已化为乌有。苏鱼心头一颤,似有一根紧绷的弦线忽然被扯断了。他缓缓朝怀中望去,双臂之间只剩一身袖口纹着半月的黑装衣服,衣服中一面满是裂痕的临江镜。
苏鱼呆愣几秒,看着黑装袖口的半月,空白的脑中浮现全是子辛笑嘻嘻的脸庞。苏鱼双膝扑倒在地,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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